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啧啧,这个怕是有十年了吧!”老头端起酒杯轻嗅着,然后呷了一口。
“这个是?”将离偏头疑惑地问道。
“十里香。”杜连召浅笑着回道。
将离不禁失笑,烈翊远并没有失言,他说过他会请她喝十里香,原来,她早就喝过了。
“怎么了?”杜连召发现她神情怪异,不由得问道。
“没事,只是感慨十里香原来是这个味道……”
“噢,什么味道?”老头插话问道,杜连召也看着她,一脸好奇。
“清冽寒澈,悠远绵长,还有淡淡的忧思。”将离不禁叹道,也不知是酒带给她这种感觉,还是她的心绪赋予了酒这种愁思。
“的确,二十年寂寞的等待,这酒,也该是这种味道。”老头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杜连召的眼中似乎有一抹感伤。
“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将离不禁问道,那个叶娘被抛弃,独自酿酒等待的故事竟是真的?
老头自斟自酌,倒没有回答将离的意思,将离转头望向杜连召。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世间这样的事又还少吗?快吃菜吧,都凉了。”杜连召拾起筷子自己吃了起来,将离叹了口气,只得夹菜慢慢嚼着,遇人不淑,痴心错付,古往今来,这样的故事的确不少。
“给爷滚开!”一声粗暴的怒喝,门口光线一暗,走进来几个牛高马大的大汉,大堂中的人纷纷抬头望去。
“看什么看!”一圆头圆脑,身量短小的男人吼道,众人赶紧埋头扒饭,将离一时愣住,直到杜连召扯了她的衣袖才回过神来。掌柜赶紧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堆了满脸笑容上去,毕恭毕敬地问道:“不知五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五爷有何吩咐?”
“给我弄一桌好菜,爷今天要在这里款待我的兄弟,另外,把店里上好的菊花酒全给我送上来!”
“是,是!五爷稍等!”掌柜忙退到了一边,找来小二吩咐了几句,便见小二小跑着钻进了后厨。大堂内的其他宾客都匆忙付了银钱绕开这伙人离开,仿佛在躲避洪水猛兽一般。
将离偷偷瞥眼打量着那个圆头圆脑的矮个男人,果然是她多年的老邻居——蛟龙山的二当家龙拔,奇怪,按说草寇强匪是最不易挪窝的,他不好好地呆在蛟龙山,怎么反而出现在这里?再看那叫五爷的大汉,体型魁梧,面宽耳阔,走路脚步沉稳,说话中气十足,应该是个练家子。他身侧的几个大汉也都是体型粗壮之人。
自从这些人来了之后老头就一直用手托着头,张开手掌挡着脸,看到那些人坐下之后,他才如获大赦般舒了口气,然后说道:“多谢两位小兄弟盛情款待,老头吃饱喝足也该走了。”
将离一把拽住老头的衣衫:“前辈是在怕这些人?”
“谁说我百里阙怕他们,臭小子,你快松手!”老头皱眉愤愤说道,将离却不放手。老头害怕拉扯的动作太大,只好又重新坐到座位上,不由得吹胡子瞪眼地说道:“哼!老头我才不怕他们!”
“这些人是何来路,为什么城里的人似乎都很畏惧?”将离扭头看了眼那圆头圆脑的侏儒。
“臭小子,眼睛不要乱瞟,小心眼珠子没了!这些人是盘踞在虎啸山的草寇,常年活动在康城一带,不但打劫来往客商路人,还搜刮民脂民膏,那寨主李老五凭着一套乾坤掌横霸四方,周遭村民惧于其淫威,奉其为五爷,别怪老头没提醒你们,没事不要去招惹的好!”老头说完作势就要走。
“等一下!前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前辈好歹也是武林高手,为何倒害怕这些强人?”
“臭小子,放手,放手!”
“你不说我就不放。”将离浅笑道,她倒是很好奇,这李老五到底有多厉害,竟让这疯老头避之不及?
老头呲牙咧嘴地瞪着将离,最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前几日在半道劫了他们的酒,所以现在当然要溜之大吉!不过,啧啧,要知道,那可是几十年的墨菊花酒!想起那个味道我就……臭小子,有缘再见!老头走咯!”
将离一不留神,老头就抽出了衣袖,一阵疾风般迅速出了客栈,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半夏,我们还是赶紧吃了回房为好,这些人并非善类,前辈说的没错,能避则避。”杜连召向将离使了个眼神。
“嗯。”将离也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低头吃饭。大堂里喧腾不休的斗酒声和辱骂声无孔不入,听得她很不舒服。
“寨主!这酒比起那咱寨子里的可就差远了!”
“可不是!下次得让陆仁那老狐狸再多……”
“赶紧吃饭。”
将离一听就知道最后一个说话的是李老五,她甚至可以想象他那严厉的眼神,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关系。抬头看向杜连召,他略微蹙眉,紧盯着手里的筷子,很显然,他在专注地听那几人的谈话。
“杜大哥,我吃好了。”
杜连召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后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是,走吧。”杜连召拾起一旁的包袱,小二见状赶紧过来引路。
经过草寇那一桌时,将离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她斜眼一瞥,果然是龙拔。她与蛟龙山的一干山匪打交道时都是蒙着面纱的,按理说,龙拔并不认识她,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她心里一紧,赶紧快步跟上杜连召……
“客官,这是您的房间。”小二推开房门,对将离说道。
“多谢小二哥!”将离颌首笑道。
“不用客气,对了,客官若是没什么事尽量不要出房门,这些客人都不是好惹的,万一出什么事就不好了。”小二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竟敢招摇过市,难道官府就不管吗?”杜连召开口问道。
“客官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五爷就是我们这儿的神,谁敢得罪?陆知县欺软怕硬,只怕,暗中不知送了多少金银。客官还是早些休息,若是没有什么吩咐我就退下了。”
“去吧。”将离点头,往楼下望去,不想正撞上龙拔投来的目光,她赶紧收回眼神。
“明日我们顺路,不如相约同行如何?”杜连召询问。
“正有此意。”将离浅浅一笑。
“天色已晚,那你早些休息。”
“杜大哥也是。”
“注意安全,我就在隔壁的房间。”杜连召眼含深意地望着她。
“我自知晓,不必担心。”将离心领神会,杜连召这才放心地走开,将离赶紧掩了房门。
回到房中,将离赶紧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拔开塞子,往烛台里倒了一滴浓稠的药水。弄完后她径直走向了床榻,脱了鞋袜躺在上面,有了“五步倒”,她便不用再担心谁在夜间擅自闯入房间了,此举也是迫于无奈,毕竟她体内有灵蛊,不睡则以,一旦睡了,就会完全陷入梦乡。
将离隐约不安,转辗反侧,阖眼躺了许久也没睡着,灵蛊也许是感应到了她的不安,也变得不安分起来,搅得她更是烦躁。她索性睁开眼盯着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柩洒在地板上,让她觉得稍微安宁了些。
窗外突然掠过几道黑影,她警觉地坐了起来,盯了半晌,也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又躺回床上。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慢两快的梆子声敲破沉寂的夜,更夫的浑厚的声音拖得格外悠长。一晃竟然已是三更时分,将离合上眼,毕竟连日奔波,绷紧的神经在风拂树叶的沙沙声中慢慢松了下来,渐渐沉入梦乡。
是夜,四下寂静,房内漆黑一片,月亮早已隐遁在黑云之后,街上偶尔有几声老鸦叫,显得甚是空灵诡异。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锣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狂躁不安的犬吠声,小孩的哭闹声,人们奔走的嘈杂声,客栈的门也被急急地被敲响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扰得将离实在无法入睡,她坐了起来,望向窗外,远处已有稀疏的灯火。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她不禁疑惑,怎么感觉全城的人都醒了似的。屋内一片漆黑,她伸手摸了半天才摸到外衫,这才披好衣服穿了鞋下床来。
“半夏,醒了没?”连召突然在外面唤她。
将离正准备回答,谁知道脚步一迈,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嘭”的一声摔在地上。
“半夏你怎么了!”连召听到响声直接推门进了屋来。
连召一打开房门,屋子顿时亮了几分,将离的眼有些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亮光,微微眯了一下,抬头看向连召,他怎么一脸惊骇的表情。再低头看身下压着的这不明物体,原来这软软的竟然是个人!
将离吓得手一推,整个人向后跌坐在地上,地板冰凉,寒气浸入骨髓,她的额头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这个人,这个人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