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夏锦月的日子并不好过,皇上深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在外人面前和他装得兄友弟恭,甚至昭告天下把洛阳给他当了封地,却又哪有一分是为了他好?分明是怕把他放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会自动滋生威胁,才把他放在洛阳这四通八达的地界,不但终生出不了封地一步,而且但凡有一点屯兵的心思,立刻就会被洛阳城内大大小小的密探发现。
他当年奉父皇圣旨外出征战,不过三月,就传来父皇驾崩的消息。与此同时,是皇兄登基的号令,他当时立刻调转马头回了京城,一路上却足足经历了数十场暗杀,浑身浴血回了京城之时,见到的就是皇兄虚伪的笑脸,母妃憔悴的面孔在帷幔后一闪而过,他扔了残剑,愤愤的跪了下去……大局已定。
他就只能暗暗的招揽人才,又不敢做的明显被人发现。那些有名的能人异士早都在朝廷的监控之中,他又怎敢招揽,生朝廷的猜疑?
于是,这些年来他韬光养晦,在不招致朝廷怀疑的前提下,小心翼翼的收集了一些代替他从洛阳出访,探查隐藏在民间的能人异士,在其尚未扬名之前,抢先收入自己帐下。
时近傍晚,晚霞像美人身上缱绻的丝绸,温柔的爱抚着清冷的河面。
夏锦月近日难得独自一人忙中偷闲,手中擎着一尊玉杯,神色怔忪的神游太虚。千金一面的洛阳第一歌姬正在他面前翩翩起舞,眼神如丝似魅,手中红绸舞的犹如天女散花,歌声宛转悠扬:“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亭花……”
听了后三个字,夏锦月心中首先闪过少年那双清冷的凤眸,然后怕怕的抖了抖肩。
他敬谢不敏的缩了缩脖子,一想到有一很可能武功高强的世外高人正用垂涎美餐的心思想他,就如芒刺在背,就算把侍卫叫到床头站着,也还是怎么都觉得不安全。
洛阳花期快过,牡丹也不似以往那般艳了,近日客栈酒肆的生意慢慢冷清下来,衣食住行都老老实实的恢复了原本的价格,少年不过是个观花客,启程离开大抵也就是这几日了。
夏锦月剑眉微蹙,歌姬的红绸三番两次的落在他举手可摘的地方,媚眼如丝千种风情,他却全然没有注意。
既然少年要的是他给不起的……那就不如就这么算了,可又有另一种声音在心中鼓动他。
偏偏此时,司马幽的书信又到了。
上面大致写着若是夏锦月没有招揽成功,不如将少年往他那地界劝劝。
他与那司马幽不过是个彼此利用的关系,若不是少年启程来的目的是洛阳,再加上司马幽就算手眼通天也不敢在他眼下搞什么小动作,这才不得不主动传信,顺便卖他个便宜人情。
眼下时间已由不得他再过多犹豫,要么留下,要么杀掉,要么……就放任这么个未来的将相之才被敌人招揽。
敌人的朋友就是自己的敌人,上上之策,也不过是趁着少年羽翼未丰,干脆利落的送他踏上黄泉,也免得日后多生事端。
夏锦月眉心皱的越加紧了,圆润冰冷的酒杯毫不留情的硌痛了他的掌心,专属于他的暗卫就等在门外。只需一个简单的手势,今晚过后,天下之大,大抵就再也见不到如少年那般让他如鲠在喉的人了……
他不得不承认,倘若二人间能除去这些暧昧情思、勾心斗角,他们必定是极好的朋友。
“爷,该做个决断了。”心腹之人上前挥退歌女,恭敬的跪在面前等他发话。
夏锦月在心中长叹,罢了……罢了……
“邀……尽欢公子,有急事相商,今夜请务必过别院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