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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庄子门口等了许久,这才见着柳叶扶着脸色依然惨白的茉娘出来了。

  勤娘安排她们两个坐轿子,而茉娘怎么也不愿意,声称自己受不得颠簸,勤娘只好作罢,将如双和绿烟赶去和忠义三兄弟同一马车。

  绿烟却没有遵循勤娘的安排,而是坐在了车把式身边,现在保护勤娘是第一要务,不敢马虎。

  一路行至官道,许久不曾说话的茉娘突然哑着嗓子说道,“我渴了,三妹陪我喝杯茶吧。”

  如此平和的茉娘,勤娘没有拒绝。

  一杯茶水碧如玉,入口沁人心脾,清香久久环绕鼻尖,勤娘不得不赞叹这是一杯好茶,可是紧接着一阵头晕目眩,还未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行了,姑娘,”柳叶推了勤娘一把,见她毫无动静,这才放心地说道。

  “好,莫让人发现了,”茉娘双眼看向了马车外边,要她成为一个瘸子的妻子,就算是世子妃她也不稀罕,更何况她爱的是另有其人,回想那天晚上与尉迟鸿臻同眠共枕,茉娘的眼睛全是柔和的光芒。

  听着茉娘二人说话,绿烟哑生而笑,笑这两人自不量力。这么一点小心思,岂能逃出少主的法眼?

  到了城里,马车和人都停了下来,说是要歇歇脚。

  绿烟招呼贼老大三人,让他们带着如双先北上,自己和勤娘随后跟上,三人应下后,赶着马车朝北而去,而如双却还蒙在鼓里。

  绿烟在马车外对勤娘说道,“姑娘,我们到城里了,您该下车了。”

  接着,茉娘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妹妹睡着了,刚刚说惦记着祖母,想回去看看,你若是不愿意走,就在这里等着吧。”

  这话正合绿烟心意,“既然如此,那奴婢就在驿站等姑娘了,烦请大姑娘好生照顾着一点。”

  “我知道了,”绿烟应道。

  茉娘的马车一直狂奔至肖府,下人跟进回报肖老太君。

  “总算是回来了,”肖老太君悬挂的心终于坠了追,这若是再耽搁下去,岂不是误了明日的吉时。

  茉娘下了马车,给肖老太君跪下赔罪,“孙女回来晚了,让您担心了。”

  肖老太君自然是舍不得责罚了,忙说道,“起来吧,休息一会儿我们就上路。”

  茉娘却一改往日的抗拒,乖巧地说道,“孙女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不如现在就启程,在路上也一样能歇息。”

  肖老太君自是高兴,让春荷招呼着柳氏和茜娘赶紧上路。

  嫁妆早在之前就已经运至京都的肖府别院,因此这一行人便轻装简行了许多,加上丫鬟,也不过四五辆马车。

  因着茜娘被选为陪嫁丫鬟,大姨娘毛氏也随之一同前往。

  茜娘了了心愿,一路上难掩心中喜悦,但还是时刻保持着姑娘家的矜持。

  马车到了京都,其繁华景象让肖老太君这等见过世面的人都忍不住唏嘘,“到底是天子脚下,热闹,实在是热闹。”

  “婆婆喜欢,不如多住几日,到时候让大爷陪着您好好走走看看。”柳氏在一旁殷勤地笑道。

  “好,趁着大丫头大喜之日,我便多待几日,你们啊也都去逛逛,别到时候说我这个当婆婆地拘束了你们。”肖老太君笑不拢嘴,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心中感慨万分。

  肖府别院位于京都西面一个静中取闹的地方,外面看看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别院,可里面假山林立,花团锦簇,小桥流水,一排繁盛似锦的气象。

  “唤之给寻的地方果然得我欢心,”肖老太君拄着龙头拐杖,边走边看,十分满意张唤之帮忙找寻的院落。

  “是,儿子特地吩咐了,不能太张扬,又不能太偏远,想不到唤之兄还真能找到,娘喜欢就多住些时候。”肖明宗扶着肖老太君看一路。

  走到一偏僻地方的时候,肖老太君轻声问道,“银子可是备足了?”

  “娘,您放心,自有儿子操办,事情必然办得妥妥当当。”

  “此时不能办砸了,万一砸了也不能连累了茉娘,我们需两手准备才行,”肖老太君肃然吩咐道。

  “孩儿知道。”肖明宗应下之后,带着肖老太君折回去。

  勤娘苏醒时,人已经置身在茉娘在别院的院子—竹园,她环顾四周,最后停留在玉石圆桌上的风光霞帔上。

  这是怎么回事?勤娘还未来得及思考,就听见茉娘的声音,“三妹,你醒了?”

  勤娘困顿地张开眼睛,看到两个茉娘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她甩了甩头,一阵发晕,立刻明白自己是被下了迷药,而此时,毫无疑问,她已身处京都了。

  “绿烟呢?”勤娘首先想到的是绿烟。

  “她没事,现在在明州城等着你回去,”茉娘优雅地一口一口喝着茶,此刻眼里的算计是那么地明显和清晰。

  勤娘动了动双腿,好像是被点了麻穴一样动弹不得。

  “你给我下了迷药?”勤娘全身无力,像是被一张网笼罩着,挣脱不开。

  “三妹妹,你竟敢给我灌污水,”茉娘笑颜里全是冷意,她款款走到勤娘身边,白嫩柔滑的手一把抓住了勤娘的下巴,狠狠地一拽,怒道,“让你尝尝这种滋味,到底好不好受。”

  因着茉娘是故意为之,勤娘只觉得下巴快要被拽掉了,疼得眼泪都出来了,“当时我为救你,所以才不得不为之。”

  “谁要你救了,”茉娘甩手起身,一脚踢在了勤娘的小腹上,“我要你救我了吗?我是让你带我回府!”

  勤娘除了疼,再也没有其他感觉了,加上全身没力气,疼得猛吸冷气。

  “我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只要祖母看到我生不如死的样子,肯定不会让我嫁给尉迟选那瘸子的,现在倒好了,你把我救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茉娘怒火中烧,甩手就想给勤娘一个耳光,可是高抬的手又停住了,她冷笑道,“既然你破坏了我的好事,那就替我受着吧。”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勤娘此时已无法冷静,这茉娘发起疯来,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自己此时就像只待宰的羔羊,任由人欺辱。

  “别慌,”茉娘的手滑过勤娘的脸庞,她微眯着眼睛,冷笑道,“我只是想你替我嫁给那瘸子而已,姐姐不会害你的,姐姐自是想让你享受荣华富贵。”

  勤娘闻言,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脑子里浮现出肖老太君发怒的样子后,顿时清醒过来,劝道,“茉娘,你不能这么做,万一被揭穿了,会连累整个肖府的。”

  “关我什么事,”茉娘杏眸圆瞪,那神色分明是被勤娘说中了她的自私。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勤娘挣扎着要起身,可是茉娘没有给她机会,一脚踩住了勤娘的腿。

  “我让你别动,你要是不乖乖听我的话,信不信我整死你,”茉娘已经是毫无理智可言了,“还有你那个姨娘,你若想她好,就给我听话,不然,一尸两命的事情我也做得出来。”

  勤娘顿时泄了气,一是茉娘这一脚硬生生踩到了小腿骨上,二是想不到茉娘竟让将念头动到了二姨娘身上。

  “怎么样?想好了没有?”茉娘俯身下来,那张娇容变得有些狰狞。

  “我让你说话啊!”茉娘一把抓住抓住勤娘的发髻,使劲扯她的头发。

  原本就没有恢复气力的勤娘整个人都晕头撞向了,直到茉娘自己无力了才放开。

  茉娘气喘吁吁地蹲坐在了地上。

  “就算我替你出嫁,祖母知道了你又该如何,她会同意吗?”勤娘冷眼看着失心疯的茉娘,原不知她竟然如此抗拒,居然会动了让自己代嫁的念头。

  “呵呵呵…”茉娘仰天笑了起来,“祖母?”她冷哼,“她都丝毫不念亲情,将我送进火坑,我何须管她同不同意。不过…”

  茉娘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后,得意地说道,“不过这些我都不在意了,我已经远走高飞了。”

  说完,茉娘朝柳叶挥了挥手,嘱咐道,“去和老太君说吧,时候差不多了。”

  “是,姑娘,”柳叶应声而去。

  茉娘去了内室,摸索了一会儿,出来时一身夜行衣,原来她早有预谋,去庄子根本就是一个计划好的预谋。

  此刻,令勤娘怀疑的是为何寸步不离的绿烟会不见踪影,而且尉迟选多次叮嘱,让她保护自己的,难道这次真的是失职了吗?

  茉娘带着一个小包袱就走了,渐渐灰暗下来的屋里只留下勤娘一人。

  竹园的竹林里,两道黑影瞬间穿梭而过,眨眼的功夫,两人已经如蝶一般停留在竹林之上了。

  “绿烟,跟着她。”一脸寒霜的尉迟选果断吩咐道。

  绿烟点头而去,从上而下滑落,紧跟着茉娘,而尉迟选却因为肖老太君的到来而藏匿了起来,再过一个晚上,日思夜想的勤娘便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妻了。

  肖老太君听闻柳叶说茉娘离家出走的消息后,差点气昏过去,无奈明日就是成婚之日,她唯有挺住了。

  “三丫头,”肖老太君刚进屋就看见勤娘了,“你何时来的?”

  “祖母,”勤娘软弱无力地站不起来,春荷帮着扶她起身,这才有了些支撑,“孙女早上被大姐姐迷晕,一直在马车内。”

  “难怪她坚持要坐这辆马车,”肖老太君闷声说道,接着又奇怪,为何茉娘把勤娘迷晕带到京都来。

  肖老太君在屋子里等了半个时辰,寻找茉娘的人一一回话说没有找到人,就连门房那里都回话了,连只苍蝇都没有飞出去。

  肖老太君气得直跺脚,眼看着夜幕降临,今日又是中秋团圆节,茉娘居然做出逃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你们大爷回来了没有?”肖老太君着实等不下去了,要找肖明宗商量个办法出来。

  “回了,刚还问过您呢,”下人回道。

  肖老太君刚要走,又回头跟勤娘说道,“今晚你先宿在这里,等祖母找到你大姐姐之后再寻你说话。”

  “孙女知道了,”勤娘软着身体还依旧行了礼。

  等人一走,勤娘便瘫坐在了椅子上,看见柳叶便问道,“你们姑娘到底去了哪里?”

  “奴婢怎么知道,我们姑娘主意一向很大,奴婢哪里敢问啊,”柳叶的回答极为敷衍。

  勤娘头晕脑胀,加上身上被踩过的疼痛,整个人跟虚脱了一样,强撑着身体爬上了茉娘的床,倒头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勤娘被叽叽喳喳地说话声吵醒,整个屋内灯火通明,亮得让她睁不开眼睛。

  “三丫头,你醒了?”肖老太君不知何时坐在床尾,把勤娘吓了一跳。

  “瞧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肖老太君此时满是宠爱的笑容,这对勤娘来说是极为稀罕的事情,这笑容之中饱含着太多了,勤娘不敢去猜测。

  “既然你醒了,那祖母就开门见山了,”肖老太君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大姐姐找不着了,你就替她出嫁吧。”

  勤娘圆瞪着美眸,脑门一下子懵了,肖老太君竟然和茉娘的算计如出一辙。

  她的人生岂能有他人说了算?

  绝不可以!

  “孙女身份卑微,又愚钝,如何能替代大姐姐出嫁?”

  “祖母若是有办法,如何还会叫你替她?”肖老太君恨茉娘不成器,“是祖母白白疼了她这么多年,现在竟然将咱们整府都置身于危难之中,实在是…。”

  肖老太君气愤地一拳啪在了床沿之上,实属无奈到了极点。

  “可是府中并非孙女一个姑娘,祖母…”

  “是不是连你都要忤逆我…”肖老太君陡然拔高了声量,令勤娘将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屋里忙碌的丫鬟都看了过来。

  柳氏此时也放下手中的活走了过来,见肖老太君气得不轻,插嘴道,“勤娘,如今是你爬上枝头成凤凰的时候,你怎得还不乐意了?”

  “母亲既然这么想,和不自己替大姐姐嫁了?”勤娘本不想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可是她好恨这些人,为何左右逃离了还是被人如木偶般地牵制着。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柳氏气急败坏地指着勤娘,那芊芊手指被肖老太君一掌拍了下去。

  “够了,你掺和什么,”肖老太君白了柳氏一眼,不悦道,“你若是教出个好女儿,现在如何将我置身在如此尴尬的境地。”

  “儿大不由娘,儿媳…”柳氏还要说话,被肖老太君狠狠地瞪了回去。

  肖老太君心急如焚,一边是勤娘抵抗代嫁,另一边是就算勤娘同意了,还有尉迟选那一方难以交代,唯有在天黑入洞房之前找到茉娘才行。

  肖老太君慢慢缓过气来,灰败地说道,“三丫头,你若不同意,我们整府便是欺君之罪,那便是灭顶之宅,你可有想过,你姨娘此时还怀着孩子,那孩子还未落地就丧身腹中,你忍心看到这些。”

  勤娘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恨不能一拳砸在墙上去,她郁气难舒,算计她的人都拿二姨娘来威胁,让她如何能安得下心。

  二姨娘,这个世间唯一真心待她的人,即使掏心挖肺也在所不辞,可是现在…

  勤娘一心想护二姨娘,现在她却有可能成为害二姨娘的人,叫她如何不恨呢。

  既然你们都拿二姨娘作为筹码,那勤娘也不想那么客气了,她抬起头,坚定地说道,“祖母所言极是,可是勤娘问祖母,你如何向尉迟王府交代?”

  “那是祖母的事儿,只要找到你大姐姐…”

  “若是找不到呢,”勤娘目光如炬地正视着肖老太君,可是老太君明显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在明晚之前找到茉娘。

  “找不到的话,祖母唯有亲自给尉迟府赔礼了,”这是肖老太君最坏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勤娘便答应祖母,只是勤娘有一个请求,如您答应,勤娘便穿上那大红嫁衣,但是若是您不答应,勤娘唯有和姨娘同生共死了。”

  “好,我答应你,”肖老太君见勤娘松口,情急之下,便答应了下来。

  “我要祖母升我姨娘为平妻!”

  勤娘的话如平地炸开一声雷,惊得肖老太君说不出来,惊得柳氏怒目圆睁。

  “你什么东西,竟然敢开出这样的条件?”柳氏当场爆发了,恨不得怒打勤娘出气。

  “你给我闭嘴,”肖老太君再一次发怒道,“她是我们肖府的嫡小姐!”

  勤娘笑了,笑得如花灿烂,可是心里却是苦得,如吞了黄连一样苦。

  “姨娘,勤儿所能为您做的就是这些了,”勤娘心里默默念好之后,吩咐下人道,“拿笔墨纸砚。”

  肖老太君进退两难,可真是别无选择了,谁让除了勤娘没有再好的人选呢,茜娘已经是众所周知的陪嫁丫鬟了,她若代替茉娘,别人便会有所猜想了。

  正经聘书写好之后,勤娘和肖老太君各执一份。

  “让那些人进来吧,”老太君起身朝门外走去,那步履已没了月前那般轻松了。

  接着有六个妇人打扮的妈妈整齐地走了进来,在勤娘面前福身行礼道,“见过姑娘。”

  这边是传说中的六福妈妈,其家里长辈安康,子女孝顺,夫妻和睦,而且姓福的妇人才能称之为六福妈妈。

  这六人按序分工,分别按着沐浴、穿衣、梳头、贴妆、披嫁、带冠之礼行事,最后还会有一位十全奶奶为新人缠上百年好合的红绳。

  “还不跟上来,”肖老太君走到门口看到柳氏还停在屋里,出声催促她快点走,“赶紧给我把人给我找回来,来不及的话,我要你好看。”

  柳氏讪讪地跟着出去了。

  勤娘如木偶一般任由那么些人折腾,许是天注定,就连嫁衣都是合身得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小。

  勤娘平静望着镜中的自己,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怎么一个美字了得。

  “姑娘大富大贵之象,以后定是子孙满堂,福寿绵长。”六福妈妈说着好听的吉祥话。

  勤娘却是自嘲地起来,这都是茉娘的,自己何来这天大的福分。

  最后,十全奶奶将一根红绳系在了勤娘白皙的手腕之上,笑着说道,“姑娘好福气,定定会和姑爷同心同德,恩爱绵绵。”

  鲜红的同心结轻轻系于手腕之上,可是勤娘却觉得犹如千斤之重。

  勤娘端坐着等待尉迟府的花轿。

  不过一会儿,焰火齐鸣,锣鼓喧天,那便是尉迟府的迎亲队伍来了。

  “喜婆哪里去了,还不赶紧背我们姑娘出门,”柳叶的声音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妈妈在勤娘跟前弯下背,说道,“姑娘请上来。”

  勤娘迟疑了一下,趴在了那喜婆的背上。

  别院门口,鞭炮声声,人声鼎沸,盖头下面的勤娘毫无喜色,旁人的祝福声声在耳,可是句句灼心。

  这些洋溢着赞美之词全是属于肖茉娘的,与她肖勤娘毫无瓜葛。

  “请新娘子上轿。”喜婆大声地喊道,紧接着又是一阵鞭炮轰天,勤娘被被背进了轿子,轿帘挂下来之前看到一匹黑色矫健的骏马,而上面的人已被盖头挡住,看不清。

  随着盖头上的流苏如波般浮动,勤娘的心也越来越乱。

  那匹骏马上的男人到底算是她的姐夫还是她的夫君,呵~勤娘不得不自嘲,人生原来有这么多身不由己,好在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是为二姨娘争取到了一些,这便足矣。

  等到肖老太君找到茉娘,她这个冒牌新娘子也该下台了。

  骏马上的尉迟选却不知勤娘的心思,他虽冷着脸,可是那双黑眸却含着笑,只是无人发觉而已。

  不知道走了多久,轿子停了下来,勤娘也从摇头晃脑中清醒了过来。

  “请新郎踢轿门迎新娘子出来,”喜官儿大声地喊道,使得轿内的勤娘都听得一清二楚。

  尉迟选跛着脚,一拐一拐地走到轿子前面,关节分明的大手掀开轿帘,将手伸给了勤娘。

  勤娘犹豫着,手心慢慢渗出汗意,眼前的大手是她可以信赖的男人的手,可现在却像是偷来的,她不敢伸手过去。

  尉迟选眼见着勤娘微微颤抖,便伸手握住了勤娘的右手,紧紧地抓着,没有放开。

  “吉时到!”喜官儿高声唱道,这就是令勤娘不得不下轿的魔音了。

  尉迟选轻轻拉了一下,勤娘这才迈腿走出了轿子,她微微低头,看到尉迟选身穿着大红喜服,脚上穿着一双黑缎缠赤金靴子,干净地一尘不染。

  他的手极为温暖,手中的老茧轻轻地摩挲着她细嫩的手,带来一阵细细的痒意,勤娘忍不住缩了缩手,可被牵得更紧了。

  原来他竟是这么在乎茉娘,勤娘柔软的心如裂开了一般痛,那他对自己的好呢,难道全部都是装出来的吗?

  尉迟选见勤娘的脚步慢了下来,便一手搭在了她的腰上,让她跟上自己。

  勤娘因着尉迟选的一点亲昵的小动作而感到越发悲凉了,若是尉迟选发现自己替代了茉娘,该拿什么面目去见他。

  两人各怀着心思,一路行至尉迟府的大堂。

  正大堂上,贡桌下的首座上分别坐着老王妃和硕阳王爷夫妇。

  硕阳王爷身着青衣蟒袍,俊朗洒脱,正笑盈盈地看着尉迟选慢慢走来,而老王妃和王妃均是着了一品五彩雀尾诰命裙衫,婆媳偶尔目光对视,笑容满面。

  宾客满门,道喜声此起彼伏,勤娘心生退意,可是被尉迟选牢牢拦在了怀里,她恨自己失去前世的那种英勇魄力,变得软弱可欺。

  “新郎新娘,拜天地喽!”喜官儿扬声唱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跪天跪地跪完祖宗父母之后,牵着红绸两端的尉迟选和勤娘对面而立,勤娘片刻犹豫之后朝尉迟选拜了过去。

  肖老太君吩咐过,只要拜好堂,勤娘就会送进洞房,到时候找到茉娘,偷偷带进去,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但愿如此,勤娘心想道。

  然而,事与愿违,当天拜好尉迟选起身时,盖头不偏不倚地被尉迟选头上的金冠勾住,勤娘还未来得及回神,她整个人如被扒光了衣裳站在人群中一般。

  宾客的声音戛然而止。

  “勤娘,怎么是你?”而一直在跟在勤娘身边的茜娘惊叫了出来,‘勤娘’二字顿时如晴天惊雷一般,砸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

  坊间一直流传的是瘸世子娶得是嫡小姐肖茉娘,而不是肖勤娘。

  勤娘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想要逃,可是双手却被尉迟选抓住了,隔着额前的一排珍珠流苏依然能看到尉迟选此刻的神情,他在笑,是勤娘自以为是的嘲笑。

  “什么?新娘子不是肖茉娘?”

  “这肖勤娘是庶女?”

  “肖府可真大胆,竟然偷梁换柱,将新娘子换掉了。”

  “……。”

  “怎么回事?”老王妃阴沉着脸问道,同时打断了宾客的窃窃私语,整个大堂变得悄然无声。

  勤娘偷偷环视了一圈,大红喜堂上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她的身上,使得她觉得自己活像只珍惜罕有的动物。

  有人在老王妃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老王妃当即起身,沉声道,“今日婚礼作罢,大家请各自回去。”

  宾客中不乏硕阳王府的至交好友,更有甚者是朝中重臣,老王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婚礼作罢,那结果是昭然若揭了。

  王府要退货!

  “慢着,”尉迟选转身对所有人说道,“与我拜堂者,肖勤娘,吾妻,就是肖勤娘。”

  周身一片哗然,而勤娘听闻后愣住了!对,她没听错,尉迟选刚刚提了两次肖勤娘,不是别人,就是她。

  勤娘眉目低垂,看到的是尉迟选表里如一的优雅气质,此时,他异常冷峻,脸色洒脱,丝毫没有受老王妃和他人的影响。

  身着大红喜服的他英气逼人,肌肤滑如绸缎,俊眉如远山,黑眸亮如朗星,鼻挺如刀锋,唇如菱角般地翘起,棱角分明如刀雕刻的脸俊美不凡。

  若不是那双腿,恐怕尉迟府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吧,勤娘如是猜想。

  “选儿,祖母的话你没听明白吗?”王妃病弱潺潺地问道。

  “祖母,父王,娘,恕孩儿不能答应。”尉迟选的声音如天籁般地传进勤娘的胸膛,她是冒名顶替的,而他却依然我行我素,这如何使她平静地下来。

  勤娘心潮澎湃,就答应肖老太君代替茉娘开始,她的心就没安定过,各种情形都幻想过了,唯独没想到尉迟选会坚定地要娶她为妻。

  “祖母,天地已拜,祖先已拜,若是悔婚,你让孙儿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这一刹那,勤娘天晕地转,刚刚还是飘于浮云之上,转眼工夫又如坠落悬崖。

  “可是…”老王妃看着勤娘横眉说道,“她不是我们要娶的女子,阿选,你莫糊涂了,她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你。”

  尉迟选扫了勤娘一眼,冷声道,“既成事实,孙儿自认倒霉,若要问责,那也该有肖府的人来承担。”

  当着众宾客的面,勤娘无地自容,身边有嘲笑,有奚落,有同情,更有甚者敢直言勤娘恬不知耻,就连站在身旁的茜娘都一脸鄙夷和嘲笑,“三妹妹可真是自不量力,竟然敢装成大姐姐?我之前还道你有多清高呢,原来是想当正经主子呢。”

  勤娘羞愧难当,转身就想朝堂外跑去,可是尉迟选没给她机会,身形一闪,已挡住了勤娘的去路,沉声问道,“我的女人,没我的允许就想跑?”

  勤娘不敢抬头,她若知道会是这么一个场面,就算死也不愿意答应肖老太君,原以为自己够潇洒,就算是见到尉迟选也能够全身而退,可是,她低估了自己的心,早已为尉迟选沉沦的心。

  “对不起,”勤娘许久不说话,声音都变得沙哑了,“是我不对,是我…”

  尉迟选见勤娘那道歉的怯怯模样,心都揪起来了,然而现在不是他心软的时候,“对不起就算了事了?”

  “阿选,你和她啰嗦什么,祖母让肖府的人过来,这事情要问个清楚,”老王妃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气愤,今日所有的脸都被一个叫肖勤娘的女子丢进了。

  尉迟选没有理会老王妃的话,而是剑眉冷蹙,周身凝起寒气,对勤娘说道,“既然有胆子冒充肖大姑娘,怎么就没胆子当我尉迟选的妻子?”

  勤娘的逃离让尉迟选难过地想抓着她好好修理一顿,他筹谋了那么久,差点就前功尽弃了。

  勤娘进退两难,被尉迟选一步步地逼回到了大堂中央,面对着老王妃和王妃的怒气,愧疚地抬不起头。

  时间在宾客的指指点点中慢慢过去,肖老太君被老王妃请了过来,到底是老持稳重,她拄着龙头拐杖步履稳健地走了过来,朝老王妃行了礼,“老妇见过老王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用多看便知道,头戴金凤钏的人是老王妃了。

  老王妃睨了一眼肖老太君,说道,“都到内室来。”说完,起身扶着容嬷嬷的手走了进去。

  这话便是将无关紧要的宾客拦在了外面。

  富丽堂皇的内室金碧辉煌,金晃晃地锦帘挂了一室,两只落地美人肩窄口瓶各插了两只百鸟羽扇,红毯从大堂一直铺到了室内,两排贵重的沉香木桌椅井然有序地放着,缓缓释放着暗香。

  肖老太君的品级与硕阳王爷一样,因此不用行礼,而陪同前来的肖明宗则需要一一拜见,虽为肖府大爷,可是没老王妃的允许,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老太君,此事你该如何与我们交待?雀就是雀,如何能爬上枝头变凤凰!”老王妃开口不善,直言勤娘身份低微。

  肖老太君望了一眼勤娘,不紧不慢地回道,“是老妇管教不严,这勤娘居然将老妇大孙女迷晕,然后自己冒充她进了花轿,老妇若是知道,怎么会让这种鸠占鹊巢的事情发生。”

  所谓不知者不罪,肖老太君早就有谋算了。

  勤娘的脸瞬间煞白,被肖老太君的话彻底惊倒了,她颤抖着身子,说道,“祖母,你为何要陷孙女于如此境地?”

  肖老太君根本没理会勤娘,反而是笑着和老王妃说道,“既然是这丫头的错,那么人就任由老王妃您处置了,如此也好和外面的宾客有个交代。”

  弃车保帅,勤娘这才体会肖老太君的险恶用心。

  尉迟选接着喜袍的掩护,紧握了一把勤娘的手,可勤娘如身处冷天雪地之中,如何能感受到他的温暖。

  她强忍心中冤屈,不让那卑微的泪水滚落,她恨自己太过于相信肖老太君,更恨自己变得如此窝囊,既然是死过一回儿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想到这,勤娘便觉得一身轻松,若能就此死去,也不失为一种解脱,她明媚地笑道,“小女子但凭你们处置,绝无怨言。”

  勤娘话音刚落,尉迟选便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怒道,“我不会这便宜了你,”说完,甩掉亲娘的手,对老王妃说道,“祖母,这女人既然胆大到冒充肖大姑娘,责罚她岂不是便宜了她,孙儿想不如留在身边好好折磨,岂不是更好?”

  老王妃迟疑着,皱眉像似在考虑。

  勤娘听了尉迟选的话,如失了魂魄一般,她摇头痴笑道,“尉迟选,我真真是错看你了,若是知道有今天,就算死我也不会这般轻易信赖于你。”

  尉迟选何曾好受过,勤娘的话如利剑穿过他的心,可是他不得不伪装的若无其事,心里只能默默地念道,勤儿,相信我,只有把你栓在身边才能护你周全。

  勤娘怎会知道尉迟选的心思,一心等着老王妃对她的宣判。

  “大喜的日子,怎么主人家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啊。”

  一句明朗和带着打趣意味的声音传进了内室。

  老王妃等人一脸惊讶,刚起身就看见小丫鬟着着急急地跑了进来,“王爷,圣上驾到!”

  除了勤娘,其他人不敢有丝毫停留地走了出去,但结果还是得面对,勤娘只好跟在尉迟选的身边一同出去。

  “万岁万岁万万岁。”

  勤娘还未来得及目睹龙颜便跟着大家一同跪地参拜。

  “快快起来吧,”皇帝笑着说道。

  “谢皇上~”

  所有人等皇帝走到首座之后才起身,随后转过来面朝大堂。

  “不用那么拘谨,”皇帝又说话了,“这里不是宫里,拘束了反而不像是办喜事的。”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胆子大的头已经抬头目睹天颜了。

  勤娘也不例外,悄悄地抬起眼眸,看到的是一为身着湛蓝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虽然笑着说话,可是那神情却十分威严,仿佛动动手指就能决定人的生死。

  皇帝的旁边坐着皇后,她端庄贤惠,气质如兰,一看便知她就是母仪天下的女子,可是眼角流露的算计使得这位国母多了凌厉,少了温柔。

  另外陪同而来的便是未来的国君,尉迟鸿臻,不过因为皇帝在场,一脸不羁的他目不斜视,十分规矩。

  皇帝朝身后的太监抬了抬手,太监便从袖中拿出一块卷轴,尖着嗓子大声说道,“圣旨下~”

  老王妃还未来得及揣掇皇帝的意图,只好跪下磕头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尉迟选躬谦礼让,敬上孝顺,深得朕心,今日特封其为硕亲王,一等爵位,其妻肖氏着一等诰命夫人,钦赐~”

  随着太监的鸭公嗓绵长而止,众人不顾皇帝在场,皆在窃窃私语。

  勤娘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的大意无非就是尉迟选是多么的荣耀。

  茉娘跪在勤娘身边,眼里的羡慕自是不必说了,她悄悄望向皇帝,只见一成熟男子英姿勃勃地坐于上首,他有一管鼻子挺起的鼻子,唇上蓄胡,眼眉浓密,微翘的嘴角含着九五之尊的威严。

  原来这就是皇帝!

  “谢皇上恩典,”老王妃磕头谢道,还未抬起头就听见皇帝说道,“伯母请起,各位爱卿请起。”

  然而,老王妃没有起身,谁人敢起身?

  “臣妾感谢陛下的恩典,可是今日我王府之不幸,新娘子被人掉包,这婚礼已作罢。”

  虽然看不到老王妃的情绪,但是她坚持不要勤娘却是想而易见。

  皇帝显然不知道会有这种事情,但是圣旨以下,如何能收回成命,皇帝到底是睿智的,若是收回成命那岂不是自打了自己脸面,于是他朗声说道,“都先平身,尉迟选夫妇上前。”

  众人纷纷起身,尉迟选望了勤娘一眼,便朝皇帝走去,勤娘由茜娘搀扶着,紧跟其后。

  皇帝双眼隐着高深莫测,将勤娘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随和地说道,“阿选,男人家三妻四妾实属平常,这女子若不是原配的那位,收下也无妨,择日有看中的再娶回府,到时候再另行封赏。”

  “是~”尉迟选躬身应道,这一躬身让勤娘的心凉了半截,原本老王妃不喜欢,她被谴回肖府还有个自由之身,可是现在…别说自由,还平白无故地被冠上硕亲王妃的尊荣。

  而尉迟选却是一副因圣旨而无奈的表情,勤娘如何能接受得了。

  “民女肖勤娘今日着这一身嫁衣实属无奈,还望皇上收回成命,容民女出府。”

  老王妃当众退婚,肖老太君的险恶用心,尉迟选的不削冷面,都使得勤娘毫无顾忌了。

  “这…”皇帝朝皇后拿个主意,毕竟这也算是人家的家事,而一道圣旨将事情变得更为复杂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陛下何必自寻烦恼,”皇后嫣然而笑,好似在看一场好戏,“硕亲王自个儿会拿捏,您说呢?”

  皇帝释然笑了起来,朝尉迟选说道,“阿选,你自己看着办吧。”

  尉迟选忙说道,“皇上所言极是,阿选既然已同她拜过天地,那便是夫妻了,不过是多养一个人而已,阿选还不至于为此背负骂名。”

  皇帝听了忍不住点头,也算是保住了他的脸面。

  “可是…”勤娘的话被数道目光挡了回去,谁敢再打搅皇帝的雅兴?

  “如此,那朕便要讨要一杯喜酒喝了,”皇帝轻捋短须,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硕亲王妃,你起来吧。”话是对勤娘说的,眼睛却流连在茜娘的身上。

  茜娘似嗔似娇,丝毫未觉一道凌厉的目光已经注意她很久了,乃至勤娘起身时都发觉茜娘的怪异,忍不住推了她一下。

  茜娘这才低下了头。

  “皇命不可违,”硕阳王爷也极为无奈,安抚着老王妃和王妃,“不过一个名分而已,到时候娘若有喜欢的,再给选儿添一人便是了。”

  老王妃狠狠地瞪了勤娘一眼,这才作罢。

  硕阳王爷示意喜官儿继续未完成的仪式。

  喜官儿此时连语气都变了,“礼成,送入洞房~”

  已当众就掀了盖头的勤娘已被必要再捡回那块刺眼的红绸了,她已然分辨不出眼前的晕眩是来自头冠流苏的光芒还是那荒唐的亲事。

  所有人都以目睹龙颜而雀跃时,一道白影从天而降,直逼皇帝而来,明晃晃的长剑射出白色冷光,若不是皇帝的跟前有那么多宾客挡着,只要稍稍使点劲便能要了他的命。

  千钧一发地时刻,尉迟选心里惦记着失魂落魄的勤娘,硕阳王爷则低头与老王妃说着什么,只有尉迟泓臻感觉到危险,可是今日同皇帝微服私访,并没有随身带着武器。

  “有刺客,救驾~”等尉迟泓臻喊出来的时候,宾客乱成一团,使得前来护主的御前侍卫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

  尉迟泓臻只好徒手和那白衣刺客搏斗,紧接着从大堂的高处另外一名白衣刺客已更快地的速度朝皇帝的后背袭来,等尉迟选和硕阳王爷反应过来时,刺客的剑已经在一臂距离之外了。

  一直搀扶着勤娘的茜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皇帝身边的太监一把撞了开去,整个人挡在了长剑之下,原本刺向皇帝后背的剑硬生生地戳进了茜娘的锁骨之中。

  鲜血飞溅在茜娘桃红抹胸宽袖衫上,点点渗入,如五月盛开的桃花一般妖冶。

  刺客被冲出宾客重围的御林军当场活捉,与尉迟鸿臻博弈的白影见势不利,一个飞身直朝大门口飞去,忽地一下不见了踪影。

  皇帝怀里此时正躺着昏死过去的茜娘,那惨白的小脸极为惹人疼惜。

  大喜的日子一团糟,老王妃脸上自然是没好脸色,可是皇帝在场她不得不隐忍了。

  “快叫御医,”皇后临危不乱,立刻吩咐身边的人。

  皇帝一把将茜娘橫抱在怀,朝内室走去,身后的人紧紧跟着,生怕再次出了意外。

  勤娘本想跟进去看看,尉迟选却拦住了她,命令道,“你且回屋先,等我回去。”说完,小拇指在唇边吹响了口哨,一个女子从大堂旁边的偏院走了进来。

  这女子不是别人,而是勤娘以为失踪不见的绿烟。

  “小王妃,您请~”绿烟笑着要扶勤娘,勤娘瞄了一眼尉迟选,一把推开了绿烟的手,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折过几道曲廊,绿烟将勤娘引到了尉迟选的舍居,此处雕廊画柱,张灯结彩,不像是尉迟选的风格。

  “这处院子是小王爷专门修葺的,可还合小王妃的心意?”绿烟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原以为这么说赢得勤娘的笑容。

  然而,勤娘从进屋子后并未展露笑容,哪怕是这屋子的摆设奢华到堪比皇宫内也不觉得值得为之心动,她拧眉问道,“如双呢?”

  绿烟的出现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原以为她险遭不测,哪里想到会好好地在硕阳王府,这…自己被茉娘迷晕是不是绿烟本来就知道,而她却视而不见。

  回头一想,又觉得不对,绿烟一向听自己的话,最大的问题出在尉迟选的身上。

  “奴婢这就叫人请如双妹妹,”绿烟见勤娘一脸肃色,心想不妙,少主这玩笑是开大了。

  半刻中的功夫,如双便出现在眼前了,看到勤娘便一把抱住了她,“姑娘,奴婢想死您了。”

  虽然只是一天时间不见,可如双那依恋的模样让勤娘蓦然一笑,“傻丫头,我也想你。”

  如双抬起头,看到勤娘一身新娘子的装扮,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姑娘,咱们以后有王府当靠山,看谁还能欺负您。”

  勤娘心一沉,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对如双厉声说道,“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若想着倚靠王府,我现在就替小王爷将你收了。”

  正妻,这种权利还是有的。

  如双缩了缩脖子,讪讪地说道,“姑娘发这么大火做什么,奴婢只是替您高兴而已。”

  高兴?勤娘除了苦笑便是悲凉,的确,能一朝爬上枝头成凤凰,的确是值得高兴,可是这样的代价是亲人的背叛和外人的嘲弄,如何让她甘心就此被人玩弄于手掌之中。

  “如双,”绿烟朝如双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要打搅了勤娘休息。

  勤娘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绿烟以后不准在踏入一步,至于尉迟选,请你转告,他的好意我心领了,等时机一到,我自会请求离去。”

  绿烟见勤娘绝无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只好先退出了正屋,外边儿此时乱糟糟的,若是这边也闹起来,难保少主不会责罚。

  绿烟退守了门外,勤娘吩咐如双关好门。

  勤娘将发冠垂下的流苏分开别与耳鬓之上,这才清楚仔细打量了这个屋子。

  果然是多出都有修整过得痕迹,就连女儿家绣花的绣架都有,更别提其他的了,拱门处一副全部有大小一样的珍珠串联而成的帘子,摇摆之间尽放柔和光芒,走进内室,一张红木圆桌上镶嵌着水绿色的玉石,其自然而成的波纹如会动的水,透着婉约和柔美。

  床榻上整齐地累着十床被子,最上面的那一条是显眼的百子被,床榻的右边摆着一张高脚几,上面大红喜气的蜡烛正绵绵燃烧着,旁边摆着寓意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及莲子。

  各色花样的喜字贴满了整个屋子,清一色的红刺瞎了勤娘的眼睛,让她不敢再继续细看,好在这屋里还有一个临窗大炕,还以为可以歇上一歇,哪知上面竟然摆了一对透明的玻璃酒盏,还有那一壶还透着浓郁香气的酒,明显是合情酒。

  这婚事既成事实,那么唯有先安顿下来了,肖府已经不是她的家,依照目前的形势是无家可归了,勤娘心一横,当场决定,既然皇帝给了如此高贵的身份,不如先用着,至少先将二姨娘接出肖府再做打算。

  既已下了决心,勤娘心里松宽了许多,但她还是不放心,便嘱咐如双道,“这王府比不得咱们肖府,凡是都多长个心眼,知道吗?”

  如双似懂非懂地应了下来。

  这舍居虽处王府正东面,离大堂不远,可是一点都听不见外面的消息,这又让勤娘有些着急,茜娘替皇帝挡下那一剑,会不会有性命之虞。

  绿烟是不打算再用了,如双人生地不熟,勤娘只好将打听大堂消息的事情作罢。

  午时一道,便有四个丫鬟端了吃食过来,整整一桌子十个菜肴,为首的丫鬟福身说道,“小王妃,小王爷吩咐奴婢,先伺候着您用膳。”

  勤娘摆摆手,说道,“你们出去吧,用好了,自会叫你们进来。”

  “可是小王爷交待过…”那丫鬟还欲说下去,刚拾起筷子的亲娘‘啪’地一声将它们拍在了桌上,厉声说道,“是小王爷用饭还是本妃用饭?”

  丫鬟没想到亲娘发那么大火,急忙躬身退了出去,还和外面的绿烟说了几句话,具体的在屋内听不清楚。

  如双小心翼翼地给勤娘布菜舀汤,从未如此地谨慎。

  原本就不饿地勤娘吃了几口菜就放下筷子了,吩咐如双将饭菜都撤下去,如双本想劝上两句,又怕惹恼了勤娘,只好照着做了。

  不是勤娘无故发那么大的火,只是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在使那软弱性子只会让人瞧不起,这世道一向是欺软怕硬,勤娘这才深刻体会到。

  撤下饭菜,又来香茶糕点,勤娘摆摆手,让如双送出了屋子。

  接着又是下午的补汤,勤娘索性让如双锁了门,这才觉得安静些。想不到这王府生活竟是如此的奢侈。

  早上起得早,这厢竟犯了困,勤娘摘下沉重的发冠,卸掉身上的喜服,这才发觉自己的衣物一件都没有带过来。

  “姑娘,”如双刚一开口就被勤娘睃了一眼。

  “叫我什么?”

  “小王妃!”如双急忙纠正过来。

  “这里是王府,说话行事不可如此粗心大意。”

  “是,小王妃,”如双紧张地整个人都提起了精神,见勤娘只着了件里裳,便问道,“您的衣裳都还在明州城,这喜服您还是先穿上。”

  勤娘朝屋内的衣橱看了眼,“去看看,或还能找到几件女装。”这一身喜服还不够讽刺吗?

  如双打开衣橱,里面琳琅满目全是清一色女装,各色样式和颜色都有,“小王妃,您看…”

  勤娘走了过去,伸手一件件地拨开,其样式到不像是茉娘喜欢的风格,勤娘随手指了件墨染梅花收腰裙衫,穿上之后,大小刚好,而且是自己喜欢的样式。

  “跟量身定做地一般,您穿着刚好合适。”

  如双替她整理好之后说道。

  只是袖子短了点,遮不住手腕上的同心结,勤娘几次想解开,心里舍不得又放下了,毕竟此时已是尉迟选的妻子,若能求得同心同德,也少了些遗憾。

  除了舍居,整个王府都沉浸在紧张的氛围之中。

  皇后和一干人等被留在了内室,皇帝命令暖阁内除了御医,谁都不能近。

  皇后寒着脸坐于上首,就连是长辈的老王妃都感到压抑,她思忖后说道,“皇后娘娘请宽心。”

  “硕阳王爷,皇上这次遇刺,虽然没事,可你们亦是逃不了干系的,”皇后没有接老王妃的话茬,反而将怒气撒向了硕阳王爷。

  “微臣知罪,”硕阳王爷躬身说道。

  “母后,此事与王叔有何干系,”尉迟泓臻说道。

  “怎么没有关系,”皇后凤眸凌厉,不容一粒沙子,“臻儿,母后知道你和阿选走得近,可事实摆在眼前,王府如何撇清干系。”

  “可是,母后,”尉迟泓臻坚持己见,“微服私访是父皇临时起意的,若是王叔知道父皇要来,如何会放松了这府邸的戒备,王叔为人处事一样谨慎,儿臣就算是父皇也不会责怪王叔的。”

  “你…”皇后一时气结,竟然说不出话来,只是皇帝抱着的那个女子太过于美貌了,如何能叫她这个皇后不担心,皇帝的风流之名扬遍整个大宛朝,乃至就算是尉迟选娶错了老婆还仍然说可以再娶再进行封赏。

  “都说够了没有,”皇帝背手从暖阁里走了出来,神情严肃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最后定在了皇后的身上,“皇后,你先回宫打点一下,那女子要带回宫里羊。”

  “什么?”皇后刚从上首起身,等打算下来给皇帝请安,怎知皇帝的话使她险些站不稳。

  “暖心殿收拾出来,朕要将那女子带回宫里修养,”皇帝不耐烦地重复后,转身问硕阳王爷道,“是何人行刺于朕?”

  硕阳王爷回道,“乃扶桑忍者!”

  “蛮夷小国,”皇帝嗤之以鼻,“今日我微服出巡,没几人知道,这件事情既然涉及扶桑,定有通敌内奸,”皇帝顿了一下,低眉深思后,命令道,“尉迟选,朕命你严查此事,不得有误。”

  “微臣接旨,”尉迟选双膝一跪,结下口谕。

  皇后惨白着脸先行离去,皇帝在茜娘伤势稳定了之后才由硕阳王爷的护送下回了宫。

  尉迟泓臻没有跟随进宫的队伍离去,而是同尉迟选并肩而站,问道,“阿选,你被肖府算计了。”

  “太子多虑了,不过是个女人,谈何算的上算计。”尉迟选嘴角微翘,大红喜袍之下,更显得玉面俊俏了。

  “肖三姑娘…”尉迟泓臻刚说了四个字就看到尉迟选射来犀利的目光,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家这个小王妃可不是个温顺的,模样不如大姑娘,却胆大包天,你可要小心啊。”

  这话里全是揶揄。

  “太子爷过虑了。”尉迟选没好气地回道,“还是你自个儿保重,皇后娘娘可是着急着您给她生个皇孙。”

  “咳咳咳…”尉迟泓臻故作咳嗽地遮掩过去,岔开话题,“扶桑那伙人可不是吃素的,你要小心点。”

  “多谢太子爷关心,”尉迟选丝毫没有留下尉迟泓臻的意思,尉迟泓臻无趣地摸了摸鼻子,“你这是不是叫重色轻友,刚娶了老婆就赶我走啊?”说完,未等尉迟选说话,便张狂地扬长而去。

  外人疑惑,皇太子生性散漫,岂是当国君的料?

  唯有尉迟选知道,这张伪装面具一直是尉迟泓臻的保护伞,那些外人如何能猜得透。

  皇家一干人离去,剩下肖家人还留在内室。

  老王妃本要发作的怒气全部因茜娘被带进皇宫而压抑了。

  大家心知肚明,暖心殿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帝宠幸妃子的地方,茜娘这一趟,已是因祸得福。

  肖老太君原本是来赔罪的,可转眼就变得高傲起来了,“老妇先告退了,待后日在别院恭迎小王爷和小王妃回门。”

  这话说的,无懈可击,言下之意,我肖府的人四肢健全地嫁进来,也要平平安安地回门。

  “送客!”老王妃当即下了逐客令,硕阳王爷到底是男子,豁然一些,引着肖老太君出王府。

  老王府盛怒之下不能纾解语气,只好一手挥掉了茶几上的极品白瓷茶盏,白花花地碎片瞬间溅了开来,“荒唐,实在是荒唐!”

  “娘,您消消气,”王妃扶着丫鬟红袖的手,劝道。

  “肖府那群人欺人太甚,难道是觉得我王府没人了吗?”老王妃气得整个胸膛起起伏伏,“好歹也是皇亲国戚,竟然当众被羞辱,这口气我实在是难以下咽。”

  说完,老王妃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背过气儿去了

  “容嬷嬷,”王妃见势急忙叫道。

  容嬷嬷一掌拍在了老王妃的后背上,这才使她稍稍缓过气来,“主子,您不可生如此大的气,来日方长,总还是有办法对付的。”

  老王妃听闻后颔首赞同,“说得极是,反正是咱们家的人了,是圆是扁还不是由我说了算。”

  尉迟选沉默地立在一边,祖母之心他心里有数,也是有把握处理好两家的关系,只是皇帝被刺茜娘救驾反而是处于下风的肖府占尽了上风,这不得不使尉迟选提高警惕,好在人已经在身边了,就算有危险不至于鞭长莫及。

  “祖母,母亲,”内室的帘子动了动,走进来一男两女,男的英俊挺拔,女的貌美如花不过是听着称呼就能知道他们是这王府里的庶子庶女。

  “都起来吧,”老王妃睨了三人一眼后说道。

  “谢祖母、母亲,”三人起身后,走到老王妃的身旁。

  尉迟珂是仅此于尉迟选的男丁,但是因为是庶女,并没有得到老王妃的疼爱,相对而言,两个庶女尉迟湘和尉迟婧更讨喜一些。

  “祖母,事已至此,您发火只会伤了自己的身子,不如好好休息一番,待明日新嫂子来敬茶也有个好精神。”尉迟湘和尉迟婧对视了一眼后,笑着对老王妃说道。

  老王妃眼睑一抬,哼道,“说得有理。”随后吩咐容嬷嬷扶她回去休息。

  老王妃一走,三个公子小姐就跟着出去了。

  王妃走到尉迟选身边,笑道,“选儿莫要觉得委屈,肖府如此嚣张,祖母定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娘只是替你可惜,好歹也是钦封的硕亲王爷,这女子的身份确实不足以配你。”

  “娘,您也觉得她不配?”尉迟选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最敬重的母亲是平和温顺地,不似今日,就算是笑着,也依然是冷漠的。

  “孩子,娘只想为你好,那嫡出的女子正派作风,这庶出的哪里有嫡出的好,你且看看你那两个庶妹妹,有哪一点好了?”

  肖勤娘她不一样,这话尉迟选并没有说出来,而是眼前的娘是陌生的。

  等人一走,尉迟选坐在了椅子上,闭上黑眸,将心思慢慢沉静下来。

  不过是半日功夫,尉迟王府的事情便盛传开来了,瘸子小王爷娶了肖府的庶出小姐,真真是绝配了。

  人们议论纷纷,若是双腿完好的小王爷,肖府定会把那嫡出的姑娘嫁进来。

  “选儿。”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尉迟选抬头看到硕阳王爷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起身,便强笑道,“父亲!”

  硕阳王爷示意他坐下,关切地问道,“选儿,这桩婚事…”

  尉迟选想过了,肖勤娘不得老王妃和王妃的喜欢,自己一人恐难以周全,所幸将实话说了出来,“不瞒父亲,此女子才是儿子心爱之人。”

  “嘶~”硕亲王爷吃了一惊,他仔细观察尉迟选的神色,只见这儿子从未有的认真,便说道,“可是当真?”

  尉迟选毫不迟疑地点头道,“儿子今生非她不娶。”

  硕阳王爷长叹后,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道,“选儿比爹有气魄,既然是你喜欢的女子,那便是爹的儿媳妇。”

  尉迟选不费力气就说服了硕阳王爷,这一点倒是有些始料未及,不过硕阳一向疼爱他,毋庸置疑。

  “翘儿,你可知道你的儿子比我强过百倍,”硕阳王爷心里说道,看着尉迟选,心满意足了。

  傍晚时分,尉迟选来到舍居,见房门紧闭,朝绿烟问道,“怎么回事?”

  绿烟回道,“爷,姑娘是生奴婢的气了。”

  尉迟选朝紧闭地大门自嘲道,“我看着不像是生你的气,而是生我的气。”

  绿烟不敢接话,事实上的确如此。

  “去叫门吧,”尉迟选吩咐道。

  房门连敲了三声,这才从里面传出如双的声音,“绿烟姐姐,你吵着小王妃睡觉了。”

  “如双,是小王爷来了,你开开门。”

  一下子又没了声音,不过尉迟选已经听到主仆两人的窃窃私语了,不过是隔得远了,没听清楚,紧接着如双说道,“小王妃说了,还请小王爷另选一处屋子,这里不欢迎他。”

  好大的口气!

  绿烟无奈地朝了尉迟选看了看,表示自己实在没办法了。

  勤娘的执拗是尉迟选见识过的,若是强行进去,两人指不定有多僵,此时,小丫鬟正好端了晚膳过来,尉迟选示意绿烟接手,让那小丫鬟去叫门。

  结果可想而知,如双打开了房门,尉迟选趁势一脚跨进了门,走了进去,绿烟急忙将托盘上的吃食放在了桌上,拖着如双出来又带上了门。

  勤娘以为真的是晚膳到了,穿上鞋子就走了出来,看到的是只顾自己吃饭的尉迟选,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爷这算是什么意思?”

  尉迟选嚼完嘴里的吃食,优雅地将筷子一放,端起手边的清水漱口,将勤娘的话当做了耳旁风,随手拿起锦帕抹了抹嘴角后,说道,“我只好了,你自便。”

  起身后,连个正眼都没瞧勤娘一眼就自顾着进了内室。

  勤娘看着一桌子的菜,索然无味,吃了几口汤之后就算是应付了这晚饭。

  “爷,您这是没听懂我的话吗?”勤娘走进内室,对着仰面而躺的尉迟选说道。

  尉迟选一个挺身坐了起来,皱眉道,“这就是你们肖府所谓的家教?”

  勤娘一楞,不明白他的意思。

  “在本王面前,你该自称‘妾身’,难道肖老太君她们就没有好好教你这些规矩?”尉迟选满脸的不削,对着勤娘就是一张冷脸。

  勤娘像是看不懂尉迟选似的,往日那个极为好相处的人到哪里去了,而眼前这个动不动就将规矩挂在嘴巴的男人真是陌生地令人心冷。

  “妾身斗胆问和爷说一件事情。”

  “你说,”尉迟选心里怎会好过,不过是情势所逼,现在能道出真心罢了。

  “妾身身份卑微,不够与爷同床共枕,因此往后的日子里,爷睡床,妾身睡炕,希望爷能明白妾身的苦心,到底是错配姻缘,不足以假戏真做。”

  勤娘低垂着头,一口气将心中的话说出来,只为和尉迟选划清界限。

  尉迟选怔怔地望着勤娘,似乎过了好长时间后才说道,“爷答应你的要求,不过爷的要求,你也必须答应。”

  勤娘抬起头,迎上他冷冽的眼眸,说道,“好,妾身答应你。”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绿烟敲响了房门,说道,“大爷,容嬷嬷来了。”

  是老王妃身边的人,尉迟选没阻拦,而是让她进来。

  “奴婢给小王爷和小王妃请安了,”容嬷嬷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嬷嬷免礼,”尉迟选正襟危坐,问容嬷嬷道,“是不是祖母出什么事情了?”

  “小王爷多虑了,”容嬷嬷笑着说道,“是老王妃叫奴婢过来送一样东西。”说完,将身后小丫鬟手里端着的托盘接了过来,掀掉上面的遮盖后,露出一块洁白如雪的绸缎。

  “老王妃说了,明早敬茶之时要见小王爷和小王妃大喜之礼。”

  勤娘脑子轰了一下,这话若是听不明白那就是傻子了,不过还好,刚刚和尉迟选达成了一致,不然的话,白白丢了清白也无处含冤。

  尉迟选指了指桌子,淡淡地说道,“搁那吧。”

  勤娘朝尉迟选看了过去,他什么意思?明知两人不可能同床共枕,为何不明白说个清楚。

  “奴婢告退了,”容嬷嬷轻轻福身后,退了出去。

  勤娘对那白色绸缎置之不理,坐在炕几前,提起酒壶就往酒盏里面倒,哪里管得着是不是合情酒。

  这王府的尉迟选已不在是心中的那个人了,一阵悲伤油然而生,端起酒盏就灌进了酒杯,似乎一杯还不过瘾,又豪饮了一杯,美酒入喉,却堪比黄莲,苦得无处可诉。

  尉迟选没有阻拦,兴许醉过了心里会舒服些。

  最后,勤娘醉倒在炕上,酒杯和酒盏咕噜噜地在地上打了圈后停了下来。尉迟选走近一看,人已经没了意识。

  “勤儿,原谅我的狠心,终有一日,我会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尉迟选说完,在勤娘的樱唇上轻啄了一口,尽管不满足,可还是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搬掉炕几,尉迟选将勤娘躺好,眼睛看到她手上的同心结时,心里莫名地激动不已,原来她在等他解开这同心结。

  尉迟选轻手轻脚地接下红色同心结,拔出藏在腿上的匕首,割下勤娘和自己的头发,用这同心结的红绳紧紧地绑在一起。

  所谓结发之妻,正应了这个俗礼。

  尉迟选将同心结发放在了勤娘妆台上的一个锦盒之内,只要是她动过这盒子,必能看到。

  第二日一早,勤娘在如双的呼唤中醒来,她揉了揉发胀的头,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如双回道,可闻到勤娘一身的酒气,挥了挥鼻尖的气息,又说道,“小王妃,您饮酒了?”

  勤娘又拍了怕发晕的头,淡定自如,完全没理会如双的着急,“只是喝了一点,不值得大惊小怪。”

  “我的小王妃,您快些起床,沐浴更衣,一会儿还得给老王妃和王爷他们敬酒呢。”

  勤娘闻言后,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她伸手拿掉了身上的被子,被子?她昨晚记得这炕上没被子的,怎么身上会有一条被子?

  勤娘朝床榻方向看过去,看到尉迟选也同时看着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毕竟自己堂堂女儿家,在一个男人面前大醉,而且还不是第一次,天知道尉迟选会怎么想。

  尉迟选吃了花厅用早饭,勤娘这才去了净室沐浴。

  原以为肖府的净室已经够豪华的了,想不到这舍居的净室简直就是奢华至极了。

  四角各置放着如鸡蛋般大小的夜明珠,根本不用点蜡烛,沐浴用的温水是从厨房那边直接引过来的,根本不需要一桶桶地提进来,四面墙是用晶石砌成的,就算是白天没了夜明珠的光彩,白日里依然通亮。

  紫檀木的浴桶大得足以容纳好几个人一起洗,勤娘将身体没入水中,享受着神仙般地待遇。

  不知过了过久,如双拿着干净的衣裳进来,见勤娘还没起身,便说道,“小王妃,您再不起来可就误了敬酒的时辰了。”

  勤娘慢慢睁开双眼,随着哗啦一声,人已经站了起来,问道,“小王爷呢?”

  “厅里等着您…”如双边给她擦身体边说,“他说了您就是再躲也躲不过去的。”

  勤娘顿了一下,然后吩咐道,“看看屋里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会儿敬茶不能少了规矩。”

  勤娘身为长嫂,总要给小的见面礼。

  “小王爷都准备好了。”如双将一件镂金丝蜀纹锦衣给勤娘穿上后,这边有用干爽的帕子给她擦头发,好在勤娘的习惯是洗好头发之后高高地盘起,因此干得也快。

  发髻上斜插一只珊瑚珠排串步摇,随着脚步的移动更显得勤娘婀娜。

  如双还欲加上一朵珠花,被勤娘阻止了,“差不多了,又不是唱戏的。”

  “主子,您说过这王府不比咱们肖府,您若太素了,别人如何瞧得起您,”如双边说边在妆盒里挑选珠花。

  本就瞧不起,勤娘心想,何必再为难自己求得他人欢颜,不如活得痛快些。

  如双找好珠花,发现勤娘已经离开了妆台,“主子…”

  勤娘在拱门那里站住了,看到尉迟选拐着脚迎面走了过来,不自在地行了半身礼,“小王爷吉祥。”

  “戴上,”尉迟选拿出一支金丝缠枝梅花钿,不容勤娘反驳地说道。

  勤娘见他这般不咸不淡地说话,一股子拗劲儿上来,偏要和他唱反调,“无功不受绿,妾身卑微,不敢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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