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手中的黑耀石方砚,醉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几代人寻找了百年的巫珠,却轻易地被她寻到,她一开始也是心存疑惑,但在真实地感觉到巫珠的气息时,她也渐渐开始相信她是幸运的,然而此时此刻,向来平静宁然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果然么,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容易呢。这方砚台确实是巫珠,并不像之前沈琦瑶身上的那块黑玉,只是沾染了少许巫珠的气息,醉不会分辨错巫珠的气息,那种气息不是巫力或是魔法气息,而是……怎么说呢,应该是一种类似于直觉,或者称作羁绊的感觉……
哥哥他们找不到巫珠也是正常的吧,因为,巫珠已经完全没有巫力和魔法气息了,而她能感觉到……大概,是因为她是天生的超自然力者吧……
皱了皱眉,事到如今,得要通知爹地和长老会了吧……
“我们回去吧。”
简单告别了艺苑的几位大师,在下面的人群还未冲上来时,还是尽早撤退吧。直觉告诉她,他们承受不了这些异常热情的、濒临“暴动”的人群。
姓秦的某位老者激动地看着醉,在几度张口却仍讲不出一句话的情况下,眼生生地看着小女娃毫不留恋绝然离去的背影。颤抖如枯木的手抬起又放下,看了一眼台下人头攒动的黑压压一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名的风吹来,老者苦着一张脸,心有戚戚焉……
“苑主……”一旁某个大师皱眉看着醉他们离去的方向,有些迟疑地说道,“这样好吗?”
“在最鼎盛的时候离去,在绽放的最美的瞬间枯败,昙花一瞬的绚烂,才最刻骨铭心吧……”老者喃喃着,微眯的眼看向高空,“也没什么不好的。”
佝偻着身,拄着拐杖往台后走去:“更何况,那样的人,本不该属于这……谁能挽留执意离去的风呢,过客,终究只是过客罢了……”
……
醉他们避开来来往往的人群,从台后的小路离去。
看着手中的砚台,醉慢悠悠地走着,步伐轻盈,却谈不上从容。
看着醉神色难辨的脸,以及复杂而担忧的眼神,沧海也跟着皱了皱眉,而冥则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醉手中的黑砚,不发一言地随着醉离开了现场。……那个,不是巫珠么?
微微叹气。醉知道他们的担忧,然而此时她已顾不得许多,她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这确实是巫珠没错,然而,却也是不完整的……
巫珠,究竟分成了几份?而剩下的是否就在南铭?这碎裂成多份的巫珠,还是他们所要寻找的巫珠吗?
一瞬间迷茫,却没能阻止继续前行的脚步。未知的路,不也是勇敢踩出来的么……
……
醉拐过转角,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恍然一顿,待她察觉时,已被一个霸道而不失温柔的力道拉了过去,紧接着便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醉倏得一僵,感觉到那怀抱的温暖以及透过衣料传递过来的有力心跳,她放软了身子,如千百次一样将重量托付给了身后的怀抱。
喜悦,如潮般涌上心头,继而弥散,遍及每条神经末梢。一瞬间,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担忧,都在这一刻化为虚无。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清冽的嗓音在此刻染上了水意的柔软:“哥哥……”
闻此,身后紧紧拥着她的男子,细不可察地一颤,转而加大了手中的力道,满满地拥着,不留一丝缝隙。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四十个昼夜,不多不少的等待和焦虑,终于还是将她拥入了怀中。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的场景,却道,原来怎样都是无所谓的。
因为他不在乎寻找的过程,只在乎这一刻他是否真真切切地将她纳入自己的怀抱。
一颗漂泊的心,终于,在此刻落定。虚空的怀抱,终究,在此时等到了它的宿主。
“醉儿……”
“醉儿……”每一声呼唤,都带着不可察觉的颤音。
行人纷纷驻足,好奇、惊艳的目光流连在那一对相拥的人身上。
早在看清那人相貌的时候,冥就散去了身上的杀气。紧紧盯着那相拥的两人,怕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是怎样的。身上的寒气莫名散发……
千岁和千秋面面相觑,既是好奇又是惊讶地看看醉,又看看那个抱着醉的英俊男子。他们从来没见过阿月这么激动……
良久,在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发出连连惊叹声音的时候,醉才惊觉他们已然成了焦点。要再这样下去,怕是过会儿就脱不开身了,她可没有忘记艺苑里还有一群“戏迷”。
微微使力挣脱游的怀抱,仰头看着这熟悉到闭上眼睛也能描画出的俊逸容颜,黑亮的眸子笼了一层淡淡的烟水雾气:“哥哥,先回客栈吧……”
低低看进眼前这双黑夜也无法企及的黑眸,游的眉宇眼角,都是不可名状的喜悦和满足。微微抬起头,无可争议地引起了一道道痴迷的目光,然而那些对这个男子来说,不过是渺如尘芥,不足一提。
点了点头,紧紧牵着醉的手,随意瞥了一眼冥,刚想提起脚步,游似乎是想起什么般,脚步一顿。
醉疑惑地回头,不经意间撞进了一双碧海蓝天般的苍眸——
蓦得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游身后不远处,那个默默站在柱子边,无声而温柔地微笑着的男子。直到细风轻轻拂开白色斗篷,露出那灿金的发丝时,醉才换上惊喜的神色,轻轻挣脱哥哥的手,快步走到那人的面前,说道:“梵天,你也来了?和哥哥一起来的吗?”
点点头,披着白色斗篷,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工笔描画的俊颜和一双纯蓝色的眼眸的梵天,微微一笑,天地失色。然而他似是听不见四周惊叹的声音,也感觉不到周围痴恋的目光,眼里只剩下眼前这个清妍的女子。
温柔的目光夹带着担忧,细细看着醉。斗篷里垂落在两侧的手微微颤抖。
天父保佑,她安然无恙。
“啊,让你担心了,我没事。”感于他的担忧,醉淡淡地笑了,笑容里有他熟知的了然和感激,“呵,走吧。”
梵天点头应答,如水的目光依旧落在醉的身上。
游走到醉的身边,再次牵起她的手,冷然的绿眸镌刻着一抹复杂的柔色。在经过沧海身旁时,给了沧海一个讶异兼了悟的轻瞥后,看着醉露出的自信和自豪的神情,游低低一笑,抚了抚她的黑发,又给了沧海一个鼓励的眼神。
沧海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没有多余表情的脸上只有坚定和默契。
醉看了一眼两个在沧海身后呆愣了很长时间的小孩,眼中露出淡淡的笑意:“小家伙们,不走吗?”
“啊?”千岁和千秋愣愣地应了一声,待到反应过来时才急急赶上他们。
游淡淡瞥了一眼千岁和千秋,淡漠而疏离的眼神让他们迅速移开好奇的目光,齐齐缩了缩肩膀。
微微勾着嘴角:“醉儿,哥哥很有耐心听听你在这一个多月里干了些什么。”
聪明如醉,怎会没有听出那里面淡淡的不满和气愤。微微一哂:“哥哥是在生气么?”
“嗯?怎么会呢……”游的眼里露出无奈,他聪明的醉儿,总是这般直言不讳呢,“哥哥只是好奇罢了。”
“我当然会告诉哥哥。”哥哥了解她,她又何尝不了解这个将她捧在手心视为珍宝的哥哥呢。清浅的笑容淡淡扬起,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兄妹俩“过招”的梵天,清清楚楚地看见醉微低着头,嘴角勾着一抹狡黠,“当然,我也已经告诉了爹地和妈咪了。”
游神情一顿,哑然失笑。我的醉儿,即便哥哥失去了“盟友”,哥哥也是必须惩罚你的。
那一刻,游的心是坚定的。而下一刻,因为担忧而生气,想要好好惩罚她的心,顷刻间流逝于岚风之中。只因一句——
“哥哥,很想你呢。每天都想。”
清淡的温柔,浅浅地染上了一抹婉约,是从不曾见过的风情。游一瞬间迷失。
“哥哥也很想醉儿,很想很想。”低柔而暗哑,颤颤地带着悸动。
“我没想过要离开沧月岛,也没想过离开哥哥。”轻轻的音,像是拂在心尖上的羽毛,“所以这次……哥哥会怪我吗?”
“怎么会……”眸子里,泛起绿海云烟。
“那……”黑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流光,恰如一闪而逝的流星,“哥哥会因为我不得已的离开而惩罚我么,哥哥你知道的……我怕疼,也怕哥哥生气呢……”
“不会。哥哥怎么舍得惩罚醉儿。”话,脱口而出。看那微微垂落的黑发,心口蒙上淡淡的疼,“哥哥不会生醉儿的气。”
闻此,自信而狡黠的眸淡淡抬起,优美如勾玉的下巴微微扬着,黑眸悠悠弯起,那唇瓣间流溢出的微笑,自内心向外,慢慢洇染开来:“啊,哥哥,这可是你说的。”
哥哥,这可是这次参加戏艺比赛的心得呢。
游叹气,宠腻而无奈地揉乱了那一头乌发,又气又好笑地看着开怀的女子。尽情地开怀吧,我的醉儿,无论如何,哥哥总是不会真的生气,因为,哥哥舍不得啊……
“也许这次来人界是个不错的选择。”看着那露出不同于往常清清淡淡的表情的醉,梵天叹息般地说道。
游冷淡地看了一眼梵天,没有回应他的话,但也算是默认。看着前面女子的身影,绿眸又重新漾起温柔的春潮。
也许吧。
总之,哥哥找到你了,醉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