撒旦没有去看耶和华瞬间沧桑的脸庞,只是沉着眼不发一语地看着醉消失的方向。良久,他才暗呼了一口气,叹息般地说道:“但愿如此……”
谁不希望,那样的女子是幸福的呢,只是,命运永远都无法让人捉摸。宿命吗……神吗……有时候,还真让人觉得不爽啊……
“我的元神离开太久了,该回去了。”他和耶和华在当上地界和天界的领导者的时候,他们的一生就已绑定在了那里,永远也不能离开自己的领地,除了元神出窍。这一点,也让他极度不爽……
“天界,还真是该死地让人觉得不舒服。”撒旦抱怨地朝四周乱瞥一通,然后嘲笑地看了耶和华一眼:“啧,这云,”用手指虚扯了扯身边缭绕的云,说道,“长得真像该死的白色塑胶袋。”
看撒旦刚才还一副深沉的样子,一下子又开始嫌弃天界的无赖样,饶是自认素质极高的耶和华也忍不住朝撒旦暗啐一口,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而心底的沉重和阴郁也因撒旦的调侃而散去了许多。
“老家伙,好好想想该怎么搞定凯斯那个爱女如命的老古板,我打算闭关两个月,你好自为之。”说完,撒旦潇洒地挥了挥手,然后闪身走人,空中只留下一句叹息——
“但愿,一切都只是你我的推测……”
耶和华看向已经消失了人影的半空,心中感慨,谁不希望那只是猜测呢,小醉她…该是不会答应的吧,这样也好……但如果……
猛地想起撒旦临行前的话,耶和华额上的青筋一爆,恨恨地朝半空怒吼:“撒旦!你闭关两个月,那我怎么办!!!”
然而,空气中只有回声在响应他,而撒旦早就已经到达了地界,正舒舒服服地抽着沙莱递上来的雪茄。
耶和华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凯斯的怒气,不是谁都敢承受的啊……如果被他知道我们煽动小醉去找巫珠的话……”说到这里,耶和华好像看见了凯斯那张满布冰霜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想道:天界原来也挺冷的,原先怎么就不觉得呢……
抓了抓一头褐卷的短发,耶和华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真是!……明明是撒旦先提出来的,他自己怎么不和小醉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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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不知道,究竟是由于什么原因,她才在几天后答应耶和华的。是因为身为女巫的责任?还是因为那天无意间看见爹地愣怔地看着水晶球,那眼中的凝重和忧虑?还是哥哥温柔地对她微笑时,那碧眸深处极力隐藏着的疲惫和沉郁?
抑或是,冥冥之中有一种不能割舍的羁绊在牵引着她?那不是在昭示她的与众不同,也不是在引导她去探知自己身上的谜,而是,一种宿命似的羁绊。
就像,千万人之中,千万年之内,你不知道你究竟在寻找什么,却仍然能在茫茫的人海和时间的无涯中,找到你所“不知”的,却依旧执着于此的命定。而那,是所谓的无形的羁绊吧。像一条隐形的链子,连着你的同时,也连着你未知的命数。而你,终有一天要去寻找,并找到它的。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但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醉知道,命运的一半是掌握在神的手中,而另一半则是在自己的手中。她更知道,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那半截命运之线,早已在沧月岛生了根了。
沧月岛有了她更重要的羁绊和牵挂,有了比那宿命的身世之谜更深,更无法割舍的羁绊和牵挂。倘若要将她的身世之谜与她心底的那几个人同放在天平上,她会毫不犹豫地倾向后者。身世,那代表着过去,既然她如今是幸福的,那么,便让它继续成谜吧。
她的幸福是纯粹的,没有杂质的,是无忧无虑的,那么,爹地他们呢,他们的幸福是否也如同她的一样的纯粹?他们的幸福里有她,而她亦然。他们让她拥有了最完整的幸福,而她,也想让他们拥有完整的幸福。
困难与挫折是无处不在的,但这不能积淀成眼底的那一抹忧郁,更不能成为影响他们幸福的理由。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笑容,一直是醉心底最柔最软的幸福。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那心底最柔软却也成为她坚强的理由的存在。因为,她不允许。
就像醉是凯斯他们的软肋和力量之源一样,他们的笑容也同样是醉在这一点上强硬的理由。
如果说,解开身世之谜的代价是他们,那么,醉会毫不犹豫地说:很抱歉,她不允许。她不在乎身世,即便那是命运。倘若宿命如此,那她就从神的手中夺来那半根的命运之线!
这不是狂妄,也不是桀骜,而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而这坚定的背后,是他们给与她的力量。
犹记得,二十一年前,他们在祭坛上找到了小小的迷惘的她……
犹记得,二十一个年岁,他们毫无保留的疼爱,温暖了她……
犹记得,那冰颜因她而绽的温柔……
犹记得,在那宽大温暖的怀抱中,那柔软而坚定的守护……
而如今,该是她守护他们的时候……如果一定要有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那么,这便是最完美的理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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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擦拭魔杖的绸布整齐地叠好放在一边,又将实验室里的所有东西归置好,最后把魔杖放在袖子里,醉拎起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开。
而寂静的实验室里,依旧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香气,似薄荷,有股凉凉的冷香,似柠檬,有股清新的甜味,似青草,有股微涩的芬芳……
被擦得黑亮的大理石桌上,静静地放着一封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我也想,守护你们。再见,爹地,妈咪,哥哥。
寥寥数字,却道尽千言万语。那是一颗,柔软而坚定的心啊……一如那多年柔软而坚定的守护,只是这次,那个被守护的人,已经长大。
……
……
淡红的月亮盈满匀润,颜色也愈发深沉,像是蒙了一层红纱,带着一种神秘的况味。而当红月之色达到至纯,打开时空之门的条件也已具备了。
醉紧了紧手中的金羽和魔角,抬首看着天上红月的眸子中流转着暗紫,那深邃的紫色竟比夜色更幽暗莫测,比红月更神秘魅谲。
夜风轻轻地吹来,带着春末独有的温柔和冷凉。
黑色的巫袍微微晃漾,长发轻舞,似要融进那夜色之中,又好似,那沉黑的夜色将要融入她的体内……而这,正是乌列.冥刚到达传送池时,眼中所看到的唯一景色。
似乎感觉到来人,醉收回落在夜空中的视线,眼中又是一片清宁的深黑之色。转过头看着半空中出现的黑影,醉淡淡地开口道:“你来了,冥。”
没有在意冥的沉默,醉偏回头,走进传送池内,抽出一直插在池中央的魔杖。金色的流光瞬间在池中游走出一道道的图腾,那俨然是早已画好的传送阵!而当传送阵图的终结点处,即中央处的魔杖一抽出,那么,传送阵便已启动。
将金羽和魔角分别放在传送阵的天极处和地极处,醉背对着冥而站,黑色的身影掩映在月夜里,是卓然的,是坚定的,是,义无反顾的。
“出发吧。”如冬雪初融般的嗓音响起的刹那,乌列.冥才回过神来,而金光流转的传送阵也已经开启了时空之门——悬浮在传送阵上方半米处,直径为四米左右的圆形门上,布满复杂的命运之树的图腾的两极八卦之门缓缓打开——
……
面对着时空之门中扭曲的幻影,醉没有回头看沧月岛的一草一木,而是毅然地跨进门内。紧随其后的冥,也同样大步地跨进了时空之门,傲然的背影也是绝无可恋。
两个身影消失的同时,金色的时空之门也渐渐地关上了,而传送阵也在逐渐消失。
然而,那不远处正如飞箭般急驰而来的银白和暗青的身影,正带着排山倒海的怒与痛。落地的瞬间,那金色的大门也已完全闭上。徒留那暗青的身影蹲在池边,狠狠地垂一拳池壁,痛苦地低吼:“醉儿……”
已经变回原形的银,默默地绕上主人的手臂,小小的头磨蹭着似在安抚,宝蓝色的眼睛却是定定地看着水面。
一手拽紧从水面上捞起来的金羽和魔角,一手紧握着一封信,暗青的身影绝然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大堂走去,然而那看似充满愤怒的背影,其中的痛与悔,又有谁能知。
……
第二次了,醉儿。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