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昆爷吹着胡子,瞪着眼,半天说不上话来,大手一挥,便准备招呼着手下,开始动武。
“够了。”爹的一声雷暴般的声音,才终于让这局势,暂缓了下来,他不紧不慢地道,“这个家里,我才是一家之主,你们到底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子乔,昆爷与我相交,已是数十年的情谊,怎么说他都是你的长辈,你也应该称呼他一声世叔,口口声声‘冯仁昆’,说他蛮不讲理,这是你一个晚辈该做的事吗?”目光转向昆爷,他又道,“昆爷,你也知道我从紫云山茶场请来的潘家少爷,是为了子乔的终生大事而来,你如今趁着这节骨眼上,竟然到我家里来大吵大闹地算账,给我的子乔泼冷水。我自认为这些年来茶礼都是依时送到,我们的合作也一直都是融融恰恰,我自认为对你不薄,你就算受了我这些个不懂事的儿女一些闲气,怎地都不该在这时候故意来捣乱吧,搞砸了子乔的婚事倒不算什么,弄得我们以后再也没有合作的机会,就不该怪我这个做大哥的,翻脸无情了。”说着,一挥衣袖,满脸的愤怒难以遏制。
昆爷的面上,是许久的尴尬,一阵迟疑,他随即换上了笑脸,却显得这般无可奈何,赔罪道:“是小弟不识大体,鲁莽行事,还请大哥不要见怪,子乔这般人才,实该找个更加相称的,小弟我还不是不忍心她受了委屈,故意前来做了今日的这场大龙凤嘛,我的本意也是好的,大哥可千万怜悯我的心意,不要曲解了小弟的一番好意。今日我的这些个兄弟们也真是被阿葱那反骨精气到了,才会来这里发了些小脾气,小弟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的了,今日有所叨扰,真是打搅了大哥的兴致,过几日小弟定必送上厚礼赔礼道歉,这里,就先请了。”说完,也不等爹仍旧气鼓鼓的容色,呵呵一笑之后,便灰溜溜地带着他的那些个手下去了。
昆爷走后,爹的脸容立刻恢复如常,权当方才之事,没有发生,笑呵呵地给潘承业赔着礼,拱手道:“方才闹剧,真是让小兄弟见笑了,我们子乔平日里也没有这么大火气的,定是刚才听说小兄弟要告辞,才会一时委屈,口不择言了,来来来,我们坐下,继续喝酒吃饭,至于这归去之期,倒也真还不急于一时。”如此理由,虽说的一本正经,却终究显得底气不足,他的一双眼睛,看得真切分明,又怎是这么苍白的借口就可以蒙混过去的。
所以,我的心里,早已打定了输数,这桩期盼了一年多,本以为毫无希望,却又让我见到过曙光的婚事,在这一场闹剧之后,已经注定了要以失败而告终。
我无精打采地在爹身边入座,毫无心思地扒着碗中饭食,始终低着头儿,而厅上的一举一动,还是无法遏制地传入我的耳中。
大娘、二娘都在为我说着一些好话,可是正立于对面的他,依旧不发一言,不为所动,良久的劝解,却终究只得他平静的语声,道:“各位不用再掩饰了,丁蜀的南街有个恶霸,冯仁昆,就连我们紫云山一带,都是略有耳闻的,方才子乔小姐及陈老爷,与他的一席对话,我也早已从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子乔小姐这三日来故意的装扮,也真是委屈了。其实,我并不是一个用世俗眼光看事情的人,子乔小姐敢作敢为,不畏强权,机智聪慧,有魄力,有胆识,实乃女中丈夫,倒真是让人钦佩。”
不为他的夸赞之言而有所欣喜,我仍旧低头沉默,因为我知道,这不过是他婉拒这门婚事的开场白而已。
“家中事务繁多,且有老父病重卧床,说实话,能够呆得三日,对我来说,已是极限了,所以,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归家,不便久留,实请陈老爷不要见怪。大后日便是立春,我回去便会拟定婚期,这文定及日子,定会在立春之前送到……”
我猛然间抬头,见到的是他含笑相对的脸庞,霎时间不知就里,这一切,真恍如置身梦中,只听他续道:“子乔小姐若是身为男子,怕是都与承业不相伯仲,这样的妻子,正是承业梦寐以求的贤妇,我们潘家做茶,你们陈家做壶,门当户对,相得益彰,相信爹与娘亲也不会反对承业的选择的,只是昨日对子乔小姐有些言语上的冒犯,不知子乔小姐可否原谅承业的唐突,答应做我的妻子。”
此话既毕,堂上众人总算是呼出了一口大气,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我齐齐射到,就在众人的注目之中,我垂首,满面通红地,好像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这门婚事,抬眼瞬间,余光落处,仿似看到大哥并不赞成的眸光,心念电转,再回身之际,仿似这一切,都不过是霎那恍惚之中的幻觉而已。
当晚宴毕,潘承业离去之后,我与大哥,便被瞬即一脸怒色的爹,喊去了账房问话。我俩默然地在他身后相随,这心惊肉跳的每一步,都并不好过,尤其是偷偷瞟过眼去,见到他那张平静异常的脸庞,心里的惊慌,就更为深重,因为,我们所见识过的,暴风雨前的平静,不止是一次了。
随着身后的门被“吱呀”一声带上,瞬时之间,我的心,就被提到了嗓子眼上。眼光尾随着爹的身影,在椅上入座,我与大哥相对一眼,都是强自平静的战战兢兢,爹的怒火,爹的手段,这么多年,我们又怎会没见识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