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里丝丝弄碧。愁一箭飞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
魔尊也入世,望人在天北。
乌列.冥站在塔楼的顶端,俯瞰尘海茫茫。京城烟云,人事芸芸。而她,在哪里?
她呢,她在哪里?
满心下,全是那坚定卓然的黑色背影,深蓝的冰眸蒙上了暗沉。冷凝的眸子傲然地轻扫过陌生的街市,亭台,楼阁,宫闱。然而,这俗世里,哪有那清丽的影?
她,究竟在哪里?
……
本以为不会再见到她的,然而几个月的今早,撒旦却把他叫来,给他的任务是——陪沧月.醉去人界寻找巫珠,护她周全。
沧月.醉,是那个蹲在忘尘花丛里,带着淡淡怜悯和希冀的表情的女子;那个对着那只黑色独角兽温柔地微笑的女子;那个有着一双清宁深邃到了极致的黑眸的女子;那个告诉她忘尘花的花语和真名的女子;那个,用泠泠似花开的嗓音叫他“冥”的女子……
他不知道,原来,只是一个照面而已,他竟然清晰地记得那次初见。
那个叫沧月.醉的女子,就是他的任务吗?寻找巫珠,护她周全么……任务,他接受。
只是任务而已,只是任务……
然而,真的只是任务而已吗……
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让人觉得宁静的身影……冰冷麻木得没有丝毫感官的心,此时却衍生出一股茫然。茫然,那是什么……心微微颤动,浮躁的感觉让冥皱了皱眉。
去找她,去找她。心下全然只有一个念头:去找她。
紧了紧手中的嗜魂,冰眸中全是清寂的狂与傲。再入界,不管是不是任务,只要找到她!
没有理会心绪的变化,只想着,一寸一寸地找,这个时空没有,就下一个时空,直到找到她为止。
风灌满衣袖,发与衣的狂舞。修长挺拔的身影兀立于塔顶,带着一种傲立云间,蔑视众生的狷狂和冷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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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绿似海,晴空如洗。
身后是幽绿苍郁的林子,头顶是蔚蓝的碧空,而不远处,是宁静而祥和的小村庄。
原来,人界是这般。书上写的是一回事,而真正身处其境的时候,才明白,人界就是这样的:真实平和,却又和沧月岛的平和不同,沧月岛的平和是一种外在与内在真正的平和,一种极为纯粹的平和,而人界的平和,却也暗涌着一股尘俗的味道,然而却是让人不讨厌的。
环顾四周,四下无人,也免去了不少麻烦,看样子,应当是没人看见她凭空而现的了。
只是,冥去了哪儿?
在扭曲的空间里只是一瞬的时间而已,转眼已是踏上了这块未知的陌生之地。而冥是否也被传送到了这里?还是到了另一个未知的时空?
与传送池的定点传送不同,强行的时空穿梭,是有着无数未知的,谁也不知道你将被送往哪里。所以,上帝大叔才说希望她考虑考虑的吧。
茫茫无涯的未知,醉不知道她身处何处,身处何时,又该往何处。而沦落的巫珠,又该从何寻起。她觉得,她离巫珠很近,却又感觉不到它的气息。她不知道,巫珠是否就在这个时空里,希望,她是幸运的……
澜风微吹,林子哗哗地响,小村庄袅袅着青烟。一切,都是陌生的。
醉一瞬间茫然,心却是坚定的。会再见面的吧,而当下,她必须先了解这个时空的信息。
“沧海。”轻声叫唤,手臂一阵灼热后,黑色修长矫健的身影就应声出现在醉的面前。
“我们到人界了。”醉拥着沧海的头,两额相抵,“你会陪着我的吧。”
深蓝的眸一瞬间温柔,刻骨的傲在触及那双黑色的眼眸时,已化成一汪沧澜的深海,轻涌着坚定和柔软。低鸣了一声,轻轻蹭了蹭黑发女子。而女子也发出悦耳的低笑声,轻轻柔柔,如春风拂柳般,好似可以吹开心中一圈圈的涟漪。
“翅膀收起来吧,只有委屈你当一只普通的马了,沧海。”醉抚了抚沧海颈间滑顺的皮毛,抱歉地看着它,“人界并没有天马,独角兽也是不曾有的。”
沧海理解地点头,然后依言收起了翅膀。下一秒,站在醉面前的,已然是一匹让人惊魂动魄的黑色骏马,桀傲不羁的样子,无不激起强者征服的欲望。然而,那睥睨的眼神,这世间,怕是没有人肯让它低眉垂眼的人,只除了,它眼前的女子。
醉满意地微微一笑,轻轻在沧海的眸子上吻了一记,满眼的坚定:“沧海,我们去找巫珠吧。”
沧海伏身在醉的脚边,然后驮起她朝前方走去。醉坐在沧海的背上,静静地仰头看着云间深处,无声地启唇:等我。爹地,妈咪,哥哥。
……
未知的旅程已开启,而前方,又有什么在等待着……她不知。
她也不知,另一个时空里,一个美丽的空中绿岛上,黑夜倾泻着大片阴影,那里,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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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月岛上,冰雪席卷,狂风肆虐,冷清克制的巫族人怒了,狂了。而当中,尤以三人最甚。因为,他们的“宝贝”不见了。
痛失他们的“快乐”,当何以不怒,何以不愤。
凯斯紧紧握着已经皱得看不出任何形状的信纸,满脸满身的冰霜,绿眸中掀起一浪又一浪的怒潮,看着信中的寥寥数语,一如往常那个女子惜墨如金的简单言语,他的眼中是感动,亦是怜惜,是疼痛,亦是愤怒,复杂的情绪如暗流纠结缠绕,搅成一个幽深无底的漩涡。
而站在一旁同样看着信的晴,已是脸色苍白,那永远温雅高贵的笑容也已不复,紧皱的眉与微红的眼,刹时流露的脆弱无不让人动容。紧握着的手,指甲嵌在手心刻出深深的红痕,然而她却似感觉不到疼痛。
……
天青色的身影隐在角落,阴影倾覆,似要覆盖一切。
巍然不动,黯立成冰石。那低垂的眸中,谁看见了那滔天的怒,那撼地的愤。她,不知在何方。他用灵魂在守护的那个她,在何方?沧沧凉凉,空空洞洞,生生抽疼。寂灭,一如飞灰,铺天盖地,如浪滔天,是疼痛,是悔恨,是自失的疯煞。那如春的碧眸暗成墨绿的深潭,搅着浓稠的怅然。而那深处,是一触即伤的寒冷,是一望失魂的寂灭。
前一刻,言笑晏晏,转眼,已成空。
醉儿。醉儿。该拿你怎么办。如今,你又在哪里?
“为什么……会感觉不到……”感觉不到醉儿的气息……究竟她在哪里?是否安全?暗哑的声音在怪异而紧绷的气氛里显得异常突兀。埋在阴影里的俊颜让人看不甚真切,只隐隐觉得沉痛。游自角落中走出,并没有看着任何一个人,而是走到窗边,抬头看着天边那轮薄薄的冷月,心中亦是一阵热,一阵冷,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无措。紧紧抓着木制的窗框,指甲划出深深的痕迹,“醉儿……为什么会一个人离开……”
蓝槿的眼睛看了看那拼命压抑着自己的修长背影,视线落在窗外摇曳的细竹林里,那一地凌乱的影细碎得让人心里发堵,原本淡定平静的声音隐隐发紧:“……还有很多空间没有被记载……强行打开时空之门……可能…如果掉到时空缝隙里,就可能感觉不到……只有水晶球……但如今……”
“你的意思是说,小醉她掉到时空缝隙里去了?如果感觉不到,那不是找不到小醉了……”霍尔皱紧了眉头,手中不自觉发力,杯中的水纹因此一圈圈荡漾开来。
“不,忘了吗,小醉的身边还有沧海,幻兽之间有特殊的感应方式,但是如果是时空缝隙的话……也许有些困难。”肯恩交握的双手扣在膝盖上,看似稳重镇定,然而那渐渐泛白的拳骨却昭示了他心里的不安。
狄奥抓了抓自己的胡子,赞同地点头,而后叹气道:“我们可以试试看……”睿智的眸中闪过担忧,“别忘了……时空缝隙的坐标我们并没有,如果要去找小醉,除非我们也强行打开时之门,但是……下一次出现红月,要在一个月后……”
“还有一个月……宝贝在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安不安全,她一个人……”晴的眼中再也盛不住泪水,想到安静乖巧的宝贝在陌生的地方没有人照顾,心中愈发着急。
“金羽……魔角……”肯恩看着桌上放着的两样东西,脑中闪过一丝疑惑,“小醉她……从哪里得到这两样东西……依小醉的性子,怎么会自己离开沧月岛……”
“你是说……”霍尔倏得看向自己的哥哥,一瞬间恢复理智:“小醉是去寻找巫珠?”
“耶,和,华。……撒,旦。”一直没有开口的凯斯咬牙切齿地吐出他们的名字,低哑的嗓音带着令人战栗的阴沉和愤怒。没有理会任何人,此时的凯斯已被怒火点燃,他踩着愤怒的步伐走向传送池。
触了我的逆鳞,就该有死的觉悟!
凉月皎洁,冷宁雅逸,清宁的月光洒落,那一瞬间,好似又看见那个月光一样的女子。游深吸了一口气,握紧的拳仍没有松开,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平静地说道:“长老,现在麻烦你们的幻兽感应一下沧海的气息,一个月……”转头看着那大步离去的背影,又道,“一个月后出发。”说完便朝凯斯离去的方向走去。
走至门口,游背对着晴,平静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母亲,上帝和魔主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巫族的人,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