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前模糊了,所有的景物都摇晃得成了双重影子,脸上有温热的湿感,流淌着落下来,眼眶里怎么也止不住,她用手背一遍又一遍反复擦拭着,可尽管手背上湿润一片,还是擦不干净,她狼狈地蹲在墙角,失魂落魄地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里。
一定是因为自己太贪婪了,所以才这么不舍地离开,是自己太自私太坏了,一直都没有关心过他,否则也不会什么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都是他在为她做着什么,而她从没为他做过什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的路少一些拖累。
她想去见他最后一眼,只是一眼而已,只要再看一眼她就可以安心地离开了,这辈子或许都不会相见了。
舞晴哽咽了片刻,起身低头走向雪莫离的房间,生怕别人会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睛,那扇门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看起来有这么遥远,远得好像天边的星辰,她伸出手摸向那扇冷凉的房门,悄然一推,一点都不敢用力,轻手轻手地走进散发着微微药味的房间内,苦涩难闻。
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床榻,望着榻上那安静沉睡,脸色苍白的人,心中五味具杂,酸涩难当,心中的愧疚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无颜面再来见他。
她就这样静静地守在旁边看着他无力的睡眼,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他冷凉的手,仿佛血液都是冷的,贴在自己的脸上,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最后一份的美好,在眼眶里打转的液体竟然遏制不住地滚落而下,她再也不敢多贪恋一份,恋恋不舍地放开那只手,她怕自己会哭出声来,惊醒了他,拼命地捂住自己的嘴。
直到她也不知道就这样过了多久,才缓缓起身,转身往外走,当走到门边时,情不自禁地再次转身远远地望着他的侧脸,恐怕这是今生最后一次见他了吧,沉沉地闭上眼睛,决绝地走了出去。
床榻上的那只还残留些许温度的手上闪着一星晶莹的水光,越发得冷冽。
今夜,月冷风清,氤氲的月光照耀着洁净的白雪,让这夜更增添了几分亮度。
舞晴打开房门探出头左顾右盼,偷偷摸摸地背着一个小包袱钻出了房间,鬼鬼祟祟地窜在走廊过道,七弯八拐,总算到达了后门,只要出了这扇门,以后便真的从他的生活里退出结束了。
她回头最后一眼望着这奢华的楼台轩榭,狠心地收回视线,不再看,因为已经看不到他了。
“今晚子时,我会看着殿下,支开下人,那时候你趁机从后面离开就行。”程焕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
所以她根本不用担心雪莫离会发现自己,现在的他估计正躺在榻上休养。
她伸手拔下门插,欲要推开门,谁知门后仿佛有东西堵住了一般,怎么使劲也打不开,她有些纳闷怀疑,程焕跟自己说的时候也没说后门堵了,怎么就打不开了呢?
她丢下包袱,用身子去撞门,一下两下,撞得身子发痛这门还丝毫不动,她死心了,环顾四周,发现那高高的围墙和那参天的大树。
脑中顿时一亮,拎起包袱噌噌爬上了树,十分娴熟,手一甩将包袱丢了出去,细长的手臂在粗壮的树枝上攀爬着,想要尽力够到那面围墙,脚下小心翼翼,生怕踩空。
终于借着月色,她爬上了那面围墙,如今只要纵身一跃,便可出了这太子府,只是这高度着实令人有些为难,脑子有些发晕。
算了,死就死吧,总不能一直挂在围墙上吧,她两眼一闭,下定了决心,准备双脚一跃跳下去。
谁知刚准备跳,身后就传来堪比雪夜阴寒的幽幽嗓音,顿时让她的心冻结成冰,全身僵硬再也动不得半分。
“你在干嘛?”
这声音不是别人,如果她没听错的话,这声音是雪莫离的,是他惯有的不悦的嗓音语气。
不是说程焕会看着他吗?那么他此时怎还会出现在这里?还出现得这样准时。
她的脚步停止了,不知道是该跳下去还是退回去。
“下来,如果不想受罚。”就在她踌躇犹豫的片刻,他下了决定,决定了她的去路,不容半点拒绝,满带不悦与阴霾,证明他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舞晴本想就这样一脚跳到墙外,但又因为心理的作祟,没骨气地从树下爬下傻傻地站在他面前。
雪莫离披着一身雪白色的狐皮外衣,黑色的云发在衣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身影颀长挺拔,眼眸幽深,脸色不见丝毫异样的情绪,但周身散发出的朦胧烟雾又压抑得人不敢有半点挣扎,仿佛死死地扣住了别人的心。
“说,在干嘛?”他仍旧不肯放过,眯着眼,声音有些略微的沙哑。
舞晴又怎么会自动说出自己想离开他,但又找不到一个好的借口,无意间发现自己身上空空如也,不见包袱,心中大喜,“晚上睡不着,出来逛逛。”扯出了自己编得还算可信的一个借口来敷衍他。
“哦,是吗?”他似乎是相信了,又似乎没有相信,在句子末尾扯出了一个问号,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
舞晴的眼睛不到半秒就败下阵来,躲躲闪闪,就是不敢光明正大直视他的眼睛。
“程焕,你说。”他陡然越过她望向她身后,幽幽说道。
舞晴心中大惊,万一让他知道是程焕做的,后果应该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程焕对他是这样忠心耿耿。
雪莫离又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他不说,你说,要不然他的惩罚······。”他欲言又止,没有将惩罚的内容说出来,但从他的眼神里能知道那惩罚一定会是沉重的。
她心一横,“我说。”两个人受罚总比一个人受罚好。
“是我求他趁你不注意把我放出去的,是我自己想要逃出太子府,远离你。”她将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语气果断。
“为什么?”他定定地站在她面前,冷言出声问道。
舞晴忍住心中的不忍,强硬傲慢地仰头说道:“因为我想要去外面,这呆腻了,再说皇宫中有那么多人盯着你的太子之位,说不定哪天就被踹下来了,我可不想陪你一块死,当然要去找更好的依靠了,当初若不是为了远离那个鬼地方贪图富贵,我怎么会跟你走?”
她的话如道道尖刀尖锐地刺伤了他的心,他不敢去相信,宁愿自己没有听见,这是假的,是幻觉,他的舞儿是那样的纯粹干净,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说,这是假的,说!”他近乎是强势地逼着她说道,禁锢着她的肩膀,说是逼她不如是在说自欺欺人。
舞晴的心酸涩难忍,但还是狠心地挣扎出他的手心,高高地扬起脑袋,“是真的,你迟早会有一天会娶太子妃,到时候我还能留在这里吗?我这是在趁早做打算!”她说得不可一世,就是个典型地爱慕虚荣的坏女人。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他的手依旧紧握住她的肩头不肯放手,执着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舞晴心上的裂纹越来越明显,但想起程焕的那番话,又坚持了起来,“是真的,只有你还蒙在鼓里。”
肩上的那双手陡然滑落坠下,就好像西天坠下的星辰,他的眸底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淡淡光晕,寂如死灰,沉痛地凝视着她,半晌,檀口轻启,“原来从始至终都是我在犯傻,是我在自欺欺人。”那语声的凄凉比先前在竹林更甚,恍若整个世界都分崩离析了,他的一缕灵魂都在空中飘忽不定。
舞晴为了彻底断了他的念想,不得不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对,就是这样,我一点都不喜欢待在你身边。”希望没有了自己,他的路会走的平坦一点,容易一点,起码会少了很多流言蜚语。
“呵呵。”他痴痴地笑了,笑得那样悲痛哀伤,“只要是你喜欢,我都愿意,你喜欢什么,我都会由着你,现在你想要离开了,那我就当个傻瓜,看着你离开。”
舞晴不知道自己哪里竟让他偏执到如此,不惜放下皇室的尊严,太子的地位,众人跪拜的倨傲,哪里需要如此了?
她笑了,笑颜如花,强作开心地转身离开了,这个雪夜,她这一辈子估计都无法忘记了,因为这一夜,她伤了一个最疼最爱她的人,伤了一个把自己当做世界的人,也伤了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人这样对她的人,她是可恨的,天地不容。
她一步步走着,在月色下那样绝然不留余地。
蓦然,她听见了身后倒地的响声,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她的心脏戛然而止。
雪莫离软弱无力地倒在了雪地上,那抹腥红的血刺痛而又灼目,成了这个夜晚中悲歌鸣唱的乐章,轰鸣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