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翊远是被将离掺着下船的,他和慕容鼎二人志趣相投,一不小心就多饮了几杯,现下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将离扶着他上了马车,霎时间,车厢里全是浓烈的酒味。烈翊远靠在将离的肩上,已经陷入了熟睡中,将离嫌弃的把他的头抬起,移开,他又执着的靠了过来,反复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将离也懒得挣扎,她今日施针已经消耗了不少真元,现下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不知不觉中,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听到均匀的呼吸声,烈翊远睁开眼,嘴角露出孩子般纯粹的笑容,眼里却划过奸计得逞的得意神色,他根本就没有醉!
“疯丫头,到家了。”烈翊远轻声喊着靠在自己肩头熟睡的将离,将离悠悠的睁开眼,打了个哈欠。脑袋底下硬硬的,不是她的枕头,是什么!
将离触到烈翊远促狭的笑意,顿时弹开身体,脸烧成了红云。她怎么靠着烈翊远的肩膀睡着了?烈翊远不是醉了吗?她分明记得是烈翊远靠着她的肩膀……想到此处,将离的脸更加红了。
“看你太累了,所以没叫你,走吧,到家了。”
到家了?乍听到“家”这个字,将离觉得有些奇怪,又有些亲切。
马车停在一座古朴庄严的府邸门前,只见大门牌匾上书写着“烈府”两个字,遒劲有力,颇有气势。
管家早已一脸恭敬候在了门口,看到烈翊远下车立马就迎了上来。
“老徐,这是将姑娘,你去把北园收拾出来,让流云过去侍候,还有,准备一桌饭菜。”
“是。”管家老徐闻言深深地打量了将离一眼,然后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我们走。”
两人穿过曲廊来到了客厅,烈翊远挥手屏退了婢女,偌大的屋子里顿时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烈翊远抽出腰间的笛子简单的吹了几个调,不一会儿,一道身影飘然而至。
“兆尹,可看清是什么人了?”
“那人面色僵硬,想必是带了面具,属下无能,跟到一半被他摆脱了。”
来人低着头,一身黑衣,纵是将离离他如此近,也看不清他的长相。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没想到除了慕容鼎之外还混进了其他人,看来景茗楼的防守得加强了。通知水寒,这几日加强戒备,他们今日虽然没有找到人,却还是没有打消疑虑,恐怕还会再探。”
“是!”
话声未落,人便如一抹轻烟般飘了出去,将离惊疑刚才的一幕不过是自己的幻觉罢了。再看向烈翊远,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醉的样子,原来刚才不过是他在做戏罢了。
“你分明没醉,居然还装醉折腾我。”
“我是没醉,可是,戏得演足了,要不然可就功亏一篑了,你说是吗?”
烈翊远凤眼轻挑,眸光流转,透着魅惑的光泽。
将离冷眼看着他,她发现,并不是自己遇见他就变得不能自制,而是这个人……这个人真是太可恶了!三番五次戏弄自己,纵是自己再好的心性也忍无可忍!
“你瞪人的表情真的很好玩,第一次见你,你便是这么瞪着我的,真是有趣极了!哈哈!”
将离袖间的银针轻颤,她已是怒不可遏!
“公子,晚膳备好了。”
将离正待发作,不料管家老徐突然推门进来,只得作罢,深吸一口气,自己怎么又失控了。
偏厅里摆满了一桌的珍馐美食,色香味俱全,看得人垂涎欲滴,将离腹中空空,看到之后肚子不听使唤的打起鼓来。她今天忙了一日,白天在田村不间断的替人包扎,晚上又施了一次梨花针法,早已是疲惫不堪。
“这些全部是朔历城的名菜,你还没有尝过吧,累了一天了,快坐下吧。”烈翊远一撩下摆,坐到主位上,招呼着将离,老徐早已掩上房门退了出去。
将离不发一言的坐下,提起筷子,沉吟了半晌,又放了下来。
“怎么了?这些菜不合胃口?”烈翊远见她不动不由得问道。
“烈翊远,你究竟是何人?”将离终于将困惑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哈哈!城西烈公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风流倜傥、年少有为,本公子可是朔历城鼎鼎有名的富商!你,莫不是看上本公子了?”说罢眼波一转,探询的看向将离,说不尽的邪魅。
“你若真的那么想知道,不如留下来好好探究一番,本公子可是很乐意你多花时间来研究我的,不过,要是你全都知道了,那——可是要是对本公子负责的喔,怎样,敢吗?”
烈翊远挑眉看着将离,神色极其认真,将离的脑海里一直重复着那四个字,怎样,敢吗?怎样,敢吗?……
“逗你的!哈哈!”烈翊远突然笑道,不知为何,那笑容竟然显得有些落寞。“快吃菜吧,菜都凉了!来,尝尝这个,这是蟠龙黄鱼,酸甜美味,松软适口,很不错的。”烈翊远说着便给往将离的碗里夹菜。
将离拾起筷子吃起来,心里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
“你只需记得,无论我是何人,我都不会伤害你的。”
半晌,烈翊远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将离闻言抬头不解的望着他。
“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将离心里一松,原来是因为这个,但随即心里又有一些失落。
烈翊远一直在帮将离布菜,一会夹一片笋,一会儿盛一小碗汤,一个劲地叮嘱将离多吃些。将离突然想起以前叔父也是这样的,打了野味做好,吃饭的时候也会帮她夹菜,让她多吃点,不由得鼻头酸酸的,只好低头安静的扒饭,眼里氤氲了一层雾气。
饭后,将离在老徐的带领下去了北园休息。
将离住的北园并不大,但园内遍植花木,芳香馥郁,且一切用度都极其奢华。屋舍飞檐翘角,窗户和屋檐上都经过了精雕细刻,既有气势又不失温馨之感。
流云是烈翊远指给将离的贴身丫鬟,将离从她口中得知,烈翊远刚过弱冠之年,是一个商人,经营酒家和客栈,城中最著名的龙腾酒楼便是他名下的产业,不过,对于景茗楼流云却只字未提。
昨夜将离跟着老徐,两人出了客厅,穿过曲折的长廊,又路过花园和一处湖泊,走了许久才到北园。当时天黑,她并不曾细看,如今看来,果真是大户人家,亭台楼阁、屋宇小榭、花园湖泊、曲廊小径,无处不是精心设计、别具风格,匠心独运可见一斑。
“姑娘,你真美。”流云望着出神远眺的将离,不由得赞叹道。将离嫣然一笑,不置一词,她现在已是恢复了女装。
“流云,把徐管家带来的药材给我吧,我要炼药。”
“姑娘稍等。”
将离拿出昨夜收集毒血的瓷瓶,用银针沾了一点血,在阳光下细细的观察着。走上前去,晨间的月季开得正好,带血的银针刚触到花瓣,不一会儿,水红的花瓣就变得又皱又黄。
“烈焰焚心,销骨噬魂,这蜜芫花果真厉害……”将离盯着枯萎的花瓣皱眉沉思,看来,她得赶紧练好青冥丹了。
整整一日一夜将离不眠不休,总算是弄好了一瓶青冥丹,北园的厨房里已是一片狼藉,彰显着这一日一夜的忙乱。
烈翊远一进园子就看见将离在阳光下躺在座椅上小憩,身上盖了一床薄毯。烈翊远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流云噤声,然后摆了摆手,流云会意,悄声退了下去。
睡梦中的将离很安静,细碎的阳光打在她的脸上,可以看见肌肤上那层柔软浅薄的细细的绒毛,鬓角的碎发自然垂落,衬出纤细白皙的脖子,那一头青丝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像缎子一般。
她一日一夜不曾休息,应该是累坏了吧。
烈翊远替她理了理毯子,清风袭来,院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你醒了?”
将离一觉醒来,却发现烈翊远坐在不远处的石桌旁悠然的看书。逆光中,他的笑容却不逊阳光半分,温暖和煦,仿佛能驱逐人心里最角落的阴暗和冰冷。
将离回以一笑,说道:“我想着反正下午才过去,便睡了一觉。”
“你倒是悠闲,我听说,你把我送来的天山雪莲熬粥喝了?”
将离起身走到石桌边坐下,抬头望着他,嘴角勾出一道纯粹的笑容,说道:“怎么,烈公子不舍得?”
“这倒没有,只是我还以为你要配制解药,却不想……”
“却不想我捣鼓半天还是只有青冥丹?”将离打量着他,想象着他从流云口中知道自己把天山雪莲熬粥喝下时的模样。摇头笑笑,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淡淡的说道:“放心,我既然收了你的诊金雪莲,就自然会替他解毒。”
“你不是没研制出解药吗?”
“我自有办法。”
“可有把握?”烈翊远暗暗有些担心,毕竟那可是南风密毒。
“烈公子认为江湖上的无痕散怎样?”将离反问,两眼紧盯着烈翊远,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烈翊远一挥折扇,轻轻地扇了几下,云淡风轻的说道:“无痕散,天下第一剧毒,杀人无形,中毒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只是,山外有山,总免不了有些世外高人……”
“烈公子博闻强识,不想对江湖之事竟然也了解得这般透彻。”将离把玩着手里的茶杯。
“姑娘何尝不是,没准无痕散到姑娘手中也不过是平常而已。”烈翊远回视将离,笑容里带着几许不同寻常的意味。
“烈公子过誉了,有机会我倒想见识见识这无影阁的密毒呢!”
“姑娘果然是醉心医术,哈哈……”
两人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