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瑟瑟地吹着,吹不散战场上的离愁思绪,风无云静静地躺在我的怀中,模样竟像是睡着了一般。略微散乱的墨色长发沾染着胸前点点黑色血迹,脸上安详而宁静,却掩不住通身的邪魅妖娆。
我惧怕死亡,惧怕离别的滋味,这种感觉让我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单薄凌乱。
从朝堂到后宫,与风无云相处的点点滴滴、日日夜夜像过电影一样交替着在我脑海中闪过。我与他之间,总是隔着一层算计,隔着一层疏离。
我不了解他,甚至到生命最后一刻,我也看不透他的内心。于最开心的时刻,他把我从雪儿身边掳到风国;却于我最绝望的时刻,拿出铁兰九转丹救枭然一命。
像谜一样的男子,来的突然,走的仓惶,不留恋、不游移。
如若爱,为何要千般算计,如果不爱,为何又要以命相许。只能说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遇到了错的人,一切不过是一场荒唐。
大风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乱了我的思绪,周围整齐的跪拜声,以及隐隐的呜咽声唤回了我的神智。风国大军中没有一丝骚乱、一丝狐疑,只是悲伤地看着曾经神一样存在的帝王。
“风无云,你究竟对他们说了什么,你究竟为我做了什么,你这次来究竟又是为了什么?”我喃喃地问着,回应我的却只有呼呼的风声,以及衣角的沙沙声。
初春的天气里,突然天降大雪,刺眼的血红渐渐被冷淡的雪色取代,我扯下风无云腰间一块莹白色玉佩,收入袖中……
雪仁孝帝七年五月,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风王薨逝,遗诏出,前王后继位,从此风国纳入雪国版图,称郡。
……
洗去一身风尘,我静静地坐在房中等待着风惜烟的到来,随手翻着雪郁欢留下手札,不知为何每次看过之后,浮躁的心情都会尘埃落定。
“看淡世间沧桑,内心安然无恙。”我反复揣摩着这句话的涵义,越发觉得意味深长。
“禀雪主,人已带到!”门外侍卫利落的声音响起。
我放下手中的书,轻轻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进来吧。”
早在我回来之前,便已通过断魂门传递消息,赦免了风惜烟的牢狱之苦,如今看起来,人确实清爽了许多,只不过……
“萧文儿,我杀了你!”风惜烟说着便向我扑了过来,表情狰狞异常。两旁的侍卫作势便要上前,我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我自己可以。
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在她肩井穴上,顿时风惜烟一个趔趄摔倒在桌上,靠着半边身子勉力支撑着,眼睛的火气却是燃烧地越发强烈。
“萧文儿,你卑鄙!”
我含笑看着离我只有一步之遥,却再也伤不了我分毫的昔日战神,“不拔去毒牙,不钳去利爪,我萧文儿还没强大到终日与毒蛇猛兽为伍。不废去你一身功夫,我怕自己被你吃的连骨头都不剩!战神!”
最后两字我特意加重了语气,从牙缝中挤了出去,我没忘此刻枭然还如活死人般躺在床上,而这一切都是拜眼前之人所赐。
果不其然,她在听到“战神”两字时,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抬眼恶毒地看着我,正待开口谩骂,我却不会再给她机会。
掏出袖中的玉佩,轻轻放在桌上,推到她的面前,“风国没了,这是风无云的遗物,我想,应该交给你!”
风惜烟死死地盯着桌子上泛着寒光的玉佩,脸上说不清是质疑还是悲痛的表情,嘴唇颤抖着,“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王兄怎么会死?一定是你骗我的!”她发疯似的哭喊着,瘫软着身子却半点不能奈我何。
我心里有一丝丝报复后的轻松,却没有预想中的畅快之感,苦笑着,毕竟是亏欠了那人。此刻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想恨却不知从何恨起,风无云说,“放了烟儿”,我当如何?
想着她往日的狠绝,想到无辜死去的雪儿,想到至今昏迷的枭然,我慢慢收紧拳头,心里分外纠缠着,是杀还是不杀?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风惜烟渐渐冷静下来,我在心里暗暗佩服她的冷静自制。也罢,世间最难偿还的便是人情债,事到如今便圆了风无云的遗愿,“我放你自由,这是我答应他的。”话说出口,竟有一丝解脱的轻松。
她怔愣一瞬,硬是将眼圈里的泪水憋了回去,随即扯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雪主好计谋,是要假借别人之手将烟儿赶尽杀绝吗?”
我一时间无法消化她话中的深意,探究地看着眼前之人,等她把话说完,也没注意她称呼上的变化。
“如今我武功尽废,犹如待宰羔羊,若是撞上往日仇家,怕是连尸身都剩不下吧?”这番话倒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想过若是放虎归山,以风惜烟前风国公主的身份,他日聚集旧部兴兵造反,必定是一大麻烦,谁曾想她竟然不想要这个机会。
我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狠辣的女子,一个接一个的阴谋,让我不寒而栗,草木皆兵,如今再不经不起任何意外了。
不等我细想清楚,她便一改往日雷厉风行之色,眼泪婆娑地故作小女儿姿态,“烟儿是枭然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夫君病危,烟儿愿终日守在床侧,梳洗伺候,还望雪主成全。”
我心里顿时像是扎了一根刺,深入骨髓,透彻心扉。好一个明媒正娶,好一个不离不弃。如果这番话换做任何一个平凡女子对我说,我定会怜其心意,敬其大义,可是由风惜烟说出来,却是讽刺无比。
定了定心神,我方缓缓说道,“你若不想走,可以留下,但不准你踏入枭然寝宫半步!”她张了张嘴似乎还要辩解什么,却被我冷眼一扫阻了回去,“如若不愿,即刻离开!”
如果以前发生的一切还不足以让我成熟的话,倒不如死于那日漫天大雪掩埋下的修罗场。
我伸手解去她被点的穴道,示意她离开,心,忽然好累。
风惜烟冷笑着一步步倒退着往门口而去,眼里或清明或复杂,我看不清楚也没有心思去看。在转身的瞬间,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萧文儿,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