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这个方法了!
打定主意之后,狠心一割,放血入碗。简单包扎了下手腕后,转身从柜子上取下几个药瓶,各取一粒放进碗内,再从柜子下掏出一个瓮来,从瓮中取出了一条蛇。
这条蛇便是传说中的“小青龙”——白尾蛇。蛇头部呈三角形,形如一块烙铁,通身黑褐色,背鳞的一部分分布着地衣状的黄绿色团,尾部呈白色。将离小心翼翼的掰开蛇头,把刚才调制的那碗药血灌入,复又把它放入瓮中。
将离回到榻前,才发现那人定定的看着她,恐怕刚才割腕放血的那一幕他都看见了吧,将离只得轻松的朝他笑了笑。把卫鄯二人赶走也是因为这个关系,以人血为药引,同时用蛇毒以毒攻毒,恐怕他二人都无法接受吧,到时候反而妨碍她解毒。
将离取来药膏慢慢地为他敷上,然后便不再理他,还要一个时辰蛇才能与将药血吸收透彻,索性回到屋中的桌子准备药石和银针。
转眼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一会儿稳住心神,切勿睡了过去!切记!”将离郑重的交代着,一手拿着那条白尾蛇,“这蛇毒扩散很快,所以你一定要忍住!”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但眼里满是坚定,示意将离动手。
“哧”的一声,毒牙深入肌肤,蛇身缠绕着男子的手臂,不到一炷香时间蛇就奄奄一息。将离小心的取下蛇,丢入瓮中,一把银针依次有序的插入各个穴位。现在正是凶险的时刻,体内的无痕散和蛇毒对抗,两相冲突,一不注意,当场断命。室内温度并未因为入夜而降下来,将离紧张得后背湿了一片。
直到最后一根针取下来,她才松了口气,起身去开门叫那两人。
“姑娘怎样!”卫鄯当即围了上去。
“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你们去看看吧,不要扰他休息就好。”
将离摆摆手,说完便觉得整个人虚脱了。这个夜晚当真难熬!想起今晚,不禁哑然失笑,真是破财劳力。好不容易和叔父抓的白尾蛇就这么用了,以后再无神效。秘制的青冥丹也用了一颗,一共就只有九颗,虽可再制,但工艺麻烦,劳心费神,亏大了呀!这人来路不明,更不知道是敌是友,哎……
月上栏杆。今夜这一轮残月,恰如着份思绪般,万千凌乱,不得圆满。
“吱吱”。一道黑影扑到她的怀里。
“灵儿,睡吧。”只见一只巴掌大点的墨猴转动滴溜溜的眼睛,望着她,随后用头蹭了蹭这纤纤五指。
“我知道了,你先去睡吧,乖。”
灵猴却一动不动,只是巴巴的望着她。
“罢了,罢了,今夜不赶你了。”将离叹了口气。这只墨猴自幼就随在她身边,她作画书信时它研磨,她施针治病时它取药,她郁郁不快时它说什么也不回笔筒里睡,只肯在她的衣袖里歇息。她低头看着灵猴乖巧温顺地钻进袖中,心中不由得感叹,恐怕这天底下最懂她的,就是灵儿了。
“灵儿,今后只有我俩为伴了……”声音随风而逝,飘渺得仿佛未曾开口过。眼神投向天边那行踪不定的残月。那双眼睛亮似寒星、清若泓泉,此刻却蒙上了淡淡寂寥和痛楚。思绪翩跹,回到了傍晚。
“离儿,叔父要走了。”
“嗯。”
“离儿……”
“叔父,离儿知晓,待离儿送叔父一件礼物吧。”说着身形一转,水袖一摆,指尖十根银针齐发,朝立着绷好的绸缎射去。
轻抖水葱指,向后一勾,收手胸前。再一侧转,斜身轻探,腰肢微折,如柳扶风,一招水中捞月。腰间一颤,扬起水袖,顺势转正身形,双腕翻动,仿佛洋洋洒洒泼墨作画般。旋即后腿高台,裙裾翻飞,双臂拉开,一招飞燕衔泥。飞身旋转,足尖轻点,皓腕相交错变,手指轻弹,仿若在弹奏一曲离歌。凌空而起,翻身向前,定立,收针入袖。
“离儿……”
“叔父,十五年相护,离儿无以为报,这丝帕……”只见那丝帕上一朵绝世而立的白色芍药坠落风中,有几片花瓣随风而飘,隐约感觉馥郁芬芳扑鼻而来。“娘亲只怕是愿意的,收下吧。”
芍药,爱情之花,七夕互赠爱人,以示结情。
芍药,亦是离别之花,赠之,以示惜别之情。
“我送叔父下山吧。”
“嗯,走吧。”楚天阔顿足回望了一眼这生活了近十五年的小院,眼中满是依依惜别之情。又定定的看着身边的将离,想这女孩儿马上就到及笄之年,眉目神似她娘,却又不似那般柔弱,反暗含坚韧之气,神态自若,多了几分洒脱和淡漠,高贵若白芍,淡雅如清泉,倒像那误入凡尘的仙子。芙蕖,将离已出落成与我并肩的娉婷少女了,你安心的去吧,我楚天阔,此生,已无憾事!回过头来,眼神不似先前那般怅然,注入了一股坚定,再而清明,坚毅决绝地踏出了院门。
一路上,两人都不再言语,只听林中鸟叫蝉喧,但见斜阳西落。
十五年前,楚天阔和将离母女来到此地隐居,决心守护她们十五年,让她母女二人不再遭受风雨。十五年之期将至,离儿也快成人了,却不想这时候突然传来一个消息。
时常来送米粮油盐的冯大娘说大王楚天阖在寿宴上遇刺身亡,行刺之人正是南风国的瑞安王,现下太子即位,已经与南风国宣战了。楚天阔虽已归隐,决心十五年不问政事,但作为楚天阖的至亲弟弟、王族之人,作为东启国的定南王,此时东启国内忧外患,战事在即,周遭几国蠢蠢欲动,也只得提前出山,守护这风雨摇摆的江山。
神思间已到山脚。
“叔父,安心去吧,离儿已经长大,不会有事。”
“离儿,此去一别,不知何日重见。可有什么打算?”
“离儿再陪娘亲两日,守完这十五年之约,待十五岁满,从此逍遥江湖。”
“你会去王陵看下你父王吗?”
“不知道。我从小只知有名,不曾有姓;只知娘亲,不晓父亲。娘亲既然选择了离开,就自然是不希望我回去,离儿现在只求带着娘亲遗愿,快乐坚强的活下去。叔父……保重。”
看着离儿淡漠却坚定的面容,楚天阔长叹一气。“也好,也好。那叔父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嗯。”将离点了点头,然后不舍的抚摸着身旁的白马,亲昵的对着马儿说道:“归兮,你要好好听叔父的话,我会去看你的。”
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鼻子里喷了口气,朝着天空嘶鸣了一声。
楚天阔接过将离手中的缰绳,这孩子,不说去看她父王,倒说要去看归兮。
“离儿,那叔父去了。”楚天阔翻身上马,侧头深深看了将离一眼,打马而去。
“驾——驾!——”不一会儿身影便迅速的消失在视线尽头,山林中回响的马蹄声,渐远,惊起一群群鸟儿。
……
叔父走了,好像有东西从生命里剥离了般,这丛丛芍药还是和叔父、娘亲一起种的,虽然那时候并不是很记事。这番又莫名其妙的救了人,带他们来到竹屋。月呀月,再过几日我就十五岁了,践了这十五年之约,然后就可以下山去走一遭,去访这天下,去看一下娘亲魂牵梦萦的苗疆。
此刻的将离并不知道,她已身陷江湖。
将离立在阶上,怔怔出神。过了半晌才惊觉罗衾湿寒,已沾染薄露。月儿高悬,已是三更时分。收回目光,转身拾级而上,进屋。
将离刚进屋卫鄯就倏然睁开双眼,吓得她定在了原地。卫鄯环抱双手,就像影子一般守护在榻前,小姑娘此时趴在桌上睡得正熟,时不时挠挠脸,驱赶蚊虫。摇头自嘲的笑笑,自己这个主人怎么待客的。
“你抱她去里屋睡吧。”
“姑娘香闺,不敢擅闯。”卫鄯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这山野之地,没有那些讲究。”
卫鄯犹疑不定。
“你不动手难不成我抱?我可抱不动!”将离一边说着一边端起烛台,推开房门。卫鄯只好将小姑娘打横抱起,随着将离进去,然后把她放在塌上。将离拉来一床薄被给她盖上,然后便起身出去。
将离的卧房并不似官宦人家小姐闺房的装饰,除了一张竹塌摆在西面,连着一个低矮的柜子外,南面临窗便是一张书桌,文房四宝俱全。北面的架子上放置得有些古书和药瓶,再无其他。
卫鄯本来很是拘谨,想着非礼勿视,但进来之后感觉屋子里全无脂粉味,反而多了些花药清香,也禁不住悄悄打量。房内摆设简朴、落落大方,正道是卧闻山风松涛响,坐看流云带月行。
掩了房门出来,将离又替床上的男子把了把脉。看他脉息平稳,才放下心来。刚转过头来就撞上卫鄯殷切的目光。
“你家公子一切皆好,毒已解了七分,这一时半会儿还醒不过来,你且先去东侧那屋休息。”
“谢姑娘好意,我还是在这守着比较妥当。”
“你若累垮了,明日谁服侍你家公子?明天解毒还需要很多水,看见院子里那几口大缸没,都没水了?这马上就到五更天了,你权且去歇歇眼。”将离心想这人不易说动,临时编了个要他挑水的谎话。
话说这卫鄯自从他家公子负伤之后就一直不眠不休的赶路,此时再是个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了,听了将离的话后,又分析了下现在的情况,才决定去睡觉。
“姑娘呢?”
“我给你家公子再施一遍针便睡。”
卫鄯这才向另一侧的屋子走去。
哎,这人还真难劝。将离摇摇头,开始施针。床上的人,气色好多了,不似先前那般惨白吓人,两颊微微有些润色。仔细看来,长眉俊目,鼻梁高挺,五官宛如天成,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却不知为何紧抿薄唇。
这伤吧,敷上了上好的金疮药,这毒吧,也解了七分,这痛,怕也不似先前那般厉害了吧?只不知为何这紧张的神色丝毫不减?甚至连那眉头,也微微蹙起。
鬼使神差的,将离的手抚上了那眉头,轻轻的抚着。说不清为什么,只觉得那微皱的眉头就像某根心弦被挑起了一般,心脏微微紧缩,有些疼。就像……就像看到灵儿被门缝夹了尾巴,吱吱叫那般。
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将离忙缩回手来,手指有些热辣辣的烫,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再望去,只见那眉头竟舒缓开来,唇也不再如此用力的抿着了,拉了薄被掩好,这才起身去睡觉。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将离懒懒的撑了下腰,深深的吸了口气,鼻尖全是芍药的芬芳,夹杂着草药涩涩的苦味,然后慢慢的将腹中郁结了一夜的气息吐了出来。反复了几次才满足的赤着脚下床。这吐故纳新之法是叔父所教,无论起床早晚都要坚持的。
灵儿从书桌上跳了下来,爬到将离手上。将离摸了摸它的头,又替他捋了捋毛。“走,我们看叔父打猎回来了没?”
叔父!
叔父已经走了。
将离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冲出里屋,向屋外的床榻赶去。赶紧伸手替他探了探脉。好险!差点误了大事!睡过头了,竟连这人命关天的大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的骂自己。
抬眸,对上了一双充满笑意的眼睛。将离刚才那番紧张、慌乱,复而松了口气,随即又皱眉深思、自责的表情真可谓是百转千回,全落入了这双充满笑意的眼睛。
“你很喜欢笑吗?”将离收敛了心神,正色道。只觉得这人不可思议,忍受着这么大的疼痛却浑然不当回事。
“何必自叹悲苦,不如一笑。”床上的男子依然是笑意连连,轻松的回答道。
与其自叹悲苦,自怜自伤,莫不如一笑置之,潇洒的活着。但是——为何你睡觉时都皱着眉头?
“为何你睡觉时都皱着眉头?”
心里想着,竟脱口而出。
床上的男子有刹那的失神,眼里闪过伤痛落寞,像冬夜荒原里飘零的白雪。
“是我逾越了。”将离捕捉到了那丝伤痛,那丝落寞。
“我去拿药。”自知失言,将离连忙背过身去在柜子里翻找。每个人都有不欲人知的秘密和伤痛,自己是怎么了,何况,这个人的内心岂是自己能够窥探的?
床上的男子看着在柜子前清丽的身影,心神有些恍惚。这些年来,从未有人同他说过如此的话,他的苦涩?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苦。许久以前,他就已经学会云淡风轻的笑,然后将所有苦难艰涩全部踩在脚下!他隐忍,他蛰伏,只为有朝一日站于高峰之巅,睥睨天下!
将离心不在焉的翻找了半天,足尖隐隐传来冰凉之感,原来自己竟赤足裸踝站了许久。这一身,还没有梳洗过呢!恍然过来,赶紧抓起了药瓶放在桌上,急忙钻进里屋,靠着门,望向窗外那抖落芳华、簇簇新开的芍药。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失言?如此失态?
摇摇头,自嘲了一番,自己也并非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这些年,虽然不曾远行,但因为草药和打猎的原因,也曾下过山、救过人,不该如此大意行事的。此人一看便不是平常出生,非富即贵,此番重伤,又为江湖第一神秘组织无影阁追杀,只怕大有来头。昨日虽是动了恻隐之心,情急之中出手救了人,不过日后还是少与他们接触为妙。打定主意,将离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鞠了一捧清水洗脸,簌了口,又顺手理了理头发,重新掩了面纱,昨夜睡觉时碍着身边的小姑娘,没有揭开面纱,若不然,这真面貌将会被看了去。自己暂时还不打算以真面目示人,毕竟这些人来路不明,况且她以后还将女扮男装下山闯荡,若叫人看到自己女子的真面目,始终不太妥当。
回到堂屋,将离已经淡然镇定了许多。
“让我帮你看一下脉。”
“嗯。”
指尖微凉,触到他温热的手腕。
“卫鄯和那个小姑娘呢?”将离这才意识到少了两个人。
“姑娘,我们在这里!”小姑娘跑了进来。“公子你醒了!公子醒了!卫大哥,公子醒了!”
“莺莺,怎么老是这么大呼小叫的。”明明是斥责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却莫名的让人心安、舒服,那声音与人一般,温润如玉。
“是,公子,以后不了。”
“你叫莺莺?”将离不禁相询。这院子里除了冯大娘偶尔来置办粮米油盐之外,只有叔父和她,要说玩伴的话,就只有灵儿了。将离只觉得这小姑娘乖巧机灵,率性天真,对她家主人更是紧张上心,不禁有些喜欢。
“嗯。”莺莺回答道。
“今年多大了?”
“十三岁。”
“我叫将离,比你年长,你叫我离姐姐好不好?”
“嗯!离姐姐!”莺莺反应很快,马上就改了口。眼前的女子不但不计前嫌救了她家公子的性命,声音还这般好听,心里多了几分亲近。
卫鄯这时候已经来到了塌边,看到精神不错的主人时,满是欣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卫鄯说着又单膝叩跪在地,抱拳行了一礼。
“卫大哥请起。”将离知道若是不让他拜,他肯定又心里别扭,就干脆的受了这一礼,也不推诿。
“最难的你家公子已经熬过来了,但是清理余毒也很重要,一个不慎,会埋下病根。你们两先出去,我再施一遍针。”
卫鄯和莺莺望了望他家公子,但又不敢打扰将离,也只好掩门退了出去。
“难道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将离笑着。
“南四”
“再无其他?”
“名字不过虚称罢了,何必执着。姑娘又何必掩面示人?”
“我脸上有疾,不喜人看。”将离想了想,他既然不以真名相交,我又何须以真面示之。
“是在下唐突,冒犯姑娘了。”这容貌是女人极其看重的,想她长眉连娟、双瞳翦水,般般入画,却不料……南四只道是自己提了将离的痛处,一时噤声,暗含愧色。
“浮生若梦,容貌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何须执着?”将离反诘,“若要欣赏一个人,结交一个人,与容貌何关呢?”
南四饶有趣味的望着她,似同意,又似不同意。只觉得这女子极矛盾,若说不在意,为何又特意用面纱遮挡?若说在意,谈及容貌之事时又毫不顾忌,言语洒脱肆意。只有一种可能,有疾是假,不愿示人是真。
两个人都没有坦诚相待,但相交之意确是真的。谁又曾料到,日后相知甚深的二人还不如今日不知时相处来得坦然自如。
“放松身体,我要给你扎针了。”
南四颌首,示意将离动手。
一番忙碌下来,将离的里衣已经濡湿了大半,南四却斜靠着睡了过去。见他呼吸均匀,看来针灸的效果还不错。轻手蹑脚的取了小碗清水来,准备像昨日那样调制药血。刀划拉一下,欺霜赛雪的肌肤上顿时就多了一条红线,鲜血从腕上渗出,慢慢汇聚,相继滴入碗里。取来一条白尾幼蛇开始灌药。
回头扯了布条,粗略的缠在伤口上,绑定,牙齿咬住一端,右手同时用力一扯,便算包扎好了。
将离有些许不放心,又替他把了把脉。虽然药都服了,脉象也趋于平稳,但这无痕散毕竟不是一般毒物,只怕要是常人的话,早就一命归天了。将离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引起高热等并发症。
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先前的那种感觉又涌上心头。是什么让他如此烦忧,不得安眠?一愣神,手竟忘了收回来。
“为什么?”南四倏然睁开双眼。
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眼里有伤痛、有怜惜、有抚慰、疑惑、迷茫……
意识到自己又失礼了之后,将离急忙抽回手来。
“为什么?”将离反问,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待看到他的目光紧紧的黏在自己手腕上的包扎处时,突然明白过来,原来问的是这个。
“没什么,此毒凶险异常,只能以女子精血为引做药,我只是尽医者本分而已。”将离淡淡的答道。
“伸手来。”
“嗯?”
“帮你包扎。”
将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包扎的功夫果真不怎么样,布条凌乱,伤口都露出了一小截。
南四一圈一圈拆开布条。看过各种各样的伤口,自己身受重伤也毫无畏惧,但当看到这暗红的线时,心下骇然,竟微微的有些疼痛感。定定的看着,仿佛要深深地刻入脑海中。摊开布条,动作极轻的包了起来,生怕弄疼她分毫,眼中全是呵护,融入一丝柔软。
“谢谢!”将离缩手笑了笑,他指尖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肌肤上。
“先吃了这药,一会儿就该拔毒了,忍着点儿。”
“嗯。”
喂他吃完药,再取来幼蛇,对准他的手腕,放开。蛇口大张,一嘴便毫不客气的咬了下去,仿佛要将牙齿嵌入进去。
南四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笑着。
不疼吗?为什么还要笑?疼的时候是可以不用笑的!看着他的笑,将离觉得心疼不已,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取下蛇丢入瓮中,又替他上了伤药。起身去唤门口那二人,一开门便看到了两张焦急的脸。
“进来吧。”
看他二人径直冲向床榻,将离心下一暖,能得人为你如此挂心,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呀!
南四不动声色的用衣袖掩了牙痕,朝将离笑笑,两人心照不宣。
“公子……”莺莺眼里噙着泪花,她家公子这般生死一线,自己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想必是喜极而泣。
“莺莺怎么又哭鼻子了?”
“公子,莺莺是高兴……”
“莺莺,让公子休息一下吧。”卫鄯说着便扶他躺下。
三人相对,不再言语。
“离姐姐肯定饿了吧?”莺莺弯着一双大眼睛,满含笑意问道。
这一问才发觉今天睡过了,竟没有用早膳,现在也应该吃午饭了吧?
“啊!我真是,竟把这事忘了。你们陪着你家公子,我现在去做。”
“不用了,离姐姐你辛苦了!我自作主张已经做好了,你……不会怪我借用了你的厨房吧?”
看着她咬着嘴可爱的神态,将离笑笑。“我怎么会怪你呢?倒省了我一桩麻烦。哦,先端碗糖蜜喂你家公子吧!”转身从柜子上取下一瓶瓷罐,舀出亮晶晶的蜂蜜。
莺莺接过便去喂他家公子。
将离看着这一幕,心里不禁感慨,这小姑娘待他真好。
“菜在厨房吗?我们一起去端吧。”将离接过空碗。
“嗯!”莺莺高兴的拉着将离就像厨房走去。
“哇,好香!”一进屋内,菜饭的香气扑鼻而来。自从娘亲走后,将离许久没有闻到如此诱人的香味了。叔父的手艺勉强可以过得去,自己除了会做几样点心外,其他的菜就难登大雅之堂了。
“这是清水出芙蓉,这道是玉莲迎风,这是凤凰蛋,这道是翠柳啼红。”莺莺的声音果真是燕歌莺语,听她娓娓道来,只觉得清风拂面,灵台一片空明。
那清水出芙蓉便是蛋花汤,只不过蛋花绕成了芙蓉花的模样。那玉莲迎风便是削成了玉莲般模样的莴苣,经过翻炒之后,带有莹莹青碧色,煞是好看!凤凰蛋则是鸡蛋过了肉末翻炒。翠柳啼红则是红椒炒青菜。
我这里食材甚少,难为她做出这些道菜,更取了这般文雅的菜名。将离不禁赞叹,心里却暗暗揣测:这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这般有见识?他们究竟是何许人也?满腹疑问,面上却仍是欢喜一片,两人端了菜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