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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其实我也做过梦,多少次梦回南方的小镇。

一年前,我还在南方一个叫濮夷的小镇旁,看澧兰河面上我少女孤芳自赏的倒影。我不知道19岁算不算少女,但三姨说过,在人世间那里,我已是一个190岁的老妖婆了。

三姨只比我大三岁,然而却和我一样美丽。

我嫉妒三姨的美丽是因为她比我多了些许的妩媚。不像我妈长年呆在深山里,足不出户。我妈甚至不知道山外有一种叫作城堡的地方,在那个城堡中,许多人呆在一个地方,房子挨着房子,人们来来往往。

灯红处,有一种叫作红尘的酒开始让我着迷。我知道三姨肯定喝过不止一次的酒。然而三姨却说,我是不能喝酒的,喝酒忘形,最主要的我会露出我的本性。

代表本性的有时候是尾巴,妖精的尾巴。

和三姨一样妩媚的女人还有濮夷镇的女人们,她们跳着摆手舞,围着一堆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个像城堡一样的濮夷镇,是我来朝歌之前我认为的世界上最大的城堡。镇上有许多大房子,应接不暇的洒肆茶楼,四匹马拉的马车,穿着艳丽的女人。我开始喜欢镇上的生活,那时我7岁,第一次随着三姨从大山里走进镇子上的时候。

喜欢这个镇子是因为喜欢红尘的酒,以及你忧郁的眼神。

当你骑着枣红色大马的向着北方而来,濮夷的原野上,暮色像两杯红酒过后的蠢蠢欲动。一队人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只有你的顾盼无念,眼神中充满了忧郁。

忧郁有时候是一种比爱还要近距离的东西。

我开始怀念你的忧郁,这就像我后来喜欢把血中加点果汁一样。

鲜血中加点果汁(苹果汁最好)是我最爱吃一种饮料,当然这是在我来到北方很久之后。

那次我看见你,我决定朝着你远去的北方,一路寻觅。

从此,黄沙与荒草连天。

2

初夏时分,其实是比初夏要早的清明时节。

有一场大雨下在离朝歌还有五十里的小镇上。我不知道小镇的名字是因我不想记住他的名字。

而朝歌,那个繁华之地是小镇上所有的人都梦寐以求的地方,我从他们的谈论中知道了朝歌的名字。

因为雨来的突然,就像一个男人突然来到我的面前一样,让我惊慌失措。

来不及避雨有时候不一定是女人的错,让雨淋湿了全身更不是一个女人的错。错就错在我的身体凹凸有致,白晰的身体一定会若隐若现。

我不知道北方的春天原来是这样冷的,我还来不急准备厚实的衣服。

一个男人,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从我面前像风而过。他没有骑着我认为的白马,而是一头红的像血的马。男人全身发亮的青铜铠甲让我看不到他伟岸的身体。我知道他一定会回头,我有这个自信。

十步,十五步,二十步,像血的马在离我二十一步开外被男人叫停。男人回过头,看我美丽的脸。十秒钟后,男人跳下马来,一步一步走到我跟前,他是大步走来,却又走得不紧不慢。我的心开始怦怦之跳。

男人在我一步之外站定,他的目光从我的脸上开始向下滑去,目光最后落在我挺拔而无辜的胸前。

哈哈哈,男人大笑起来。

我不敢看男人的脸,然而我知道他会是一个富甲一方的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我,他的声音洪亮钟。

苏小千。我说。

回答苏小千之后我开始抬起头看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我看清他的脸。40岁左右的一张普通男人的脸。我暗暗后悔自己的虚荣,不该告诉这个男人我的名字。

男人随后对跟在身边的武士们说,这个女人,我要了。

我憎恨男人这样对我说话,开始对他产生反感,我后退一步表示我的不满。

哈——哈——哈——

男人重复着他的笑声,仿佛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这一种笑法。

苏小千,是吧,要不等我回来再来接你。

男人说完,不等我回话,麻利地跨上马,吩咐身边的人递给我一把伞,然后向着西南,绝尘而去。

然而雨却停了,雨停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往事。我像是看见了尘土,红色的尘土,在北面升起。

3

繁华深处,不在朝歌,而在朝歌的街头。人群中,当我回头的时候,那双忧郁的眼睛也那样深情的看着我。我们像是认识,却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与你相遇,街上的行人那么多。我想象着你会请我喝茶,一种叫作想念南方的茶。我停止脚步,等着你走近我身边。

你怎么在这里?你问。

随便走走,看看朝歌的烟花。

什么是烟花?

一种叫人心痛的花。

你好吗?你问我。

其实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显然问得多余。

你要去哪里?

北面。

相逢总是短暂,只比擦肩略长片刻的短暂。你行色匆匆,我知道你注定会离开。这是一个堕落的地方,而你需要苦难的奋斗历程,不像我可以一开始就有恃无恐的堕落。

你叫什么名字的?

向小北。那你呢?

苏小千。

我不再说话,没有告诉你我是为寻你而来。

也许寻找你只是一个借口,原本我是为了心中不死的虚荣?

你走的时候,我没有留你,我没有找到理由把你留在一个繁华的地方。我走的时候,你没有邀请我走,你没有找到理由带我去一个荒凉的地方。

你走之后,我怅然若失,当另一个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开始骄傲和惶恐。骄傲是因为我的美丽,惶恐是因为他的到来。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我的,直到我肯定他是一个帝王后。

苏小千,我来接你,跟我回去。男人对我说。

他坐在八匹大马的马车上,从车上探出头来。我开始动摇。

一群随从准备上前掳我,男人喝退他们,然后下了马车来,开始彬彬有礼地对我说:做我的女人好吗?

你是?

叫我杏少就可以了。

杏少是帝王吗?

当然,你不知道帝王是谁?

知道,只是不知道杏少是谁。

杏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我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陌生。

4

帝王的后宫有许多花,一种枯萎后,另一种又争相开放。我像一朵含苞待放鲜花。

杏少显得出兴奋,连续三个晚上,他都在我的身体上释放他无穷的精力。第四天的时候,杏少开始让我为他跳舞。

透过从帝宫檐角照射过来的夕阳,寝宫漫长的纱帘显得暖和,但我知道我的舞姿太过简单。

可是杏少却看得如醉,也许他真的醉了,看我跳舞的时候,他常常一盅接着一盅的喝着酒。

这是什么舞?杏少问我。

不知道,我家乡的舞。我说。

有名字吗?

摆手舞。

应该叫作苏颜的。

这个随你,你是帝王,你说了算。

就叫苏颜。杏少说着一把把我揽入怀中。

陪我喝酒吧,苏颜。他说。

我不能喝酒的。

为什么?

因为我是妖精,喝酒了会露出尾巴的。

我喜欢妖精,你喝吧。

杏少说着,亲自为我盛满一盅酒。我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杏少醉的时候,我的尾巴露了出来。趁着夜色来临,我钻进被褥,钻进刚刚属于我的温柔乡里。

在温柔乡中,我开始学会嗜血。

嗜血有可以是因为那旷日持久的战争。

4

战争的序幕早在我北上朝歌之时就已经拉开,只是我还留恋繁华,不想去理会。

当我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我听见一个臣子在纱帐外求见杏少。

这是我的寝宫,除了杏少外,还没有男人进来过。

杏少大怒,他不容跪在纱帐外的臣子说话,吩咐卫兵,把这个没有规矩的奴才给刮了。

刮其实就是去肉留骨,看着自己皮肉一点点地离开自己的骨骼,然后死去。

透过粉红的纱帐,我听出了那个在外呼喊的臣子的声音。那是杏少朝中的相父。只听相父呼喊着,西部有诸侯正屯兵,意在造反,陛下,你可不能只沉迷女色,被妖女迷惑,亡了国家。

他的声音渐远,但我能听出他的声嘶力竭。

他所说的女色除了我之外,没有针对别人。

我突然开始同情他,我同情他不是因为他马上就要被凌迟,而是觉得他把一个国家的兴衰推给一个女人未免太勉强。

政治从来都是以女人为突破口的。

我侧身看着杏少,他的眼神中透着丝丝后悔的神色。他也只是一时气愤,不忍杀相父。

要不,别杀相父了,给他点颜色就可以了。

怎样处理。

我有办法,只是别让他死了。

那好吧,只要我的美人高兴。杏少其实更希望有人替他这样做,他只是不好下台,但我喜欢他这样说,因为他知道我懂他。

杏少吩咐站在寝宫外的士兵头领。相父听从苏娘娘发落。

5

有时候为了救一个人,却要假装去杀一个人,就像我救相父一样。

我叫相父从烧红的铜柱上赤脚走过。铜柱不仅烧的通红,而且浇了火油。相父开始骂我,像所有朝野中想骂我而有不敢骂的人开始骂我。

用的词汇诸如:祸水,妖精,无耻,苏颜。

然而我真的不知道“苏颜”是怎样一个让我无地自容的词汇。

我开始哈哈大笑,像杏少一样的笑法,有时候和一个人呆久了,连笑的方式都差不多。

相父骂完之后,开始体现他的高风亮节和不怕死的作风。

要杀要剐随你,别想让我趟油柱。他说。

我看出了他骨子里的迂腐,自己的生命也不敢自救。我叫了几个卫兵,把那个像我父亲一样的男人拖着架上了滚烫的铜柱。我要成全他的迂腐。

一步,两步,三步。

老男人的脸开始扭曲,他呻吟着却不肯叫出来。等他走到第九步的时候,我说,算了,你通过了。

相父瘫坐在大殿冰冷的地上。从此他一定恨我入骨。然而我不需要他的感谢,我长笑着离开,回到自己的寝宫,那个在朝野的男人心目中无比香艳,媚惑万千的寝宫。

我知道他们一定幻想过我的寝宫,因为进不来,所以妄加猜测。

------题外话------

哈——哈——哈——

男人重复着他的笑声

仿佛在这个世界上

就只有这一种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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