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我才是伤害水岚最深的那个人……”一直沉默不语的烈翊远突然喃喃的说道。
“初遇水岚,是我十四岁那年,那时候雪儿刚走,我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所以辞别了家人,决心游历江湖。”
烈翊远望着江面,思绪悠远,仿佛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一天。
“那天,她和她的丫鬟逛街,无意当中遗失了手帕,我恰巧经过拾到,只见那上面的字并非娟秀清新,而是十分坚韧而遒劲,抬头望去,却是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那时候,我仿佛看到了雪儿,因为雪儿也是那般瘦弱,却又那般坚强刚毅、决绝凛然。于是乎,我便跟在她的身后,失了魂魄般的一直跟着她,一直跟到了她家。”
“但是,她家府门却早已被重兵把守,她一出现,立即就有士兵将她捉住,那些士兵们来去匆匆,把她家值钱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把她的家人都绑了起来,然后把他们带走了。我一路尾随着,最后跟到了牢房。”
烈翊远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多番打听后得知,她爹本是朔历城太守,因私通茂国旧部而入狱,被南风王下令满门抄斩。等到晚上之后,我悄悄地溜进牢中,却只见到他们一家人被人下毒惨死狱中,而她已经昏迷不醒,正被一个狱卒糟蹋……我打晕了狱卒,将她救了出去。她醒来之后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只怔怔地望着天空发呆,就像一只断了线的木偶,再无生机。”
“我看着她,仿佛看到了雪儿,雪儿那些日子也是这般,不说话,只望着天空发呆,于是,我给她讲雪儿的事,那是我在雪儿死后,第一次愿意主动开口提雪儿。她静静的听着,后来,居然愿意喝粥了。再后来,我带着她回了烈府,那时候我每日处理完无影阁的诸般事务后便会陪着她,希望她能够开心起来,雪儿已经去了,我不愿意再看到这个和雪儿一样美丽善良的女子消逝。”
“除夕那日,我在梅树下弹琴,一时恍惚,竟将她唤作雪儿,第二天,她便去了景茗楼,自此,再未踏进烈府。当初救她,的确是因为她像雪儿,可是后来的日子,我也渐渐的发现,她不是雪儿,我唯一想做的,就是不让自己再经历雪儿的遗憾,那日脱口而出,只是因为思念雪儿太甚……对她的呵护备至、嘘寒问暖,却给不了她所想要的情意,最后,我才是伤她最深的那个人……”
将离看着烈翊远,只觉得心也微微的疼起来。想起那个纤弱的女子,半是感叹她的悲苦人生,半是感慨她的勇气与决绝。
“有时候,我们认为是对的,却不一定是别人想要的。只是,如果没有你的话,她或许早就去了,我相信水岚也为能有你这么一个眷念而开心,要不,她也不会在烈府住下,既然舍弃是她的选择,就尊重她吧……”
“也许吧……”烈翊远不确定地答道。
“你不要太过自责,其实,就算水岚没有选择自己离去,她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了。你还记得那日我替她诊断吗?我当时骗了你,她并不是患了风寒。”
“我知道。”烈翊远淡淡地说道。
“你知道?”
“无豫曾偷偷诊断过,他也告诉过我,水岚已经时日无多,我只不过想着你医术高明,或许还有一线希望……”烈翊远的声音低沉,透着浓浓的哀伤。
“她要我瞒着你,你为她宽心也假装不知,你们竟然为了对方做到如此……”
将离看着江面,银光随着流动的波浪缓缓流动,闪耀。或许,这是水岚最好的归处,带着他永远的思念,永远沉睡。再转头,看着身旁这道岿然不动的身影,心里百感交集。缘来缘去,水岚已经去了,自己与他的缘也尽了。
第三天,水岚的遗物全部放入了水中,随她而去,烈翊远只取了那支紫毫,将景茗楼的事务交待与水寒之后,三人乘画舫离开了楼船,一起回了烈府。
烈翊远又恢复了平日模样,无影阁已经堆积了好些事需要他处理。可是将离看得出,烈翊远虽然表面无事,然而心里却有一道伤,他忙碌,只是为了把自己的时间填满,让自己无暇分神。看着忙进忙出的他,将离突然意识到,她该是时候离开了,若不然,她有一日也会变成他心里的一道伤。而她,不愿如此。
朔历城,行馆。
“连召,我们当日之约可还有效?”
穆子邺往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郑重地问道。
“自然有效,王爷怎地如此问?”连召执黑子,应对自如。
“没什么,只是要感谢大哥将你派来监视我,正好,你可以放心的出行。”
“王爷的意思是,君清牧场?”连召落下一子,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知我者,莫若连召也。近来云城局势已然有些紧张,不过,我倒不是很担心这个,只是,鼎那头还缺些战马。”
“既是如此,连召便去一趟北原,只是,买马不是一日之功,据说那客君清脾气有些怪异,这一去一来,若要事成,恐怕要花上个三、四个月。”
“连召肯出手,本王自然放心,这件事只需在年前完成就好。只是,连召可否答应本王一件事?”穆子邺抬头盯着杜连召的眼睛,似乎有所疑问。
“王爷多虑了,既然是连召,必然会为了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连召淡笑着回道。
“连召的确如是,呵呵,又该许久不能与连召对弈了……”穆子邺转而笑道。
“待连召归来,必与王爷下个痛快!”
“哈哈,那本王就静候连召佳音了!”穆子邺心情愉悦,含笑道。
两人你一子,我一子,一室静谧,只听闻棋子敲盘的清脆声音。
……
将离伫立在湖畔,烈府的荷花还是开得一如既往的繁盛,可是,分明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知姑娘叫烈晟来有何事?”
将离转过身来,看着烈晟,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烈晟,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姑娘有事可以直接找公子。”烈晟的语气冷冷地,他对将离的态度从来都是不冷不热的。
将离摇了摇头,看向湖中,说道:“烈晟,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烈晟不发一言,默认了将离的话,他的确对将离没好感。
“我要你帮我出府。”
“烈晟不能擅作主张,更不能违背公子命令。”
“我若没记错,你家公子并没有下过不让我出府的谕令。”将离紧盯着他。
“那姑娘愿意走便走,何必找烈晟。”烈晟没好气地说道。
“烈晟,府外全是穆子邺的暗卫,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姑娘何以认定烈晟会帮你?”烈晟不禁问道。
“你一定会帮我的,因为,我可是红颜祸水!”将离淡淡地笑了,然后盯着烈晟的眼睛,笃定地说道:“为了你家公子,你一定会帮我。”
烈晟闭口不言,有些诧异,他没有想到将离居然看透了他的想法。
“我会留书给你家公子,他看到信必然不会责怪于你,我只是想离开朔历城而已。之所以不告诉你家公子,是我自己害怕到时候舍不得离去……所以,整件事必须瞒着你家公子,你可答应?”
烈晟不禁疑惑,她看上去对公子也有意,为何却要离开。
“烈晟你不必惊讶,人各有志而已,这天涯海角,我将离还不曾到过;这五湖四海,我还不曾看过,朔历城风景虽好,却还有大漠烟云、瀛海日落,所以,我选择离开,仅此而已。”将离淡淡地说道。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公子正巧外出未归,不如现在就出发。”
“你当真心急,看来我的确不招人待见呀。”将离自嘲道。
“姑娘莫不是反悔了?”烈晟干笑两声。
“既如此,你等我一会儿。”
“姑娘快些。”
将离点头,径直回了北园,取了纸笔,迅速地写了几个字,装进信封,然后便出了门。
烈晟早已候在侧门,一旁早已候着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将离上了其中一辆马车,一时间,几辆马车从烈府一涌而出,如此大费周章,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将离坐在马车上,心情格外沉重,原来,离别来得竟是这样快。
或许,当初的相逢就只是为了增添彼此生命中的色彩而已,而最终,他们还是得沿着自己的轨迹继续活下去,从此,天涯海角,相思不相见。
马车在城中绕了许久,将离感觉耳边朔历城的喧嚣越来越远,原来他们已经出了城。
“姑娘,烈晟就送到这里了。”马车停在了城北门外。
将离跳下马车,牵过烈晟递来的缰绳,有匹马也不错。
“马上的袋子里有干粮和水,这些银钱是给姑娘作为路费的,姑娘收好了。”
“烈晟,谢谢你。”将离有些感动,烈晟此举大出她的意料,她没有想到,烈晟竟然这般细心,他能为她做到这般真的很不容易。
“这是信件,你代我交给你家公子罢。”
烈晟将信收入怀中,然后郑重说道:“姑娘一路保重。”
将离冲他笑笑,一跃上马,拉紧缰绳,扬起马鞭向马儿抽去,头也不回地策马疾驰而去。
她,终究是和逗留两个月之久的朔历城告别了。
烈晟正打算回城,一回头,脸色难看至极,整个人呆在了原地。
“公子!”烈晟吓了一大跳,公子什么时候到的,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烈晟,她终究还是走了……”烈翊远看着前方扬起一骑尘烟喃喃道。
“烈晟有错!”烈晟诚惶诚恐地看着烈翊远,他私自帮助将离离开,还指不定公子怎么罚他呢!
“她执意离开,就算你不助她,以她的聪慧,她又何愁脱不开身,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打算不辞而别。”烈翊远仍看向前方,尽管将离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公子,这是姑娘留给你的信。”烈晟如履薄冰般地将信笺递上。
信笺上寥寥几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呵呵,果真是她的风格。”烈翊远看完之后笑道,他的阿离果然是一缕清风,不过,不是风过无痕,而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而这清风,却不自知。
烈翊远知道,他怕是穷其一生也掬不住这一缕清风了。手里紧紧地攥着白玉簪,他今日特意出府去将七夕时她看中的这支白玉簪买来,不想,她却先他一步离开了……
“烈晟,我该如何罚你呢?”
烈晟忐忑地低着头,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就罚你护送她至迷雾谷如何?”
烈晟心里哀叹,果真如此,自从将离出现后,他似乎变成了她的专用护卫……
“公子,若是姑娘不去迷雾谷,那烈晟岂不是许久不能回来了?”烈晟不安地问道。
“不会,不出半月,你自然就该回来了。”烈翊远说完便跨上了烈风,头也不回地回城了,独留烈晟一个人呆在原地,一脸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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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第一卷“刀光剑影离人泪”到这里就完了,以将离的离开落下帷幕。接下来,将离即将开启她人生新的旅程,这回,她又会遇上谁呢?敬请期待第二卷:阴谋算计相思情!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