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云显然也意外于玄甲军的出现，迅速指挥军队变换阵形，但武沛地形狭窄，玄甲军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一时间战场上瞬息万变。
银玄两色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共同吞噬着墨色长龙。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双方尽力厮杀着，最后这场战争已经不是在拼战术与计谋，而是耐力与意志，谁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看着一波波倒下去的雪国士兵们，我心如刀绞，他们的父母亲人正在家乡巴望着他们的归来，但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活过这场战争，历史的长河在吟唱，多少忠骨埋他乡。
我蓦地收紧龙翼，对旁边的传令官说到，“鸣金收兵！”
“雪主，现在乃胜败关键时刻，此时收兵，必败无疑啊！”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战场上的兄弟们全靠着一口志气坚持着，一旦收到撤退的命令，便会如一盘散沙，再无招架之力。
看着他不解的眼神，我淡淡地说道，“胜了又怎样？你是想看到活生生的人，还是冰冷的死尸？”
随着收兵的信号响起，银玄两色如潮水般退去，意外的墨色军队竟没有追上来。
我抬头，看到对方阵营中那一抹了然的红色，原来不是不懂，只是从未认真想过。风无云点了点头，算是赞成了我的做法，不然这武沛就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修罗场，人间地狱。
待到双方重新休整之时，我驱马上前，示意身后的护卫不用跟着来。乌云盖雪稳健地跑在满是尸身残骸的战场上，马蹄声在静谧的大地上更显突兀，强忍住胃里的翻滚，我勒住马缰，只身等待着墨色中那一点张扬的红色。
风无云向身后交待了什么，便赶来与我汇合。
再一次如此近距离相处，未免觉得有些别扭，倒是他一脸云淡风清的样子。曾经如此接近的两人，如今却成了战场上的死敌，不得不感叹上天真的是会开玩笑。
如果那天枭然不出现，我就是他的妻了，计谋终究斗不过爱情！
轻轻抚了抚马鬃，止住乌云盖雪的暴躁之气，“风无云，上次打赌输给你了，差点赔上了雨枭然的命，侥幸逃过，却还是害死了雪郁欢，不知风王可有兴趣与我再赌一局？”
风无云轻勾嘴角，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赌什么？”
“赌命！”我直直地说道，眼里没有分毫戏谑之色。“与其让将士们送死，不若你我二人各安天命，看活下来的会是谁？”
“怎么赌？”丝毫没有惊讶之意，他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怎么赌。
“按惯例，两杯酒，其一以鸩毒之，生死在天！”我的心里却在盘算如果两国的王都死了，这场战争就会马上停止，风惜烟仍关在京畿大牢中，雪国算是暂时没有危险了。
而我早已与萧逸痕协商过，倘若风雪两败俱伤，他这个渔翁要在五年之后方可兴兵，到时候就看继位者的造化了。
“这酒由雪国准备，不知风王可有担心之处？”我面色平静地问道，这时候不能有丝毫的慌乱，高手过招，全在滴水不漏。
“黄泉碧落，有文儿生死相随，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风无云眉眼间扫过一丝促狭，我不由地心里一惊，攥住马缰的手微微收紧，他竟然猜到我会选择与他同归于尽。
不管心里有多少惊讶，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风王说笑了，怕是我们没有这个缘分。”
他也不与我争执，早已有人把我事先准备好的鸩酒端了上来，百玉盘龙杯更显得酒水晶莹剔透，如若不考虑双方敌对的状态，现在的情形倒更像是两国会盟，只是再浓的酒也吹不散空气中的血腥味儿，再深的情也化不开战场上的恩怨情仇。
“风王请吧！”我扬手示意风无云先选，彰显公正。
他看都没看那酒杯，只是紧紧盯着我的双眼，在他墨色的瞳孔中，我看不到对世人的留恋，却意外感受到了浓浓的深情。
小木几底下的手缓缓交织在一起，攥得指节生疼，我突然在想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为什么会有人明知道前方是死路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走，他也许只是在等我的退缩。
他缓缓拿起酒杯，放在唇边，一饮而尽，一瞬间，眼角倾泻出万千风华，死亡是最美丽的乐章。
我也不犹豫，便要拿起另外一杯酒，因为没有差别，所以也分外潇洒，选不选择，都是死，从来都是！
突然间，手上一空，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见风无云懒懒地说，“怎么办？我不舍得你死呢……咳咳……”一口黑血喷溅而出，他却丝毫没有慌乱，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另外一杯酒灌入腹中，再回首，满眼是笑，正如风王宫中邪媚妖艳，顷刻间颠覆天下的男子。
“为什么？”我喃喃地说道，不敢看他清澈的眼眸。“你拿错杯子了，你忘记你已经喝过了……”心一阵阵地撕扯着，彻骨地疼，我不想再欠谁的了，亏欠，好累。
“文儿，后悔与你最初的相逢，如果没有那么多算计，该有多好。我错的不是这杯酒……”风无云嘴角不断有黑血涌出，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却仍淡淡地笑着，“我错的是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我一直以为这天下就是我要的，到头来才发现，这天下抵不过一个你！”
“你以前说我幼稚，我还觉得你是在羞辱我，现在我才明白，我其实就像个顽皮的小孩子一样，拼命跟在你后面，给你制造麻烦，这一切其实不过是希望你多看我一眼！”他的眼睛越来越迷离，不知在看相何方，心不知游走何处。
“你不爱我，那我就让你恨我！因为恨我总比忘了我要好，我可以忍受你每次对我冷嘲热讽，但我忍受不了你的遗忘！你淡漠的眼神就像是一把把尖刀扎在我的心上，我不断伤害你，只是为了能站在和你平等的高度上，哪怕是竞争、敌对！”
“刚刚喝下第一杯酒的瞬间，我才明白，你才是我心里的一颗刺，明知会溃烂但却拔不得。一动就痛，痛彻心扉；但若拔了，心也就会因为血尽而亡！”风无云抹了抹嘴角的血，“现在只求你一件事：善待风国的士兵和百姓！”
“抵抗就会有伤亡，这是战争！”虽然我很想痛快地答应他，但事实不允许我这么做。
“傻丫头，他们不会抵抗的，呵呵￣￣￣”风无云淡淡地笑了笑，脸色越加苍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我来时已下了王命！我与雪主之间恩怨纠葛，今日解决与此，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他说生死不论，这四个字像针一样刺向我的心脏，原来不是无情，却是多情。
“欠你的总算还了，雪郁欢的命，我偿了，放烟儿一次……她不教，我之过……”我起身在他倒下的一瞬间扶住了他。
“这毒药无解！”我抱着他无助地哭着，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自以为是，让我活着承受这生命之重，一个人在世上煎熬。
风无云笑了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想，我是爱你的－－但愿下辈子也能得到你完整的爱……”愿用一世沧桑，换卿来生相伴。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