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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犟头迷迷糊糊地梦着,梦着许多年不曾回忆起的过往,那些结成痂却依旧留一抹浅痛的过往。然而即便梦着,老犟头依旧是清醒的,清醒得如一个旁观者,看着过往中那个失意的自己演绎着爱和恨,天真和迷惘。

而清醒,有时也是一种痛。难得糊涂会更好些吧,老犟头这般想着。所以他总是用他的疯癫和迷糊掩饰他的清醒,却从不去掩饰他的狂放,也从不收敛他的狂躁。然而,孤独和寂寞总是入髓的,久而久之,便会镌刻在灵魂上,成了附骨之蛆,成了你如何也掩饰不掉的伤疤。

老犟头觉得伤感,觉得无奈,却也觉得麻木。他如何也不能深深的入睡,于是在一阵隐隐的冷香飘进鼻子时,他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褐眸像是搅了泥沙的河水,待到沉淀时,也有那一汪清澈的水浮于其上,而那其实是,还未来得及掩饰的一抹清醒的眸光。

无亲无友,无牵无挂,孑然一身的孤沧。那分明是一个满目疮痍、孤独寂寥的沧桑灵魂啊……

逐渐蒙上浑浊水雾的褐眸抬起,对上了一双冷静深沉的眸子,玄褐般的大地之色,隐隐含着一抹子夜般的深黑,老犟头微微眯着的眼睛不知不觉中睁大,愣愣地看着那双眼眸,心竟是渐渐静了下来。

周围细细的交谈声将老犟头从失神中拉了出来,他坐直了身,抚去额前凌乱的发,才将眼前之人看清——

那是一个一身素衣的普通女子,她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尽敛光华,将自己藏身于平凡背后,一双洞察万千的明眸,藏着千年不变的静默安然。尘世万千皆为浮土,除却了那些纷扰繁杂,是否还有其他,能够真正印入她的眼,刻入她的心?

明眸点亮了这副普通的容貌,从那其中他窥见了万千世界,玄机自然;然而眨眼间,却又归复风轻云淡,一切了无。

老犟头并不因为没有睡饱而对女子摆出脸色,也不像平时那样将浅眠迁怒于她,只是混不在意地注视着她,语气里有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的一丝柔和:“这位小姐也是来参赛的吗?”

被称为小姐的女子,也就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而使用了幻术的醉,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老犟头身后的那盆青竹,然后回答道:“是。”竹的细语,道破天机,而她知道,这个老者也有一个曲折迂回的故事。

老犟头环视会场,却无一个参赛者有这个女子的淡定泰然,混浊的眼中突闪过一丝欣赏和兴味,他抓起身旁的酒壶摇了摇,饮了一大口道:“好吧,就先从小姐你开始好了。”说着便卷起袖子擦去嘴边的酒渍,又说道,“那么小姐酿了什么样的酒,可别叫本老失望啊。”

醉看了看自己手中托盘上的酒壶,又看了看老犟头,略作他想,然后对身后的男子道:“哥哥、冥,抱歉了,这次可能时间会比较久。

游瞥了一眼老犟头,心里明白醉她可能有新想法,便了然地点点头,然后将手中的布袋递给了醉。一旁的冥看着醉,也把手中的小箱子摆在了醉面前的桌子上。而后他们便在醉的示意下,去了二楼梵天和沧海他们所在的厢房。

而此时,二楼东边的厢房内,正在商讨着什么的姬绝焰听见楼下的异动,疑惑转头,待他看见了那个站在人群中,却给他以一种熟悉感的女子的时候,他倏得睁大了眼睛,脸上也露出了惊喜之色。他快速放下手中的杯子,身形一闪便已至窗边。仔细打量一番,经过再三的确认,姬绝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手紧紧抓着窗框,却抑不住地微微颤抖。良久,紧抿的薄唇渐渐勾起了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心中一呼,果然是她!

尽管易了容,然而千百人之中,仅仅是一个站定,依旧可以叫人轻易地认出你。你一定不知道,哪怕人群若海,你轻轻地一站,便已然与他们划分出两个世界。一在地,一在天。他们在人世那岸浮沉喧嚣,而你却在蓬莱彼岸淡然轻笑,如莲,如风,如月。

君玉狩看着有些失态的姬绝焰,露出疑惑的神情:“绝焰,你怎么……”君玉狩顺着他激动的目光往外一望,也看见了那个淡定的女子,接下来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如此清淡的表情,如此宁静的气息,这不是她,还能是谁!

君玉狩缓缓地勾起嘴角,眼里的怀念恰如春潮。习惯性地磨蹭着腰间的玉佩,他含笑转头,正看见对面御九霄一脸的恍然和欣喜,以及烈阙一脸的茫然和疑惑,禁不住低低地笑开了:“烈阙,还没认出她是谁吗?”

“啊?”烈阙眨了眨眼睛,顺着君玉狩的手指的方向,看向了二楼对面的窗户。待看清对面的人以后,烈阙惊讶回视,在得到君玉狩肯定的点头后,木木然转头看着楼下,迟疑几秒后,才惊呼道:“小醉?!”

这一声不大不小的“小醉”,清清楚楚地传到了刚到西厢房的游和冥,以及一直在那的梵天和沧海他们的耳朵里。游冷然地瞥了一眼姬绝焰他们,冷沉的眸子几无温度。梵天看了看对面,转头看着醉的眼神颇为复杂。而冥依旧一脸冰霜,深蓝的眸子如凝滞的冰面,毫无波澜。

清楚地感觉到来自对面的冷压,姬绝焰和君玉狩他们有些惊疑地看向对面。待看见冥身边两张陌生而俊逸的面孔的时候,姬绝焰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抓着窗框的手更紧了。

而相对于二楼东厢房和西厢房之间的暗涌,楼下的醉却仅仅只是冷静地看着老犟头,脸上有着一丝傲然和严谨:“这本是这轮的作品。”摆开翡翠杯,将梨花酒倒入杯中,举到他面前,“不过这酒并不单是酿得的,而是经过调制的。”

老犟头眯着眼看了看杯中酒的成色,清澄透明,却也是普通酒色,他接过杯子,问道:“本是?这么说小姐对这酒并不满意?还有其他的酒让本老喝吗?”微微低沉沙哑的话语中带着些许不满,“那何不直接拿出小姐最拿手的酒与本老品尝?!”

楼上的游和冥他们见他对醉的态度,都微微皱起了眉,眸光也冷了几分。然而醉却是毫不介怀,只淡淡说道:“不,我从不质疑自己的调酒能力,无法让人满意的酒绝非我所出。”自信从容的神情,泰然而处的气度,常人难及,“我的酒如何,老先生一尝便知,只不过……”

“只不过如何?”老犟头听着她话,不置可否地微微抬眼,送至嘴边的酒杯跟着一顿。

如雪如水的眸光,三分清柔,七分清冽,淡淡的稍稍带些清冷,却又浅浅地微微透着些暖意。醉坦然直视着他:“只不过让老先生满意已非我现下目的。”说着,便在老犟头疑惑的目光下,一一取出布袋里的东西,又道,“倘若能使老先生满足,希望老先生也能满足我直接参加终极评定的要求。”

淡淡的口气,而那里面的坚定和自信却不容他人置疑。更有那一丝冷肃,表明了她的决心和肯定。

醉的话音刚落,人群里即刻发出一阵唏嘘声,惊叹的有之,嘲笑的有之,钦佩的有之,期待的有之。然而醉却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淡定而站,自成一世。

而这样的不骄不躁和淡定从容,让老犟头对眼前这个女子生出了些许的欣赏和好感。他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材料和器具,眼睛微微眯起,又倏尔闪出精光,脸上哪还有原先的几分醉意:“小姐好大口气!”

他定定看着那双静而深的清眸,忽而大笑一声,兴然道:“哈哈,不过很对本老口味!我便是答应了你,又有何不可!不过别怪本老没有提醒,这偌大世间,不说还没有能让本老感到满足的酒,便是能让我大赞一声好的酒,也是屈指可数。”

醉闻言微微一笑,深茶色的眸子波光流转,竟是风轻云淡。之前的清冷淡泊,后来的自信卓然,到现在,只是微微的一笑便化解了所有的气势,霎那归复清宁柔静。老犟头心里一惊,如此的收放自如,好一个深藏不露的女子!

紧了紧手中的杯子,老犟头再不敢小觑这个女子。举杯闻酒,一股淡淡的酒香夹杂着丝丝梨花的香气,幽幽地飘进了他的鼻子里。灵府清爽,灵台空净,心旷神怡,心中大叹,果然是好酒!老犟头颇为惊喜地看着醉,然后低头又是深深地一闻,心中竟是迫不及待了起来。

众人被老犟头陶醉的表情勾出了馋味,也对那酒期待了起来。

老犟头端着酒杯,慎重而细致地浅浅抿了一口,眼睛闪过一丝惊讶后,表情愈发陶醉了起来。味虽淡,却幽雅细腻、回味甘甜。他捧着酒杯认真地品尝着,直到一滴不剩之后,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老犟头满意地笑了笑,因为喝了好酒的缘故,现在的神情也十分的柔和,除却一身邋遢的衣服和零乱的头发,也算是一个慈祥和蔼的老者形象。

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老犟头看着醉,眼里精光大盛。而醉知道,他对这梨花酒很满意,然而诚如她之前所说,这已非她现下目的:仅仅是满意的话,还远远不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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