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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走在大街上,入眼处满是素白之色。

看的乔君临心中发慌。

庄晏北还没有消息,公玉陌却魂归离恨天。

难道说……

庄晏北真的……

不不不,不会,她猛的拍了一下自己脑袋,拍散这些不好的想法。

其实她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想了,只是不愿相信,始终不愿相信。

她叹口气,放下车窗帘。

萧白羽已经在准备登基大典了吧?

也好。他终是等到这一日,如此光明正大,还洗刷了萧皇后枉死的冤屈。

南尧,南尧。

口中反复地念着这两个字。

心中已然下定一个决心——

她要去南尧。

她倒要去瞻仰一下那个少年成名的南尧皇帝。

她倒要去看看,庄晏北是输给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反正,总是要经过那里的。

“老大,到了。”

乔君临掀开车帘,青阳几人也下了马。

前面不远处,是一座新坟。

几人一同行至坟前,脸色都有些悲戚。

“兄弟,我们来看你了,老大还带了你喜欢喝的酒!兄弟,你投胎了吧?”青阳当先跪在坟前,拿出一壶酒,几个粗碗,一一倒满。

小六,小白和黑子一人端起一碗,乔君临也拿起一碗,几人对着墓碑高高举起,再一起洒在地上。

“韦翎,下辈子,投个好胎,最好,投在我的老家,至少,不用为奴为仆。”乔君临叹口气,再倒上一碗酒,一口喝尽,许是酒太辣,她竟呛出了满眼泪花,“韦翎,我对不住你,你的仇,我终是没能亲手为你报了。我……对不起……”

不知是不是酒劲猛烈,她一个不稳,栽倒在墓碑前。

“老大……”小六几人连忙扶起她,“老大,我们能明白,韦翎必然也能明白!我们都相信老大!”

乔君临擦擦眼角的泪花,这几个单纯的孩子,从她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便没有问她为什么,也从未去怪过她,只是一直给予支持。

他们或许不会懂得,只有乔君临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做。

纵使那方是魔,她仍不愿自己也堕落成魔。

几人在韦翎的墓前又待了一会儿,才起身继续前行。

走在最前面的黑子忽然停下脚步:“老大!”

“怎么了?”

“这里有脚印。”

乔君临眉毛一挑——这里怎么会有脚印?按道理,除了他们这几个人,是没有人知道这里的。

一时间,气氛忽然紧张起来,青阳的手悄悄抚上腰间的剑柄。

黑子则继续往前探路,小白和小六也分散在乔君临身旁两侧。

乔君临拿出软鞭,继续往前走。

一阵悦耳的笛声传来。

几人均是有些诧异,互相望了望,加快步伐。

离笛声越来越近,一个背影赫然落入眼中。

乔君临惊讶道:“刘听墨?”

那人却未曾回头,毫不理会,仍是自顾自的将那一曲终了,才慢慢回过头来。

仍是那样一张好看的脸,仍是那样一双能够醉了人的桃花眼,仍是那一眼淡漠疏离,却仍是一脸浅浅的笑;

“乔大人。”

没有一分慌张,似乎早已料到乔君临会来这里。

“你怎么知道这里?”

那人还是微微笑着:“她的事,我从来都知道。”

闻言,乔君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也未再理会,只是拿了壶酒绕过他,“尹姐姐,姐夫,我来看你们了。”

这里,是尹望岚与李远尘合葬的地方。

那是她养伤期间的某天,她无意散心行至这里,发现这里地处辽阔,山水涧鸟语花香,便想到把尹望岚葬于此处。

她知道尹望岚爱李远尘,也曾想过把她的遗体送回淮阳与李远尘合葬。

只是那时,一来京城局势紧张,皇后一党俨然已经盯上了她,她不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二来,那时天气也尚暖,她也怕遗体运送过程中会损坏。

于是想来想去,她只能悄悄派人将李远尘的灵柩从淮阳送至这里,只要稍稍改装便不会引起人的注意,在那期间,尹望岚的遗体一直被存放在贤王府的地下冰窖里,知道李远尘的灵柩运来当天夜里,才悄悄抬去了城外,将两人合葬在了一起。

那天来为韦翎选墓地时,她察看四周地形才发现,绕过一座小山坡,便是这处安葬尹望岚的山坳。

还真是自己人,冥冥之中,她为他们选的墓地都这么近。

乔君临洒下一碗酒,刘听墨执起玉笛,是一曲《再相见》。

笛声空灵优美,却凄怆无比。

乔君临呆呆地看着墓碑,心中无比悲凉——

尹姐姐,想不到我们两世缘分,却都如此短暂。

我恨与你相聚有时,相离无期。

我恨这造化弄人,让你经历两世枉死。

我恨天公无眼,让我睹你两世冤屈。

我恨,我终未能帮你手刃仇人。

一曲终了,乔君临忽然拔剑指向刘听墨,“你来这里做什么?”

刘听墨轻轻一笑,道:“都说大人七窍玲珑心,大人难道不懂听墨心中所想?”

“我没功夫懂你。”

刘听墨闻言,没有说话,他蹲下身子,轻轻抚着墓碑上刻着的尹望岚三个字,半晌,似轻叹般开口:“我初遇她时,她方只有十五岁。那是我正在外游历,路经淮阳时,我遇到了络宁,我们相谈甚欢,我亦非常欣赏他的才识过人,与他结为好友,随他一起到他家中做客。就在尹府的后院,我见到了她。”似是想起了当时情景,刘听墨竟然有些失神,顿了一下,才又笑道:“她当时,正被她妹妹欺负,我瞧着那个小丫头,一脸漠然,无论她妹妹怎样出言侮辱,她都不理不睬,不动怒,也不生气。我那时便觉得,这个丫头,年纪小,气度却不小。她那时看到我在一旁,许是瞧着我不像有恶意之人,竟然还对着我微微笑了一下,她的妹妹看到她笑,气的狠了,拿起一块石头便冲她砸了过去。她的额头被砸出血,她仿佛没有感觉一般,就那样转身走掉了。我跟过去,她还是朝我笑笑,也不说话,我便问她‘小丫头,你还笑,你的额头不痛吗?’你猜她怎么说?她说‘痛多了,就麻木了。’”

乔君临闭上眼睛,眉头紧紧蹙着,十五岁的少女,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里究竟痛成了哪般模样才会这样麻木?

刘听墨也闭上眼睛:“我至今仍记得她说出那句话时,她小脸上的倔强和防备。我在尹家住了两月之久,因我那时并未向络宁表明我的身份,尹家人只当我是一名穷书生,再加上那时络宁在家中也并不得势,所以尹家的人待我也是极冷淡。她起初对我也很冷淡,每每见了我,多也无话,都是我寻些话来问她。后来天气转凉,尹家的下人却不给我添床暖被,她正撞见我被下人苛责的场面,我难堪极了,只觉得无地自容。没想到那天傍晚,她便命她身旁的小丫鬟为我送来了几匹布帛和两床棉被。再后来,我总能得到她许多帮助,直到我离开尹家那天,她还让小丫鬟为我送来盘缠,其实我知道,她在尹府的日子,并不好过。”

“所以呢,你爱上她?”乔君临忽然幽幽开口。

“对,我爱上她。”

“呵,你因为她的善良而爱上她,可她却因为你的爱,将生命埋葬。”

刘听墨闭上眼睛,“我的确曾经想过要迎娶她,那年我离开尹府,便是想回京向父亲禀明心迹。可是,回京后,我却迎来一纸婚书。当我知道我要成为驸马,我便压下了想要娶她的心思,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灭了这心思,一定会为她带来灾难。我将这心思埋藏有七年之久。七年里,我只敢悄悄地探听着关于她的消息,却从不敢将这心思提起。而我无意发现,络宁原来也同我一样,深爱着她。”

呵,果真如此。

乔君临想起那晚在御花园,尹络宁的目光,一直缠绕着她背上的尹望岚。

她惨笑道:“即是深爱,为何你们却又要毁了她?”

“不,我只愿她一生安乐无忧,不能得到她,也希望她能找到能够为她撑起一方天地,爱她疼她之人。”刘听墨摇摇头,接着道:“我知道她那年遇到了李远尘,我本想着,她这辈子,或许就能随李远尘一起,安然一世,那我便也就此安心。我再也没有去探听过她的消息,却在前一年无意得知,李远尘家中意外,已经一穷二白,那么,尹家人是绝不可能将她嫁给他的。”

乔君临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曾听尹姐姐说过,李远尘的家里是遭仇家陷害,才家破人亡,李家的事,真的只是仇人陷害吗?”

“人都死了,这些,还重要吗?”

“哼,听你这么说来,果然是有人刻意为之了!是你,还是尹络宁?你们的目的,只是想得到她?”

“不,我说过,我但望她一世无忧,又怎会去毁掉她的幸福?”刘听墨低下头,声音里突然泛起了迷茫:“可是,我却不得不承认,是我一时的贪念,毁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又道:“我这一生,从未参与朝政,也从未与父亲同营,我只好山近水,想与相爱之人远走高飞,恣意一生。却唯独在这件事情上,违背了我的初衷——那时络宁向我提起,她的二妹妹要进宫一事。父亲也向我提起此事,他却是担心,络宁本非池中物,一旦络宁的妹妹入宫,他会渐渐起势,脱离了父亲的掌控。络宁也看穿了父亲的心思,便向父亲提议两家联姻。我虽嗅到这会是场阴谋,却还是心存侥幸,我自以为,我定能护她周全,于是便默许了这场联姻,是我让父亲向皇后禀明公玉姗不能生育之事,皇后为了稳住父亲的心,便同意了。”

乔君临微微皱眉道:“公玉姗不孕一事……”

“哼,”刘听墨突然讽刺一笑,截断了她的话:“只是我不想让她生出我的孩子。”

“呵呵,”乔君临亦是讽刺一笑:“你口口声声爱她,想她一世安然无忧,那份爱终是抵不过你私心的欲,尹络宁也说爱她,却还是把她拿来当做他平步青云的工具,你们的爱,又他妈的算哪门子爱?真让我听的恶心!”

“是啊,连我自己,都恨这样的自己呢。”刘听墨站起来,“我们这辈子,终究逃不脱有缘无分,真希望来生,她能停驻在我身边,只为我开出如花笑靥。”

“不,我希望下辈子,她不要再遇见你,我希望她简简单单的活着,远离你们这些乌烟瘴气的人!”

“唰”

忽有银光一闪。

“老大小心!”

刘听墨手上突然多了一把短剑。

乔君临皱眉岿然不动。

刘听墨笑笑,却是将剑对准了自己:“乔大人,你可否完成我一个心愿?”

“不。”

纵使听到她这样断然的拒绝,那人仍是露出一个好看的笑。

而这个好看的笑,也就那样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刘听墨!”

乔君临目瞪口呆地瞧着墓碑前靠着的那个男人,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那人还是笑着轻声道:“大人,可否将我与她葬在一起?”

“不,不可以。她看到你会痛苦。”

刘听墨眸中的光一瞬间暗淡下去,眼中盈满痛色。

乔君临终是不忍:“但我会把你葬在,能看到她的地方。”

……

重明元年,新帝即位。

改国号为萧,从此,这片大陆上,再无大启。

朝廷来了次大换血,萧白羽把朝堂众臣都换上了自己人。

前朝老臣多有与皇后案有关联者,全部抄家灭族,流放边关。

重明帝手段利落,查处多命贪污官员,并放话:贪了一钱银子也是贪!

这一举便落马众多官员——

为官几十载,谁还能不犯点小错误呢?

而查出的银两,不论多少,全按照每家每户的人口,散给了全城百姓。

此举嬴尽民心,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更是传遍大江南北。

重明帝威望就这样树立起来。

剩下的老臣非常明智的选择了告老还乡。

于是,朝堂上再无有人反对改国号一事。

国号改为萧,重明帝呢,看起来也没有要打算改名字的样子,于是国姓便慢慢的从公玉变成了萧。

大启王朝,至此,完全没落。

乔君临听着这些消息,也只能是微微一笑。

她突然想起那个第一次见面,便闪了她的眼的明朗少年。

如今,这少年,那明朗,是不是也渐行渐远?

“老大!”

小白急匆匆跑进来,大冬天,硬是跑出一头热汗来。

乔君临递杯茶给他:“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

“老大,你让我们查的事,有消息了。”

“怎么样?”

“淮阳尹家,早就家破人亡了!”

“什么?”

小白喝口茶,继续道:“初时尹贵人被贬入冷宫之时,皇上只是抄了尹府的家,摘了尹记的牌子,贬为庶人,可是前不久夜里,尹家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暴毙!”

“一夜之间?全部?”

“是!尹家夫人林月岩的尸体已经毁的不成样子了,死前想是受了极大的折磨,尹络安也是,尹家的下人们,除了当初跟着林月岩过来的那几个,其他早就散了,只是跟着林月岩那几个,也都死了。”

乔君临沉默下来,她让人去查尹家的消息,无非是想搜寻到关于尹络宁的蛛丝马迹,没想到,这混蛋,竟然连他的亲姑姑都不放过。

林月岩和尹络安受尽折磨而死?

哈!不要告诉她,那是尹络宁在为尹望岚报仇哈!

太可笑了,这个死变态!

从那晚尹络宁出手救走尹络茗她就感觉到不对劲!

而现在看来,尹络宁的来历果真是不那么简单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夜,皇后谋反的关键时刻,他却突然携着尹络茗不见了。

他根本不像是来帮着皇后谋反的,反而像是来凑热闹的,而且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热闹。

也是那时起,乔君临忽然就有了把握,皇后必败。

事实果然如此,只是尹络宁来搅和这一趟,又是为了什么?

算了,她揉揉眉心,现在先不管这个。

“小白,七王爷到底葬在哪里,打听到了没有?”

前些天乔君临就已经准备好动身起南尧了,只是想在走之前,去看看公玉陌,结果一打听,才知道皇家陵园有三处,但是都不知道七王爷葬在那一处,只说七王爷的丧失办的非常低调。

她就奇怪了,再怎么低调也是王爷啊,再往上说点,还算个开国元勋呢,这等身份,当初办葬礼怎么就那么人不知鬼不觉呢?

安王府当初搭灵堂,她倒是去吊唁了,可是灵堂只搭了一天,第二天安王便入殓了。所有人都奇怪的紧,按说大启习俗,连寻常百姓还搭三天灵堂呢,怎么这堂堂安王殿下,只一天便就入殓了呢?

乔君临想去扫墓,却突然醒悟,公玉陌可不像韦翎和尹望岚那样,他死后入的可是皇家陵园,想去扫墓,可不是跟逛公园那么简单的。

本想着跟萧白羽求道圣旨,却又怕他这时定然国事缠身,也不好去打扰,便自己派人去打听。

想着打听好之后吧,自己偷偷潜进去说会话得了,谁知,竟一直打听不出来。

小白有点踌躇,想想自己刚才听到话,也不知该说不该说。

乔君临看他一眼,“有什么就赶紧说,你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的,到最后不还得告诉我嘛!”

“老大,”小白四处看看,向她耳边凑道:“属下听到传言,说皇上根本没让七王爷入皇陵。”

“你说什么?”

“属下听说,七王爷入殓那日,送葬的人本来就少,且还是夜半入殓。皇陵从无夜半入殓的规矩。属下还特意去三处皇陵都打听了一下,近日来,皇陵根本就没有动过土,也未见添过新供品。”

没有让公玉陌入皇陵?这,难道是萧白羽的意思么?乔君临忽然觉得呼吸困难了一下,一个想法不期然的撞进脑子里。

她抚抚胸口,却听见小白更加小声地道:“老大,还有个事儿,属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属下听说,那日七王爷率骁骥营打进宫门时,已经是将叛党都剿灭干净了,那时,宫门前的将士们都已经欢呼着清点尸体了,叛党一方的主将已经全部阵亡,或许有漏网的小兵,但是一个小兵的箭法竟能射杀七王爷吗?而且属下听说当时七王爷是被围在中间的,就算有流箭过来,也不可能最先伤住七王爷,如果说箭是从高处射下,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那时,宫门处早就换上骁骥营的的防卫,是断不会有贼人的……”

小白还说了些什么,乔君临已经听不见了,脑海里那个想法却越来越清晰。

是这样吗?萧白羽。

公玉陌之死,是出自你手,对吗?

那么庄晏北呢?是不是真的也已命丧黄泉?不是出自皇后的设计,不是祯绍荣拒不支援,是你,是你有心促成?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江山定,将军亡!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主。

是这样吗?

你隐忍多年得来的江山,不容分享,不容威胁,

是这样吗?

如果他二人不死,皇帝还会如此轻易把皇位交付于你吗?

不一定,对吗?

纵使你是他失去多年的小儿子,可他仍有他疼爱的嫡长子公玉寻。

是这样嘛?

她忽然想起,那天进来报公玉陌死讯的……

不正是壤驷良?

不正是你布在公玉陌身边多年的壤驷良?

公玉陌终是不知道吗?

流箭……流箭……

这流箭到底是出自谁手?

是壤驷良吧?

眼前忽然出现那双比星光还要璀璨的双眸,那一脸笑容,堪令骄阳失了光芒。只是,那双眸却渐渐暗淡,那笑容,渐渐冷漠。

乔君临挥挥手,止住小白的话,她站起来转身向屋内走去,声音冷的让人发寒:“收拾行装,我们出发去南尧。”

“啊?”小白愣了楞,“可是老大,新皇明天要登基啊,你要去观礼的……”

……

月上梢头。

夜黑,无风。

城楼上投映下微弱的火光。

某一处死角中,隐匿着五条漆黑的影子。

其中一条黑影在轻声抱怨:

“你们四个大男人到底在磨叽些什么?还不如我一个女人利索?这下可好,城门都关了八百年了,我们怎么出去?”

另一个黑影委屈道:“老大,明明是你……”

“闭嘴!”

当先那个抱怨的黑影向另一个黑影举举拳头。

另四个黑影都齐齐沉默——

明明是你看到主子留给你的东西……

当先那个黑影用眼神制止了四条黑影的心理活动——

放屁,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再说,难道你们没有吃吗!?

乔君临摸摸肚皮,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下午收拾东西时,青阳拿出了庄晏北出征前交待他留给乔君临的东西,乔君临一看,瞬间就想泪奔了——

那是她当初留给他的方便面啊方便面!可乐啊可乐!士力架啊士力架!

还有她的睡裙!

还有她的手机!

一下子便引发了她的各种感情——

睹物思人之情,睹物思乡之情,还有,睹物思物之情——

多久没吃过了这些了?以前不喜欢这些,现在看到这个,怎么就觉得这些零食如此可爱?

当下便决定要把泡面煮了!

要把可乐喝了!

要把士力架瓜分了!

于是她叫来几人,写了些材料让几人去街上买,做了小半锅十全大补山珍海味方便面,另还留了半瓶可乐做了个可乐鸡翅。

一时兴起,便又多做了几道菜,曰:赶路辛苦,吃饱好上路!

于是几人就打算美美吃一顿,刚吃上两口,某人又曰:无酒不成席!

干吃菜,太没劲!

于是便有四只狗腿一溜小跑去寻来美酒。

吃的尽兴了,喝的尽兴了,就剩小憩一场了。

于是便美美的抱着酒坛子小憩去了。

迷迷糊糊将醒未醒时,便听到后门处的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睁眼便是一片漆黑,她的脑袋也要发黑了。

如今,已是夜半三更,城门早就关上了,独留五条黑影,在这寒风中凌乱鸟。

几人正商量着准备干翻几人,抢了城门钥匙夺路而逃。

眼前却突然火光大亮,晃得几人均是一闭眼睛。

乔君临心中大呼不好,睁眼一看,果真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那张灿烂的笑脸,已足以让这周围的火光暗淡。

她的眼睛,也暗淡下去。

“小乔,你要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吗?”

那个“我”字,他终是没有说出口。

乔君临看他一眼,淡淡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呵,说的真好。”他仰头一笑,却笑的落寞。

他催马走到她身边,伸出手,一把将她捞上马背,捞进他的怀里。

乔君临转身便要挣扎,却被他出手点住了穴道。

他俯在她耳边,轻声道:“跟我去个地方。”

……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皇家别苑。

萧白羽抱她下马,解了她的穴道,她站着不动。

萧白羽看着她笑道:“还好,我原本以为,你会立刻扭身跑开。”

“哼,”乔君临白他一眼:“我才没那么作呢,明知道打不过你,跑了也还是会被你捉回来,费那力气做什么。”

萧白羽笑笑,上前一步牵了她的手,在她挣脱之前抢先道:“明知躲开也还是会被我捉到,费那力气做什么?”

乔君临两眼一翻,顿时气极无语,索性便由着他了。

他带着她来到别苑的花园中,在一处巨大的假山石前停下。

“这大半夜的,你带我来赏花么?这花也不在这时候开啊。”

萧白羽忽然冲她一眨眼睛。

她被他这个孩子气的动作晃住了神。

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让她醒过神来,她皱眉看向声音来源处,却吃惊的发现,眼前那 块巨大的假山石正在缓缓移动。

是一整块啊一整块!一整块足有四米之高的假山石,宽也有三米多了。

巨石移开,出现一个入口,下面是一串台阶。

乔君临忽然反应过来——

这是那个君揽皇后当年修建的密道入口!而出口,却不是这个!这个君揽皇后,果真牛人,心思如此细腻,入口和出口,竟不是同一个地方,搞这么大的工程,竟然都没被发现?话说这机关开启的声音那么大,如果当时有别人在,不得听个一清二楚?

“这便是君揽皇后当初修建的密道入口,为了安全,特意和出口分开了的,所以,密道里其实还有一处很隐秘的岔道。她用这个密道,救了两个人的性命,第一次,救的是他,第二次,救的是我。”

两个人?他?哪个他?

“君揽皇后一生光明磊落,气度无双,得人称颂,却因为救我们二人,在这大启,落了个骄纵的名声,呵呵,真真是冤枉了她。”萧白羽看一眼乔君临,继续道:“当年她和我母后初修这密道时,为防人发现,她便请求先皇,她在别苑暂住期间,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因这别苑本就是先皇为她而建,自然便应允了,如此,她便又要求,她喜欢高山雄伟之景,不喜欢花园里矮石做成的假山,于是父皇便允她造一座她喜欢的假山,于是她便从别处采来了这块巨石,做入口的屏障,只因这石巨大,一般人是不会想到竟会有人用这样的笨石做机关。后来君揽皇后占别苑,兴师动众采石做假山之事被大启百姓得知,个个都说她骄纵任性,祸乱我大启朝纲,更有百官上书,要赶走她,最终被父皇和母后一力压下,直到半年后,密道完工,她将他安全送到宫中,君揽皇后这才离开大启。”

“她离开之后,百官上书,甚至有人以死相谏,于是这个别苑便成了皇家驿站,是吗?”乔君临想起那夜皇后说过的话。

“是的,当年先皇不得已,最终答应把这座别苑作为皇家驿站,只是,却很少真的有别国来使住进来。后来,君揽皇后第二次造访,便是为了将我带走。”说话间,萧白羽已经牵着乔君临来到了栖凤宫下的那处密室,他走到一处案几前,轻轻转动了下案几上的烛台,一间石门应声而开。

乔君临跟着他走进去,惊讶的睁大眼——那里竟然有一个婴儿床!

婴儿床的旁边是一张石床,上面还铺着稻草和被褥。乔君临环视一周才发现,这间密室里,摆放了许多生活用品,简直像有人在这里生活。

“当年的我,曾在这里生活过十个月。”萧白羽忽然淡淡开口。

乔君临闻言猛的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当年,君揽皇后和我母后并没有在栖凤宫修建机关入口,一是栖凤宫每日都有妃子去请安,人多实在不宜动手,二来,宫内人多眼杂,不管机关修的如何隐秘,终难逃被发现。我出生那夜,母后许是早已感受到祯氏的不善,便安排齐嬷嬷当先在密室等候,只等我出生,便启动机关,将我抛下密室。”

乔君临忽然明白过来:“所以,当年,闯进栖凤宫的刺客,其实是萧皇后安排的人?”

“是,是母后提前安排好的人。”

“可是,这样你也会很危险,皇子失踪,不但皇上不会善罢甘休,祯氏又怎会善罢甘休?”

萧白羽朗声一笑,“小乔,你真的很聪明。没错,原本的计划中,是会有另外一个婴儿,会代替我去死,但,最后关头,母后却实在不忍有无辜代我丧命,否则,当年外公进京时,也不会无法将我带走。”

“淮阳王当年也进京了?”

“那么大的事情,外公怎么能不进京?只是,纵使他知道我在哪里,却无法将我带走,因祯氏派大量人马监视外公的举动,不仅是祯氏,就连皇上也将目光转移到外公身上,外公不得已,只能回只身回了淮阳。后无奈之下,才想到求助于君揽皇后。只是那时,正赶上天成内乱,君揽皇后当时还是天成的公主,正与当时的安国大将军一同作战,外公送出的信都没能到达她手中。天成战事平定后,君揽皇后远嫁前鼎盛王朝,外公的信却又送到了天成,几经周折终于送到君揽皇后手上时,已经是八个月后,君揽皇后当下便以新婚访四国为由来访大启,到达时,已经是第十个月。”

乔君临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每个人,生来不易,活着不易。

就像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当初熬过了多少黑暗,才得以今天能够光明的活着?

就如萧白羽,被剥离母体的那一刻,从一个温暖的黑暗中,跌入另一处冰冷的黑暗。当那个婴儿从母体出生,看不到阳光,却直接被抛入另一处黑暗,也是十个月,是一个孕育生命的时间……

十个月……十个月……乔君临怔忪片刻,脑中轰然响起一段话,淮水城的那个米酒摊子上,莫于告诉过她的话——

淮阳王萧老王爷曾是咱们大启先帝的拜把兄弟,当年陪着先帝出生入死夺来这天下。老王爷有一子一女,这一子嘛,就是咱们淮阳王府小郡王瑞郡王的爹爹是也,这位世子爷按说是要袭承淮阳王爵位的,只不过早年小郡王出生时世子妃难产而亡,世子爷对其情深一片,自此了却红尘愿,云游四方,不接受爵位袭承。

萧白羽不是小郡王,那真正的小郡王……

她捂住嘴巴,震惊地看向萧白羽:“世子妃的死,是,是老王爷……”

萧白羽肩膀一颤,说出的话里也带着颤抖:“舅母的身体很差,大夫曾说过,她不适合生产,但是,为了我将来能光明正大的活下来,她只能生下一个孩子。”

“那,那个孩子呢?”

“我出生三个月后,舅母才有了身孕,所以君揽皇后将我带出宫时,舅母还有三个月未足月。我被外公的人带回去的那一夜,舅母吃了催生的药,那是她的身体所承受不起的……舅舅一夜之间失去两位至亲,自此大病一场,病好后,却悄悄离了府,自此,遁入空门。”

其实乔君临问出这句话便后悔了,是啊,那个孩子能在哪里?无非阴阳已两隔。

她忽然觉得内心悲凉无比,一个人,要经历多少,方能好好的活着?而一个人的好好活着,又由多少人来成就?

一如她自己不也一样?当年翻车时,妈妈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为她抵挡猛烈的撞击,落水时,妈妈将她高高举起,为她抵挡冰冷的侵蚀,她的活,成就于妈妈。

一如,那年,在那间逼仄的地下室,尹望岚为她抵挡那份苦楚,她的活,也成就于尹望岚。

她闭上眼睛,眼泪却流了满脸。

萧白羽向前一步将她揽在怀中,她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瞬间被温暖包围,她的泪却突然停不下来,有温柔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在流泪,不过是被我撞了鼻子,痛了。第二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眼角依然有泪,我在想,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个可爱的姑娘又在流泪呢?我那时便暗暗下定决心,我以后一定不能让你一见到我就流泪,我要让你一见我就笑。”

乔君临恍然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那夜,是她初来这里被夜袭的那夜,她从楼上被人一掌拍出,本以为要摔在冰冷的地面,却不想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记得她当时眼角湿润,她记得他笑着问她:姑娘又为何流泪呢?

半晌,她从他怀里退出来,仍是含着泪,却朝他漾起嘴角的温暖:“我曾经看过一本书,有一个仙人某天散步,看到一株快要枯死的小草,仙人看那小草楚楚可怜,便将它挪到了自己的庭院,每日以水露灌溉。小草渐渐有了灵性,心中暗暗发誓,将来定要以毕生之泪报这赐露之恩。后来仙人下凡历练经历凡尘,小草便也义无反顾的跟随下了凡。仙人投生在一处大户人家,富可敌国,而小草则投生成了仙人的表妹。表妹年少时母亲病逝,被接到了仙人所在的大户人家。凡世间,终于相遇。两人一见钟情,但是这个小草投做的表妹身体羸弱,且敏感骄傲,而仙人则是周围众多美貌女子环绕。到后来,果真便应了小草的誓言,每见到仙人便流泪。到的最后,仙人被家人长辈骗婚与另一名表妹成亲。小草得知,一急之下,吐血而亡,而仙人万念俱灰,最终也遁入空门。”

“后来呢?”

“后来这个庞大家族遭到陷害,一夜覆倾。所有的人都不得善终。”

沉默良久,他说:“人生,不泛如此。”

“是啊。”她也叹,“人生,不泛如此。”

二人均是沉默下去。

半晌,她听到他坚定的声音:“我定不要你见我流泪。我定要你完好一生。定要你,完好这一生。”

而她,只能心酸一笑,因为,我,注定要辜负此心。

又是一阵沉默,许久,乔君临终是开了口:“我要走了。”

萧白羽顿了片刻,突然长叹一声:“我知道你要离开,我早就知道,你迟早会离开。你要回去,纵使我不舍,你也必须回去,回到天成,去找天成皇帝,让他助你回到你原本的位置。”停了一下,他才郑重地道:“小乔,只要你需要,我必倾巢而出,助你归位。”

乔君临惊讶地看着他——他竟然知道了?知道我要去天成?知道我要回家?也知道我从哪里来了?

她的嘴里简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萧白羽瞧着她的呆样,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怎么?在想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一开始,隐藏的确实很深,只是,无论怎么隐藏,这张脸终究都长在你脸上。”

萧白羽转身走到正前方的石壁前,手指轻轻一点,突然从石壁上弹出一间暗阁。他伸手从暗阁里拿出一个东西,交到乔君临手中,是一个用墨蓝色锦缎包着的长方形盒子,乔君临正准备打开,他却笑着拉住了她:“不急在这一时,走吧,天马上就要亮了,我先送你出城,我可不想让大臣们满世界寻找要登基的新皇,也万万不能被我的百姓看到我的开国将军还没上任就逃跑了。”

“开国将军?”

萧白羽只是笑笑,却未答话。

将乔君临送至城楼下,城门轧轧的正被人打开。

“走吧。一路小心。”

青阳几人已经在城门外等着她。

乔君临跨上马,却并未催马,她终是忍不住问出口:“庄晏北,还没有死,对不对?”

她是抱着满心希望问这个问题,她希望听到“不是”这两个字,不仅是希望听到庄晏北安好的消息,她也更希望,眼前的这个少年,仍是那个少年,是刚才那个说要让她看见他就笑的少年。

萧白羽却只是看着她不语。

乔君临固执的再问一遍:“庄晏北和公玉陌,他们……”

“小乔,”这次,却是萧白羽率先打断了她:“你要知道,这世上本无庄晏北。”

乔君临死死地看着他,已听不到他说话,却清楚的看到他的口型:

“这世上从此,也再无公玉寻,再无公玉陌。”

(卷一:君来到,完)

------题外话------

卷一终于完成了!

即将开始新的征程!

第一卷的名字叫君来到,我竟然傻傻的忘了写。

现在补上,不晚,哈哈。

萧白羽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咧?

萧白羽说要助她归位又是知道了什么咧?

他给小乔的长盒子里面装的又是什么咧?

南尧吞下大启八座城池,这城还要不要夺了咧?

尹络宁到底是何方妖孽咧?

他带着尹络茗躲到哪里去了咧?

他到底是要做什么咧?

尹姐姐和小乔真的如此两世无缘了咧?

小乔的真命天子到底是哪一个咧?

小乔离开大启了,华离跑到哪里了咧?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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