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昨晚——俺也不比城里姑娘差,而且俺比城里姑娘多得是力气,一准能照顾好你和家。”王翠脸上的嫣红一直蔓延到耳根,脸上带着初为人妇的喜悦。
“你,你怎么在这儿?”俊生石化半天,手往自己身上一划拉,果然不着寸缕。
“俺说过,你要结婚了,俺就等着你离婚。”王翠拉紧被子装将自己衣服穿利索了,拢了拢散乱的头发,翻身下了床。
“你再睡会儿,俺给你做饭去。”王翠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主,这两年家里给她介绍了不少小伙,可她这不行那不中的,心里就惦记着俊生。她昨天拎着两包糖去看谷奶奶,老太太当然乐见其成,二话没说把俊生家门钥匙就给王翠,赶得也巧,俊生醉酒稀里糊涂认错人了。
俊生盯着王翠脑袋疼得一抽一抽。掀开被子,床单上几块干枯的红色。俊生忽然笑了,“原装的,终于——”他小声嘀咕着。
“啥?”王翠没听清,回头问。
“没,没啥。”
王翠是个黄花闺女,虽说是自愿,娘家人一扣就嚷着自家女儿吃了亏。王翠的哥哥提着刀要把俊生给跺了。
“你敢动他一根指头,俺就死给你看。”王翠伸手挡在俊手前头,胸脯一挺,寸步不让。她原是个泼辣货,要不一个大姑娘就敢自己找男人?
王家爹妈一寻思,姑娘乐意,再者俊生是矿工,算是吃工家饭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赶紧结婚吧。
俊生自知理亏,他心里纵是不乐意也不能拒绝。办婚礼前和王翠进行了一次深淡。
“你只要对谷雨好,我后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德行,俺还能容不下一个孩子。”王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她喜欢俊生,自然不能让俊生寒心。
谷奶奶这事办得不含糊,风风光光给儿子办了场婚礼。
“俊生,你小子艳福不浅。”工友们说得酸溜溜的,谁说要给人家介绍个小寡妇来着?看看人家,才几天啊,不但娶个黄花闺女,还是十里八乡一枝花。
俊生想这就是命吧,看来王翠才是他盘子里的菜。俊生再婚那天,谷雨刚满三周岁。
新婚夜,谷雨躲在她爸怀里,刺猬似的盯着王翠,准备随时扎她一下。
“谷雨,来,妈哄你睡。”王翠脸上带笑,拍手叫谷雨。
“你不是我妈。”谷雨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抱着他爸的腰身就往俊生怀里拱了拱,歪着头斜着眼脆声脆气地说。
王翠愣了一下,也没生气。一边看着俊生哄谷雨。
俊生好容易把姑娘哄睡,王翠笑着和俊生起腻。
俊生捏了捏谷雨的小脸儿,低下头轻轻地在女儿额头上印上宠溺的一吻。看得王翠心里了憋满了气儿,被底下的拳头攥得生疼,真恨不能生吐活剥了谷雨。
俊生合衣而卧,王雨辗转拔为侧怎么也睡不着。
睡梦中的男人呓语着,“齐娆,齐娆。”
枕上女子双手拧着床单,盈满泪水的眼神闪着哀怨的光芒,她侧头伸出手盖在谷雨的口鼻上。好半天女孩才发出憋闷的哭声。
“咋没做饭?”第二日俊生一起床,看着冷锅冷灶,他皱了眉头。
“不想做。”女人翻身丢给俊生一个后背。
俊生眨巴着眼睛摇摇头,也知道自己怎么惹着她了。唉!女人心啊, 海底针谁说得来着?低头亲亲女儿的小脸,给姑娘煮两个鸡蛋,仔细地剥了皮儿,就着奶粉喂着谷雨,自己空着肚子上班了。
王翠昨晚受了委屈,一肚子气无处可撒,偏谷雨走路不稳,摔倒在泥坑里,刚穿的新衣服又得换洗。给谷雨脱衣服的时候,她照着谷雨腋下就抓了两把。
谷雨撇撇嘴,眼泪打转就是没哭。
日子如行云流水,王翠肚子里也有了。
这日本该夜班的俊生,总感觉心慌慌的,右眼皮子跳个不停,求着工友串了个班,骑着车子就往家赶。傍晚时分到家,家门口听见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大门二门都上着锁,他这火蹭地一下蹿到了脑门,掏出钥匙开了家门,三岁的孩子被反锁在黑漆漆的屋里,大眼睛满是无助和恐惧。
“爸爸,我怕。”谷雨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迈着小腿张着小胳膊扑向俊生,俊生的的心瞬间就被掏空。
“不怕,不怕。”当晚谷雨发高烧,送到医院差点烧成肺炎。
第二天清早,女人扶着腰进门,不见谷雨,她慌神了。刚一转身,丈夫一脸黑线,男人冲过来薅住女人的脖领子,“你死哪儿去了,让谷雨一个人在家过夜?”
“哟!要打我?来吧,往这儿打。”王翠向前一挺自己肚子就和丈夫较上劲了。
俊手腥红着眼睛落下纂紧的拳头。
“呵呵。”王翠冷笑一声,“你最好搞搞明白,我是你老婆,不是她妈。”这小半年,王翠算看明白了,谷俊生的魂被齐娆带走了,心扑在谷雨身上,对自己半分情意都没有,既然如此何必要贤良呢?
“嫌我对她不好,送给她妈养去呀!”王翠脱鞋上炕,扯过被盖上。
“我,我瞎了眼了。”俊生悔得肠子都青,心里更觉对不起谷雨。
俊生气哼哼领着孩子摔门而去。
“活该,早让你把这小扫把星扔掉,你还指望她妈来接她?做梦吧你,她就是灾星转世,一出生就克得父母离婚,当妈的都不要她,你还当宝似的。”谷奶奶骂骂咧咧,把对齐娆的那点恨都转嫁到谷雨身上了。
“不许你说我妈。”谷雨挥着小拳头,气得鼻翼直忽扇,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怒心冲天地盯着谷奶奶。
“小赔钱货和我来劲是吧!”谷奶奶扬手要打,那俊生能让?将女儿护在怀里和他妈嚷上了:“你看不顺眼,我们走。”
刚好,谷花回娘家看妈。
“哥,嫂子怀着孕,你别和他一样的,我带谷雨玩去。”
“少管闲事。”谷奶奶瞟了姑娘一眼。
谷花领着谷雨走了。
谷奶奶再怎么恨齐娆,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谷雨一走,系上围裙就开始忙活,饭桌上拿出一瓶好酒让后嫁的老头陪着儿子好好喝喝。
谷奶奶后嫁的老伴--赵远方比她小近十岁,打了半辈子光棍,矿上做临时工时勾搭上新寡的谷奶奶。二人的事一传来,矿上没法呆了,赵远方就带着谷奶奶回农村了。
“俊生,陪你爸多喝几杯。”谷奶奶这话说得可溜了,听着俊生头顶冒青烟,胳膊直起鸡皮疙瘩。
赵远方挺尴尬的,拿起酒杯,“喝,喝。”
俊生郁闷,六十五度的小烧喝了二斤多,喝完困倦踉跄着倒在老太太炕上便睡沉了。
农村的房子,卫生条件差。苍蝇嗡嗡地满屋飞,睡梦中的俊生不时抬手赶苍蝇。谷老太太瞧大儿子睡得不踏实,心疼儿子,关了门窗,喷上农药杀苍蝇。喷完药,老太太一转身和领居扯闲儿皮去了。
“哥。”谷花领着谷雨回来时,俊生身子都硬了。送到医院,农药中毒,抢救了一宿才算保住了命。
谷老太太当时就吓傻了,她只想着药苍蝇,谁想差点要了儿子的命。
王家听说俊生废了,撺掇着姑娘离婚。王翠哭得寻死觅活,认准死理,俊生再不好也是自己的男人,都怪自己命不好,都怪谷雨那个小灾星,若不是她,丈夫怎能负气离家?不回他妈家,怎么会喝酒,不喝酒哪有今天的事?事到如今,王翠最恨的就是谷雨。
谷老太太的想法和她儿媳妇如出一辙,这就得怨那个小扫把星,没有她,儿子哪能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谷雨还不太明白事,可她心里清楚,爸爸和后妈吵架,生气才变成这样的。
俊生的身子彻底废,多走几步路都会咳嗽气喘,井下的活不能干。矿上领导还不错,把矿上的豆腐房给了他。让他做豆腐供应矿上食堂,也是给他条生路。
俊生心里憋屈,几次想再喝点药死了得了,可一想到谷雨他舍不得。孩子命苦没了妈,再没了爹,可不就成了孤儿了吗?
俊生守着豆腐房,每日一瓢水一碗豆地丈量着日子,就盼着谷雨快点长大。
王翠农村户口,没有工作,如今又挺着个大肚子。一家人就指着往矿上食堂送豆腐胡口,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俊生宁可自己少吃点少喝点,他也没委屈谷雨,整日饼干、糖块的的不离口。
谷玉一初生,谷雨的好日子到头了。
“谷雨,把芥子拿出去洗了。”王翠把刚从姑娘屁股底下撤出来的芥子扔给谷雨。
谷雨用棍挑着,弯腰朝邻居家的狗窝叫着,“阿花,来。”
大花狗摇着尾巴舔着新鲜出炉“点心。”
谷雨笑眯眯地拍拍阿花的后背,再用棍挑着在水里涮涮就晾上了。晾干的芥子硬得跟纸壳子似的,王翠指着谷雨骂,“小骚B,烂货……”
“你个黑心的婆娘, 四岁的孩子你让她洗?不能过,滚!”俊生气得眼珠子腥红,上手就将王翠推翻在地上。豁出这辈子打光棍,也不能让没妈的孩子受委屈。
别看王翠平时炸乎,她真怕俊生,矫情点说,她太爱俊生。
王翠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日子就这样在打打骂骂中一天天过着。
隔年,王翠生下一个儿子,孩子一落地,上称一称足有八斤。
小脸圆嘟嘟的,皮肤嫩得能捏出水来,漆黑的眼睛骨碌碌乱转。
五岁的谷雨背着手,探头瞧着床上的孩子。孩子挥舞着小手,裂着小嘴吐着泡泡,似乎在对谷雨笑。
“爸爸,他笑了。”谷雨乐得直拍手,两眼笑得弯弯的。
“弟弟还小,还不会笑呢!”俊生看着儿子心里也喜欢,男人骨子里都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
“笑了,弟弟就是对我笑了。”就因为那浅浅的一笑,谷雨喜欢上了刚刚初生的弟弟。
寒冬腊月的,谷雨一盆一盆地洗弟弟的芥子,小手冻得生了疮,肿得馒头似的,小姑娘眉都不皱一下,大家伙都夸谷雨懂事。
“谷雨越长越好看。”矿上的婶子大娘们都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姑娘。
“他三婶,你发现没,这谷雨长得哪哪不像谷老大。”王二媳妇低声嘀咕,拿眼瞄着谷雨,不时摇摇头儿。
“哟,你才发现啊!大家伙早都这么看的。”那矮胖媳妇更是个爱嚼舌根的,“听说当年谷雨的亲妈是带着肚嫁给谷老大的。”
“这事可不敢乱说,他三婶,咋回事,你给我好好说说。”王二媳妇挖到了重大新闻,拉着那胖媳妇树荫下嘀咕了一下午。
王二媳妇晚上吃饭的时候,就把这事和自己男人说了。
“别闲着没事扯老婆舌,俊生说过齐娆那娘们是个清白的姑娘家,不许污人家清白。”
“切,咋地,你看着了?你咋能信他呢?”媳妇端着菜盘子甩给自家老爷们一计卫生球,她心里早就认定了那齐娆就不是个好东西。
王二嚼着大葱,眨巴着眼睛,嘴里喃喃着,“谷雨她亲妈长得那就一个水灵,生这么个姑娘,也在情理之中。”
伏天多雨,矿上活少。
王二闲来无事,来豆腐房找俊生闲聊。
“王叔好。”谷雨识眼色,急忙给王二搬了个小板凳,自己一边去帮俊生整理豆腐包。
王二打量着谷雨,衣服穿得干净整洁不像矿上其他孩子泥球似的。细瞧眉眼和脸形与当年的齐娆有几分像,的确那鼻子,那嘴,没有一个地方像俊生。
王二回头看看俊生,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矿上就屁大点地方,没几天谷雨的事就闹得沸沸扬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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