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欲出林往山上破庙而去,却看到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正朝这边急匆匆赶来。
“是薛长老和小三!”大家心里一阵忐忑。
薛效看到他们没什么性命之忧,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只是这几个顽童委实不知好歹,竟敢破坏自己立下的规矩!此时还敢在自己眼皮底下挤眉弄眼统一说辞!看来得好好教训一番,他当下便板起脸来。
“小的知错了。小的们再也不敢夜不归宿了!”
薛效哼了一声。
王炼又道:“小的们不该瞒着长老自行下山去看杂耍,还迟迟不归,让长老担心了。”
“明知故犯,你们几个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要是被廖晃那帮人知道,必死无疑!”
王炼道:“我等都是丐帮子弟,又没犯下什么大错,他安敢如此?”本就被张野那臭小子整了一顿,大家心里都有不甘,只恨自己技不如人,有恨这世道欺软怕硬。
薛效哼了一声,“那城南张寡妇一家又是怎么回事?”
这回王炼不语,几人也都将头低得更下,只有云释心一头雾水。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张寡妇他们可是罪臣之后!不想招惹是非,就给我离得远远的!”
王炼抬头,目光澄澈,“张大人在出事之前,几次施恩于我们几个。如今他们一家落难,吃不饱穿不暖,连我们也不如。徒弟们劫富济贫,知恩图报,难道也是错了?长老平日里可不是这样教的!”
阿心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这并非是因为王炼敢顶撞薛效,而是因为他说的那番话!
劫富济贫?难道今夜盗银是为了报答那张寡妇?而自己之前,还以为……
还以为他们都是些为了钱财连命都不顾的人!想到自己刚才竟然那样义愤填膺地指责他们,甚至还怀疑他们的人品…。
自己竟然此莽撞,当时为什么不问清楚呢!
而当时他们一个个垂头不语,竟然无声地承认了这个说法!此时再看到大家的表情,她的心里似乎堵了一块大石头,难受得要命。
可恶!可恶至极!
她恨自己的冲动,更恨他们这种善意的欺骗!她,云释心,丑八怪一个,何德何能值得大家如此费劲心思来保护呢!
当然,此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云释心的心情变化。薛效更是想借此机会,让这些小鬼能够把心思用在正道上。他素来知道他们重情重义,叹了口气,道:“心存善念知恩图报应是大丈夫所为。可是没有武艺傍身光有一腔热血良心又岂能成事?你们可知,丐帮三年一次的群英会即将开始?竞争如此激烈,廖晃那帮污衣弟子就等着抓你们的小辫子,若你们此时个什么污点,前途也就毁于一旦了!”
群英会?几人的脑海里第一次浮现出这个词。
薛效又道:“我虽也教导了你们几年,可平日里事务繁忙,跟着我你们也只能是荒废前途。这群英会不光是竞选帮主,还是一场声势浩大的选徒大会,几大九袋长老和六大分舵丐头都在此选徒,你们几个不思进取,难道要让张野那几个一肚子坏水的去钻空子?”
几人都有些发怔。云释心从他们的表情看出,这群英会必定盛大至极。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丐帮三年一会,岂是盛大之极可以描述的了的。像王炼李默这等潜质较好的少年,群英会就是一个改变他们命运的契机。群英会一出,全天下丐帮出色的子弟都会前往,各大武林门派也会参加,对于他们来说,这更是一场切磋武技的盛会,即使不被那些个长老看中收为膝下,也可受到一些指点。相比于现状,好得太多。
只是,以他们现在的功夫,想要参加群英会简直是难上加难。
“平日不努力,用时方悔迟!”薛效痛呼一声,将他们六人悔恨万分的模样看在眼里,才幽幽道:“连张野都对付不了,你们是如何脱险的?”
小五将刚才林间那奇异的一幕娓娓道来。
薛效听后哈哈一笑,“你们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此人乃是江湖高手‘掌中飞叶’叶飞章大侠!”
云释心几人瞠目结舌。掌中飞叶?传说中以掌中内力催叶夺命的叶飞章!怪不得张野那小子见到这叶子落荒而逃。看来他们几个不光武比不上张野,连见识都差一大截,如何与之相争!
薛效思度片刻,笑道:“倒是傻人有傻福!走,快随我去寻叶大侠!”
一行人又回到林间,薛效扬声道:“薛某率门下劣徒多谢叶大侠相救之恩,请叶大侠现身一见!”
大家屏气凝神,静候叶飞章现身。可过了许久,林间寂静如旧,无人回应。
云释心几人不免怀疑,难倒薛长老弄错了?还是人已经走了?
薛效当然不会甘心,这可是干系这几个小子的前途呢。又道:“薛某率门下劣徒多谢叶大侠相救之恩,请叶大侠现身一见!”
突然,林间寒鸦惊起,一只蓝色衣袖从茂密的树叶间伸了出来,一个慵懒的声音随即响起:“走了几个又来了一群,呜呼!何处许我独眠!”
众人只觉眼前掠过一道蓝光,一个身着天蓝色武装的青年却已经哈欠连天地站在他们面前。此人三十左右的年纪,身量高挺,虽看上去精神不振,却掩饰不了眉目间的英挺之色,一双细目懒洋洋地半眯半合,让人不敢直视。
这就是传言中的“掌中飞叶”?竟是如此年轻!薛效暗暗打量一番,谦道:“在下丐帮庆州管事薛效,有幸能在此逢遇叶大侠,三生有幸。多谢叶大侠出手相救!”
云释心几人也纷纷学着他的样子抱拳相谢。
叶飞章眼皮未撩,笑道:“薛长老客气客气。”说罢,又打了几个哈欠。
“叶大侠若不嫌弃,在下可安排一处,以便叶大侠一夜好眠。”
叶飞章刚要挥手拒绝,细目扫过众人,却落在云释心的颈间。他不动声色地道:“承蒙薛长老不弃,章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第二日清早,几人按照薛长老昨夜的安排穿戴整齐进了城。昨夜去王府的一场大闹,不免惹了些事情出来。城中一大早就贴出了几张告示,说要拘拿窃贼,不过那告示上的窃贼样子却无一和他们中的任何人有半分相似之处。着实让大家放下心来。
几人穿行数道小巷进了一家小院子。这时节虽还是乍暖还寒之际,小院里却是春意盎然。院中独矗一座竹楼,左边一排玉竹林立,林间一亭棹棹,右边梅林俏然吐芳。云释心心下奇怪,薛长老竟能寻到这样一个好地方给叶大侠。
她哪里知道,薛长老为了他们几个,当然是下了大本钱的,这院子可是丐帮高层在庆州的一个秘聚之地。为了掩人耳目,自然是弄得风雅怡人。
几人在亭子里等待,孩子们不知薛长老何意,不免有些心浮气躁,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看到叶飞章慢慢悠悠地从屋里晃了出来。
“叶大侠!”薛效立马迎上去,“薛某已在这里恭候多时。”
叶飞章不紧不慢地道:“让薛长老久候,章失敬失敬!”
薛效又寒暄几句,心中将话盘回几次,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开口。
“多谢薛长老收容,一夜好眠,章也该告辞了!”叶飞章拱手相谢后,朝门口走去。
“叶大侠!”薛效忙叫住他,朝几个小鬼使了个眼色,“时近中午,叶大侠要走也得吃晚饭再走啊!”
王炼虽不解他意,却忙道:“是啊,叶大侠留下来用完饭再走也不迟。”
叶飞章叹了一声,笑道:“看来章又得恭敬不如从命啦!”
酒足饭饱之后,叶飞章道:“今日承蒙薛长老热情款待,若日后薛长老有何需要帮助,章定当竭尽全力。”还特意加重了帮助和竭尽全力几个字眼。
薛效闻言一喜,当下便将心中的想法一股脑托出:“叶大侠乃真侠士也!薛某有一请求,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叶大侠勿怪。”
“薛长老请讲。”
“薛某自知武功卑微,在丐帮能混到今日这个地步全仗着与人交善。我年过半百,一辈子就这样了。可这几个刚入门下的弟子不能跟着薛某白白荒废了大好前程。半年后便是我丐帮的群英会,望叶大侠能够对这几个劣徒指点一二,薛某感激不胜!”
叶飞章略作思索,道:“既是薛长老所托,章定不遗余力。只是这时间尚短……”
薛效见他答应了,高兴道:“叶大侠只管教便是,能学到什么程度,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你们几个,还不快谢过叶大侠!”
云释心几人更是欣喜万分,忙拜谢叶飞章和薛长老。
就这样,六人和叶飞章便在这院子里住了下来。叶飞章根据他们每个人的资质授予不同的技法。王炼轻功好,叶飞章便教他了一套自创的轻功绝步“渺尘烟”;小三张跃和小四赵垠分别学了一套拳法和连环刀法;小五刘显和小六李默习得是叶飞章从丐帮武学中转变而来的一套棒法和剑法;而云释心学得正是叶飞章的独门绝技暗器,只不过不用用的则是石头做器。六人的功夫皆是出自叶飞章所创,又似和丐帮本派功夫有着千思万缕的关系。半年里,六人从未踏出过这竹园一步,日夜勤学苦练,相互切磋。发生那夜误会大家的事情后,云释心更是卯足了劲气,所学所练无不是六人里最勤奋辛苦的。
远在千里之遥的晓喻山庄里,王悦修听到有阿心的下落,高兴极了。他正要去找君数哥哥,请他派人将阿心哥哥找回来呢。自己这大半年来跟着君数哥哥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新鲜事,相比于他在王家的那八年,可谓让他这个小人精成长不少。在君数哥哥的帮助下,他终于得报家仇,张业鹏和他的恶县令姐夫终于被绳之以法。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流华宫的实力。
这下又有了阿心哥哥的下落,真所谓寒冬远去,否极泰来了啊!
喻君数正在书房里,看到他一脸欣喜的模样,便知道他为何事而来了。
“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悦修的满腔欣喜被这一句话冷冷地浇了个踪影全无。
“她现在已经是丐帮弟子,又深得薛效喜爱,恐怕他不会轻易放人。”他没有告诉悦修,阿心的身边,还有一帮和她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她不会甩下他们的。
“那不如让叶大哥将她悄悄的掳回来!他武功那么好,这简直是小菜一碟啊!”
喻君数摇摇头。叶飞章在半年以前被自己派出去寻找阿心,他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得知了阿心的现状,依着她以往的脾性,恐怕那时她不会来他这里。正巧薛效生了让他们拜叶飞章学艺的念头,这样一来,有了叶飞章的保护,他也暂时可以放下心来。
他的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阿心的话:
“对了,这玉上写着‘君数’两个字,是你的名字吗?”
阿心,等过了群英会,我一定会当面告诉你我的名字。
金秋九月,桂子飘香。在这自古繁华的荆襄之地,文人骚客不绝于此,更不乏的是江湖浪子,侠士逸客。再加上丐帮于本月十五要举行的群英大会,此地更是热闹非凡,这不,襄阳城里的大小客栈已经高挂客满牌了。
薛效率一众弟子从绵州一路行来,满是风尘之色。云释心几个也在其中,只是几个小鬼看到已无落脚之处,不由地暗中着急起来。
“我丐帮弟子,何需住那些个屋阁室宇?”薛效一眼看出他们几个所想,笑道。
不会吧!几人一阵无语。虽说自己习惯了丐帮的生活,可是长老该不会让他们这些对此地人生地不熟的也露宿街头吧!
显然,他们会错了薛效的意了。待这他们随薛效来到城外山脚下的一座气势恢宏的建筑前,集体愣住了。
这是什么地方?眼前的建筑群蜿蜒着山脚而上,主体落在山腰上,高屋建瓴,飞屋反宇,真是不同凡响。
“哈哈哈……”薛效捋胡大笑,“此乃我丐帮总舵议会之处,是太祖派人所建。流传至今,已有二百多年了!”
众人不由啧啧称奇,云释心几人也是心神一振,原来丐帮也有如此门面的屋宇呢!身为丐帮弟子,他们感到丝丝自豪。
正在这时,一个丐帮弟子迎上前来,“请问阁下是……”
薛长老道:“帮下绵州五袋弟子薛效。”
那人面上一喜,忙把众人迎了进去。小鬼们这才知道,原来薛长老在丐帮也是小有名气,小腰杆不由挺得更直了,不能给长老丢脸啊。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名气无关武艺,而是薛效的才学。
果真是好地方!管事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大屋子,这屋子奇大无比,竟和他们以前居住的破庙不相上下,一排排的床铺列得整整齐齐,几案也是纤尘不染。众人还来不及高兴,一声狂妄的怪笑让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那廖晃就多谢管事安排了!”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率十五六人入门而来,看到他们,不由讥笑道:“薛长老来得可真早!”
薛效不动声色地笑笑:“没有廖管事一路上的‘鞭策’,薛某哪会后来居上呢!”这话人们都能听出来讽刺的意味。本来绵州两帮弟子各走各的,只因廖晃在前,没少在走过的路上布一些陷阱诡计。一次中招后,薛效率弟子另辟蹊径,一次次瞒过了廖晃的眼线,来得更早。
这也是云释心第一次正面看到廖晃此人。想到他们日夜兼程地赶路,真是拜此人所赐!此时一看,果真觉得此人无一不透着猖狂傲慢,肥厚的脸上写满了阴谋算计。
千防万防,这里的管事将他们这些绵州弟子分在一个屋子里,看来,这下没个安宁了。
下午,云释心几人闲来无事,出了门随意转了一圈,才发现,这里光是庭院就层峦叠嶂,数不胜数。而他们也发现了其他门派已经陆陆续续地到来。云释心第一次看到这些所谓的江湖人士,心里划过一丝厌恶。现在她必须得忍,何况她如今不也栖身在丐帮门下吗?
总有一日,自己会将那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第二日,云释心起了个大早。不是她在这里住的不习惯,毕竟她是个女儿身,出恭等事多有不便,便趁早在大家还没有起来就解决了。
回去的路上,几个人影闪了出来,拦住了她,为首的那人喝道:“丑八怪!一大清早就鬼鬼祟祟的,有什么阴谋,快从实招来!”
不用看,光听这阴阳怪气的声音,云释心就知道这几人正是张野一伙。只是现在还不是和他争一时长短的时候。这厮的确可恶,却不能让他清楚自己的武功,以免节外生枝。
云释心连忙摆手,一味的装傻充愣。
张野看她被吓住的呆傻样,心里不免得意了一番。又道:“薛效那个蠢夫以为人多就可以赢了?连你们几个这样的货色都带来了,分明是来凑数儿的嘛!哈哈哈……”
他身后的几个也跟着起哄道:“功夫不行数来凑……”
你就先得意吧!殊不闻骄兵必败的道理?别人她不敢妄断,这半年来,叶大侠知他们内力几无,便从招式上教导,几人也是下了一番苦工的,比起以往是大有长进。长老之所以带着他们来这里,无非是想让他们长些见识。张野如此娇蛮,虽武技略高一筹,恐怕难逃败数。
此时张野却打起了旁的主意。这个丑八怪,那晚在林子里脾气可不像此时这般恭顺,一想到这件事,他的贼眼又朝云释心的衣领处瞄了瞄,那块玉可真是个宝贝啊!不知这臭小子现在有没有带在身上?
云释心一个警觉!张野贪婪无比,一定还记挂着自己身上的玉佩呢!可这大清早的,哪有什么人来救她!难道真的要出手和他一拼高下?
“原来是张大哥!真是无巧不成书,我正要去拜访令师和薛长老呢!”一个清瘦的青色身影正从这边缓步而来。
张野几人定睛看了好大一会儿,才低声道:“原来是他!”当下也顾不上云释心了,这“故人”相逢,难免会更加眼红。
“巧,真是巧!”他故意瞟了一眼旁边的云释心,便不再言语。
他身后一人讥笑道:“是啊!有些丑八怪不乖乖地呆在家里,总是要出来吓人!不知我们今天怎么这么倒霉,碰到了一双!”
这话说的难听之极,可那少年竟也不恼,反而对云释心笑道:“烦请这位小兄弟给秋某带个路吧!”
云释心这看才清他的容貌,面色白皙,眉目温润,只是左脸处一块伤疤尤为醒目,把他左边白皙的面容生生地毁了个尽无。可他却噙着一丝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他这是替她解围啊!云释心连忙点头,“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