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翊远坐在马车上,闲适地煮水烹茶,他将开水低低的冲入茶杯中,快速将杯烫好,随即倒尽了杯中之水,做完后抬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将离:“你这一身,啧啧!若非我一早知道你是女子,只怕也要被你蒙骗过去。”
“你果真是请我去赏琴的?”将离不理会他的打趣,开门见山的问道。
“不然呢?”
“这么简单?”将离当然不信。
“你说的没错,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你倒真敢坐上我的马车,难道不怕我加害于你?”烈翊远沿着茶杯一圈圈循环的斟茶,等茶到最后,将壶中所余斟于每一杯中,点滴不剩,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连贯。
“烈公子好雅兴,只是,这样的玩笑可不是随便开得的。”将离伸手一点,淡绿的茶汤便变成了黑色。
“疯丫头果然就是疯丫头,又是不问缘由便加害于我,我这后背的伤可是都还没好全呢!”
桌上摆着三个呈品字形的茶杯,烈翊远端起未被将离下毒的其中一杯,送近鼻端慢悠悠的闻着茶香,然后托住杯底,举杯倾茶汤入口。
“那晚的确是将离的不是,只是今日却要另当别论了,不知烈公子感觉味道如何?”将离端起最后一杯,唇角绽开了戏谑的笑容。
烈翊远闻言一愣,暗中试着运功,无奈内力一点也提不起来,他完全没有看到她施毒,却已经中毒了,看来,她果真是使毒的行家,那么,穆子邺的毒多半是她解的。
“我倒好奇,你是怎么下的毒?”
“无色无味,这若风可比麻药好受吧?”将离抿唇笑道。
“是要舒服得多,一会儿要是遇上刺客,还得劳姑娘庇护。”烈翊远虽然中毒了,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的笑着。
“也是,恐怕又要被你连累,我可不想再被人追杀了。”将离掏出一个药瓶扔给他,“我们两清了。”
她刚才下毒也不过是警告烈翊远,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自然还是给他解药为妙,免得真的遇上刺客,到时候惹祸上身可就不妙了。
将离扭头看向车外,既然他不愿意透露此行目的,她也懒得探究,反正到了自然就会知晓。
“烈公子可否叫你的车夫在前面停车,我要买点酒。”将离放下车帘,对烈翊远说道。
“依你,烈晟,在十里香门口停车。”
“是,公子。”
这声音是在哪儿听过,将离愈发疑惑,她一定是认识那个车夫的!
将离下了马车,两眼直直地盯着车夫。这车夫一身青衫罩身,面容清俊,鼻梁高挺,那双眼睛,那种眼神……
“原来是你……”将离怎么也不会忘记那日在悦来客栈阻挠她的虬髯男子,那样冷静的目光,她怎么可能忘记,原来,他是烈翊远的人。
“呵呵,烈公子,本姑娘有什么值得你探究的?”将离微眯着眼睛看向烈翊远,眼底隐隐有丝怒气,认出烈晟的那一刻她便茅塞顿开,那日并不是她多疑,而是烈晟在跟踪她,所以,她这几日的行踪应该全在烈翊远的掌控之内,只是,她不明白他这般作为是为了什么,不过,她很讨厌他故弄玄虚的这种感觉。
“疯丫头,我怎么觉得你对我老是蛮不讲理呢?”烈翊远一个爆栗弹在将离的脑门上,将离怔愣在原地,一时竟忘了反抗。这男子还是如此胆大妄为,简直就是无赖!
“先去买酒,一会儿我再解释可好?请——”烈翊远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嘴上挂着捉弄的笑容。
将离打开他的手,心里烦躁不已,面对这么个无赖的人,她好像的确不太能自制。
“叶娘,今晨订的酒可备好了?”将离走进棚里,向正在招待客人的叶娘问道。
“好了,客官稍等,我这就去拿。”叶娘的声音很温和,不禁让将离联想到了娘亲。
“嘚嘚——嘚嘚——”一人一马如箭般疾驰而来,身后扬起漫天的尘土。
“吁——”马背上的劲装男子勒紧缰绳,一跃而下,身姿矫健,转身就来到了酒棚前。
“叶娘,可还有酒?”
“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已经卖完了。”叶娘抱歉的说道。
“这不是还有两坛吗?”男子指着叶娘怀中的酒说道。
“这是这位公子的。”
男子闻言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将离打量着买酒的男子,他一身风尘仆仆,想必是远道而来,不由得想起那日自己失望而归的情形。
“兄台慢走!”将离突然叫住了准备离去的男子。
男子闻言回头看着将离。
“若是不介意,我可以分一瓶给你。”
“这——那就多谢了!”男子朝将离行了一礼,上前向叶娘付清了银钱,经过将离时冲她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提了酒上马,拉起缰绳,策马疾驰而去。
将离目送男子远去,转身准备提酒,却发现叶娘盯着自己看。
“叶娘?”将离试探的问道。
“哦,公子你的酒。”叶娘将酒递给了将离。
“果然,的确是疯丫头,行事不可捉摸,居然把酒让给了一个陌生人!”烈翊远走近将离打趣道。
“只不过不想让那人失望罢了……还好,今天早上多要了一坛,不过给了张童自己又没得喝咯!”将离摇头自嘲的笑了笑,她应该是夸自己聪明呢,还是太笨了。
“改日我请你喝便是!”烈翊远冲她说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谈笑着上了马车。
“驾!驾!”杜连召一路快马加鞭,进城后向行馆疾驰而去。
“吁……”飞身下马,向看守展示手中的令牌后,便快步朝内院走去。院内绿树成荫,生机盎然,鼓噪的蝉不歇的叫着。
“参见王爷!”杜连召单膝跪地。
“回来了?”穆子邺手执一捧书卷,目不斜视,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王爷,这是查探的结果。”杜连召从袖间掏出一幅画卷,奉在手上。
“拿上来我看看。”穆子邺放下书卷,起身坐正,看着杜连召铺在案几上的画。画上是一个年近四十的男子,一身猎人装束,身材高大威武、身姿矫健,头上罩了一个斗篷,不太能看得清面容。
“鼎,你来看看。”
站在一旁的男子听到吩咐后凑了过来,细细的打量着画卷,若有所思。
“你我年岁太小,没有见过此人真容,你且派人将此画送到卫鄯手里,让他交予韩正。韩正是老将,当年曾和他正面交锋过,若果真是他,定然不会认错!”穆子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画中之人,眼光犀利,有如一柄锋利的宝刀。
“是。”叫鼎的男子依言卷起画纸放好。
杜连召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慕容鼎,本该驻扎在天烽营的将军,如今却现身在这朔历城中,看来王爷替他选的人就是他。
“蛟龙山那干山匪你是如何解决的?”穆子邺朝着杜连召问道。
“回禀王爷,连召已依照王爷的吩咐,问完话后杀了为首三人,其余匪徒不足为惧,遂留了他们的性命。”
“嗯。”穆子邺指尖轻叩案桌,有节奏的发出声响。“你们说,以我南风今日实力,征战东启有无胜算?”
杜连召朝慕容鼎看去,两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慕容鼎略微思索了一番,然后说道:“我南风先后吞并陈国、茂国等四个小国,厉兵秣马,士气正是高涨,加之近年来连获丰收,国库充实,有钱粮支持更是如虎添翼,只是……”
“只是什么?”
“东启王楚邃柯并无多大才能,不足为惧,只是这定南王楚天阔不好办。”
穆子邺神情也是一暗。“看来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出兵东启,这楚天阔将是我们最大的障碍……”
“这楚天阔卸甲归田、隐匿江湖十年,却不想这时候突然出现,也不知到底为何。”慕容鼎暗自思索,眉头紧皱。杜连召只在一旁看着,军机大事,自然有慕容鼎一人思考便好。
“不管他为何重返朝堂,你我只要做好手头的事即可。卫鄯在云城里已开始布置,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布阵练兵,可不是小事。”
“为王爷效命,万死不辞!”慕容鼎目光灼灼,神情激昂,眼前的人散发着属于王者的威严和霸气,让他心甘情愿的追随。从他第一次跟随穆子邺出征,在万军当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背影巍然屹立,从此就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脑海里,自此,他只有这么一个主人,无论是三殿下,还是瑞安王,他都愿意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对了,一会儿你陪连召去景茗楼探探究竟,连召,有鼎陪你,你可满意?”
“就冲着慕容兄对水寒姑娘的一番痴情,无疑便是最好的人选,连召在此多谢王爷!”杜连召朝穆子邺一笑,两人交换了神色。
慕容鼎一张脸涨得有些红,两人完全没有顾忌他的感受。
“那你们快去吧,晚了船可就开了。”穆子邺摆摆手。
“是,那连召先行告退了。”
“鼎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