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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净风清,江山如画,望中烟树历历。一切如斯美好。

当然,世事并不总是尽如人意。除去那前方黑压压的一票人,这一路走来的山山水水确实是难得的景色。以醉挑剔的眼光来看,这锁云山山脚的风景也是可以打个较高的分数的。

但是,谁能来告诉他们,前面的那票人是怎么回事?

醉一干人等勒马止步,远远地与那些拦路人遥遥相对。拉着马车的两匹马似是受了惊吓,马蹄狠狠地砸起一地的飞灰,甩头摆尾挣扎着要脱缰离去。

车厢内,正在酣睡的千岁和千秋一个不慎两人撞在一起,惊醒后各自捂着头,疼得泪眼汪汪。旁边端坐的醉,一手执着马头象棋,一手捧着药草古籍,稳住身子后微微蹙着眉头。坐在对面的沧海看了一眼棋盘上已经散乱的棋子,又抬头看了一眼皱眉的醉,无声地动动嘴唇。

独属于兽类的语言以声波的方式传进了它们的耳朵里,昭示着兽王的警告和不悦,拉着马车的马瞬间安静了下来,直觉告诉它们,这种威仪不可侵犯。瑟瑟发抖的身躯彰显它们的恐惧,原因无它,因为其中一匹马的头上盘踞着冷凉的触感,一双宝蓝色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它们,一吞一吐的舌信子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尖而细的利牙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小银。”淡而不弱的女声从车厢内传出,轻易地将两匹马的生命从那对尖牙下拯救了下来。银色小蛇转头看向马车内,宝蓝色的眼睛闪着惊喜的光芒,下一秒,银光一闪,只听“哧溜”一声,马头上哪里还有银蛇的影子。

“醉儿,有没伤着?”游掀开帘子,俯身探进车厢内,上上下下地探查着醉,深怕她有什么闪失。

“我没事。”醉伸出食指点了点银的小脑袋,任它的舌信子缠上她的指尖轻轻舔舐,“外面怎么了?”

游直起身子,淡淡瞥了一眼前方,轻笑道:“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强盗吧。具体情况还得再看看。”

“强盗?”那些五大三粗,专门打家劫舍、烧杀掳掠的低级人种?不要疑惑为什么她会知道,那是因为当初她在地界看到过许多这样的灵魂,被那些司吏鞭打入忘川后,顺着炼狱和地域的两个方向流去。

虽然她的确想见识一下这些她不曾遭遇过的人种,但是这弱微的好奇心终是敌不过她怕麻烦的心情。于是,尽管前方的人翘首以望,痴痴地盼着他们这些过路人赶紧上前,乖乖地落入他们所设下的陷阱里,然后不费吹灰之力取得他们想要的“过路费”,而醉他们则是不咸不淡地看了那些人一眼,即没有所谓的正义之心去惩奸除恶,也没有心惊胆颤,落荒而逃,反而是落落大方地直接将他们无视了。

醉重新将棋盘摆好,低着头说道:“哥哥决定吧。”

闻此,游了然地笑笑,知道她不喜欢惹麻烦也不喜欢吵闹的性子,便点头道:“那好,调头,从小路走。”只是,那些人真的会善罢甘休吗?游颇有深意的勾勾嘴角。不过,既然醉儿不喜欢,便一切从简吧……

不过游所谓的“从简”,想来不是谁都承受的了的,从简,便意味着速战速决,不是么?看样子,那些人今天的运气并不好。

对这一决定没有人提出异议,于是游便骑着马首先调头,走在了马车的前面。而梵天和冥则是跟在了那车后面。

相对于醉这一方的从容,那边站在大道中间的人群则显得颇为忐忑,交头接耳地在交谈着什么。

这一片地区因为处于两城的交界处,四周多山地丘陵,少有平原。而锁云山的山脚下,恰有一块较大的平地,因此这片地区大致上可以说是一个小型盆地。虽然这片地区也有少数的村落,但是因为它地处十分偏僻,少有商旅来往,因此大多比较封闭落后。

但虽说锁云山比较封闭,这里的气候土壤却很肥沃,地产作物十分丰富,可以算是一个自给自足、美丽富饶的桃花源。这里的村民过着简单而朴实的生活,世世辈辈都传承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方式。虽然偶有商人旅客来此,他们听闻着那些远道而来的旅人诉说着外面世界的万千色彩,然而生性善良易足的他们,只是将那些当作游记和故事来听,并没有被那些形形色色的物质所迷惑。

尽管也有几个喜好书文,立志要考取功名的学子走出了锁云山,但这并不影响锁云山村民们原先的生活方式,他们依旧平静而满足地过着他们自己的生活。

然而正如古语有言,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偶有一二不如意者,但可笑笑而过,然这不如意八九,在许多时候,足以摧毁一切。

几年前的立夏十分,锁云山遭遇了一场百年未有的大暴雨,足足下了一月有余。而这场大暴雨所产生的灾难,几乎让所云山山脚的村民们在一个月之间死绝。山体滑坡所诱发的洪涝灾害;暴雨倾盆所导致的庄稼作物的破坏;抗灾体系的落后,让这些不曾遭遇过苦难的村民们惊慌失措。

饥饿和疾病的缠绕,亲朋好友的痛失,他们在苦难中寻求希冀和帮助。然而一个夏天过去了,秋天也将接近尾声,向国家朝廷发出的求助,却像是投入大海的石子,没有丝毫的回应,他们意识到生存的绝望,却不甘放弃自己的家园。

那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坚韧,让他们度过了第一个、第二个灾后的冬天,然而土地却如渐渐磨灭的希望一样,在本该万物生长的春天来临时,再无所出。那些商旅途经此处所留下的微薄捐赠,根本不足以养活这幸存的百余人口。

不得已之下,这些土生土长,本性纯朴,如今却无家可归的落魄村民们,在羞愧与无奈的挣扎中,自发组成了一个没有领导没有纪律的村民强盗组织。就是靠那些,以无时无刻受良心的谴责为代价,所抢得的财物,他们才能在没有人帮助的境况下生存至今。

而如今,这些挤在道上的人们,不是别人,正是那些幸存的百来口锁云山村民们。

此时此刻,他们正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远远地看着好不容易盼来的几个过路人,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转身离去。

山风吹来,树影婆娑。大道上只余一地的阳光,以及车轮和马蹄的印子,再无人影。路旁不知名的野花寂寞地开着,盛行于这个寂寂的夏天。

失落的目光,一如树下斑斑驳驳的影,碎了一地。

……

“他……他们走了,怎么办?”一个穿着褐色粗布麻衣、手拿铁锹的中年村民焦急地说道。

“已经好几个月没人来过了,上次的那些已经不够用了。”较为年轻的一个村民紧紧地握着长木棍,眼中是挣扎,是迫于命运的无奈,“要……追上去吗?”

“可是,那些人看起来好像……好像是很厉害的人,会不会招来麻烦……”面容粗犷,神色却十分和善,隐隐有些胆怯的年轻汉子有些担忧地说道,“我们会不会打不过他们……”

话音刚落,后面的村民都跟着点头附和。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村民,并不是真正的大奸大恶之人,他们的善性并没有磨灭,那些根深蒂固的纯良依旧深埋在他们的心底。因此,对于过往的商旅,他们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抢走了他们少部分的财物。

又由于这是偏远之地,所以他们也没有碰上一些真正有权有势,或是厉害之人,因此这些村民还能相安无事地站在这里。只是如今面对醉这些,明眼人一看便能知道他们不是池中之物的过路人,这些愚善的村民也只能踟蹰不前。

就在大家焦虑不安,拿不定主意时,一直沉默地看着醉他们渐渐淡出视线的白净武生开了口:“大家不要吵了。”

“阿忠?”刚才还一直交头接耳的村民听到他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想来这个名为“阿忠”的年轻人在这些村民中是有一定的威信的,这从他们信任和依赖的眼光中便能知道。

“阿忠你有办法了?”刚才那个拿着木棍的年轻村民,眼露惊喜地看着他,其他村民也纷纷投去喜悦的目光。

阿忠摇了摇头,在大家有些失望的眼光中娓娓道出他的想法:“那些人……不是我们可以动的。”想起那个黑衣男人远远投来的一瞥,他便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瞥中凝结了,冰冷的感觉遍布每一条神经。那不是普通人的眼神,那是身经百战,浴血而生过的人才会有的眼神,冰冷,肃杀,孤狂,泯灭一切。

“不要说拯救,那是我们不可能接近的深潭,是会灭顶的啊……”阿忠喃喃自语着,没有注意到村民们奇怪的目光,“哪怕是要饿死……”

“阿忠,阿忠,你怎么了?”面容粗犷的年轻汉子推了推神色呆滞的阿忠,焦急地唤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听见村民们的呼唤,阿忠瞬间清醒了过来,对于刚才陷进自我的恐惧中还有些后怕,为了不让别人担心,他敛下眼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大家。这次恐怕没有办法了。那些人……我们不能招惹,否则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闻此,村民坚信阿忠的判断,但想到这之后的生活,都是面容惨淡,原先拿起的勇气一瞬间泻尽,纷纷放下手中的武器,低下了头。想起山寨中憔悴佝偻的父母和面色枯槁的妻儿,大家的眼底隐隐有着泪光。

阿忠看着丧气绝望的村民们,紧紧握着的拳头一直没有松开,微红的眼眶不知是不屈,还是不甘。

而一直藏身在旁边的树干后的老者,弓着弯弯的背脊,拄着拐杖缓缓走了出来,沧桑的面容隐忍着一股痛惜,良久才叹息道:“这是阿卡斯神的诅咒啊……”

……

风细细地吹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掀着帘子,夏末软软的暖意便随了风钻入了车厢内。千岁和千秋像是着了瞌睡虫一般,歪过头便又睡了过去。

纤细的指尖捻着将棋,缓而坚定地落下,轻轻地将对方的元帅取而代之。醉无声一笑,说道:“我赢了。”对面的沧海眨了眨墨蓝的眼睛,微勾的眼角泛起一丝柔软的笑意。

一盘棋厮杀完,醉手中的药典也被快速地翻阅完毕,此刻正静静地躺在车厢的角落里,被当成沧海的垫枕。

山涧哗哗地流响,偶有几声鸟鸣,更显山的静谧。醉趴在车窗上,摇摇晃晃地几欲入睡。韧草摇曳,风中传来花的私语,一阵阵地入了醉的耳朵。缓缓睁开眼睛,枕在臂上的头微微抬起,凝眸处,一座座简陋的木屋坐落于山腰,风吹欲倒的样子。

“怎么了,醉儿?”见她静静凝望着远处,一直看着她慵懒地伏在窗子上的游疑惑地开口问道。而这一问,也引来了前方各自沉默骑马的梵天和冥的同时回头。

“啊,没什么。”醉直起身子,将垂落的鬓发拢在耳后,然后拉开碎花帘布,一手支着头,一手指向半山腰,“哥哥,去那里吧。”

风,诉说着生命的安顿与漂泊;花,私语着命运的悲哀与复苏。卑微生存着的执著与坚定,在这锁云山里流淌。他们,有野草的韧劲和生命力。

大自然的元素们告诉她,那里,有她意想不到的惊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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