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客君清愕然,她好不容易赢了他就为了帮他治病?
将离明白他的疑惑,开门见山道:“客公子,昨日将离还未将话说完就被公子打断了,无论公子顾忌什么,今日将离也要据实以告。恕将离直言,公子的脚越早治越好,这些年公子不过是将脊柱受损的症状强压了下去而已,他日若是有个损伤,一旦牵连到脊柱,极有可能引发大患。”
“到时会怎样?”客君清直接问道,这回倒没有先前的抗拒。
“永久瘫痪,抑或是整个人陷入昏迷、无知无觉,更有甚者,命丧黄泉。”
客君清沉默不语,异于常态的安静。
“我建议公子尽早治疗,而且,不要再进行骑射这类危险的活动,至于达慕大会,希望公子还是放弃的好。”
“什么!骑射也不成?”客君清诧然抬起头来,直视将离,眼神中带有极强的压迫感。
将离颌首,她之所以如此着急要求客君清答应她治疗腿疾,其中最重要原因就是听说客君清受邀参加两日后的达慕大会。
每年八月份,秋高气爽,正是水草丰茂、牲畜肥壮之时,这时草原将会迎来最盛大的节日——达慕大会。所谓达慕大会,实际上就是蒙古族各个部落互相比拼实力选拔勇士的时机。自然,大会上最引人注目的无非就是骑射和摔跤的比赛,激烈程度也可想而知。不过,若是客君清在比赛中有个什么闪失,那她答应叶临的事就自然无法完成。她只想尽快的治好客君清,然后回到迷雾谷。
“姑娘的要求本公子答应就是。”客君清回道,将离面色一松,哪知他又继续说道:“不过,达慕大会我还是会参加的。”
“客公子你……”将离还未说完,眼前便晃过一团红色的光影,径直落在客君清跟前。
“小麻雀,你干什么!”客君清紧紧抓着吉雅的手。
将离这才看清,原来是昨日大闹客家大宅的那个女子。看样子,她是正准备挥拳揍客君清,不过却被客君清在半途截住。只见她又挥着另一只拳头上去,不出意料,又被客君清抓得牢牢的。
“我这是又怎么惹到你了!”客君清咬牙切齿地问道,吉雅却苦大仇深地紧盯着他,手不住地挣扎,最后她一脚朝客君清的脚背踩去,客君清这才嗷嗷大叫地松开了双手,脸上的眉毛都拧着了麻花。
“你这只小麻雀怎么蛮不讲理!哎哟,疼死我了……我的脚哟,你还真下得去脚呀!”
“你还知道脚会疼?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参加达慕大会!疼死你!”吉雅气呼呼地盯着他,胸脯上下起伏着,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我去参加达慕大会又怎么惹着你了?”客君清抱着脚大声回道。
“不准去!你的腿因我的大雕而伤,所以我说了算!”吉雅叉腰道,毫无淑仪可言。
“小麻雀,你没有发烧吧?”客君清满脸疑惑,忙伸出手覆上吉雅的额头。
吉雅一把打开他的手道:“姑娘我可没闲情逸致和你开玩笑!你若寿终正寝就算了,若是因为这只跛脚死了,草原上的人还指不定怎么议论我呢!肯定会说要不是当年我的大雕把你弄残了,你也不会不幸身亡什么的,总之,我不许你去!”
客君清被她这番晦气的话气得翻了几个大大的白眼,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放心,我死了肯定不会找你麻烦!哼,小麻雀,我看你真是野惯了,你看人家卓雅,哪像你一样。”
吉雅闻言两眼燃烧着熊熊烈焰,似乎要将眼前的人焚烧殆尽一般,最后,这团火焰慢慢地熄灭了。
“总之,死了不要赖我!”她狠狠地一跺脚,撂下话后便如一阵急风般快步出了射箭场,一把翻身跨上自己的枣红马,扬着鞭子疾驰而去。
客君清看着她的背影,正准备破口大骂,脚却突然疼起来,疼得他赶紧蹲下身去揉摸脚背。
“该死的吉雅!等我抓到你这只小麻雀,一定把你烤来吃了!”他不住地低声咒骂着。
将离突然轻笑起来,看来吉雅是客君清的克星。只是这个女子风风火火地来,又匆匆忙忙地走,真搞不清她在干什么。
……
达慕大会无疑是整个草原上最盛大的节日,与此同时,也是蒙古青年男女追逐爱情的好机会。夜幕降临,草原上飘荡着悠扬激昂的马头琴声,不知是谁在表白心迹。篝火旁的青年男女载歌载舞,热情而奔放,每个人脸上都是如火般燃烧的快乐。
将离站在帐篷前,看着沉浸在节日之中的人们,还有前方草地上追打打闹的小泉和阳观,不禁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再看向站在远处树下的叶临,突然觉得他的背影也是如此萧索落寞。
由于客君清执意要参加达慕大会,他们三人便只好随着一起来了。一方面,万一客君清受伤,他们也好有个照应;另一方面,他们对这蒙古族最盛大的节日也很好奇。
“没想到客君清竟然能以一个中原人的身份参加达慕大会。”将离走到叶临身侧站定,随他一样,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草原的夜是如此的黑,黑暗中火光又是如此的耀眼温暖,可是,他们背对着人群篝火,所以视线内并没有火堆,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
“这不足为奇。君清牧场虽然地处北原境内,但却紧接蒙古部族草原边境,自然免不了与蒙古族人打交道。而且牧场训出来的马雄健有力、听从训令,是难得的良驹,自然,君清牧场便成了各个部族拉拢的对象。更令人称道的是,在君清牧场买马不受北原国法令约束,只要你有钱,出得起价,又得到客君清的点头应允,就会获得这世上最好的马匹。因此,君清牧场也算得上江湖上的一方势力。”
“原来如此。”将离浅笑回道,昨日她便目睹了叶临将满箱的黄金交付给客君清的场景,那么多黄金,换来预支的五千匹马,今后,又将会变成多少人的鲜血?
“知道客君清为什么不惜一切也要参加这次的达慕大会吗?”叶临突然开口说道。将离摇头,她又怎会知道呢?
“因为在此次达慕大会上拔得头筹的人不仅会获得草原第一勇士的称号,而且,还能得到雪山上供奉的圣物牛头骨。”
“牛头骨?”将离疑惑。
“在这片草原上,芒牛被人们奉为始祖,所以雪山上供奉的牛头骨被人们奉为圣物。以前,各个部族统一时,牛头骨由继承汗位的人保管,而如今,草原割裂,四方群雄并起,牛头骨由谁保管都不合适。最后,由于敬重英雄的传统,各个部族的族长皆同意由第一勇士保管牛头骨,而拥有牛头骨的人,则将会受到天神始祖永远的庇护。”
“会受到永远的庇护?”
“牛头骨能否庇佑众生我不知,但是,有一点却可以肯定,获得牛头骨的人将会受到草原人的敬重。君清牧场若要完全在草原上立足,只怕这牛头骨是少不得的。”
将离沉默不言,叶临依旧直视前方。
“不要异想天开,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断然少不了筹谋算计、纷争讨伐。”
将离诧然,叶临怎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在一天前,她还为草原的壮阔景致和平静生活而感慨,她原以为草原是最纯净的地方,想不到割开美丽的面纱后,草原仍然免不了俗,依旧躲不掉纷繁错杂的人心。
果然,只要有人的地方,又怎会少得了这些?
“可是,何必看的太透呢?你看,他们不是依然很开心吗?”将离回头看着草地上轻歌曼舞的人们,每一张笑脸都是如此真实。
“你觉得他们当中又有谁能够掌控自己的命运?一旦各个部族打起来,和平不再,他们将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那你呢?纵然是你,敢大言不惭地说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吗?若是能掌控,你为何出生王族,要背负血海深仇?为何不可以像常人一般快乐自由!”
“不可以选择出生,却可以选择现在。”
“选择现在?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操干戈、亡东启,让千千万万人陷入水深火热的战火中,以颠覆他人的命运为代价,就是你所谓的掌控吗!”将离不断质问,双目直视他。“你为什么活着,就是为了颠覆这个世界吗!那你又能得到什么!”
“能得到什么?”叶临突然扭头,凤眸骤然紧缩,一把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他的手是如此大,而她的脖子却是如此纤细,甚至让他觉得只要他稍微用力她的脖子就会折断。
将离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可是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她根本挪动不了分毫。反而,妄图挣扎的行为激怒了叶临,脖子被掐得更紧了。不过她却仍然直直地逼视他,毫不退缩。
“未经风霜的公主,果真幼稚得可怜。若是你的亲人一个个倒在你的身前,你还能同样义正词严地说出这番话么?你可知道,楚天阖是楚遽柯一手谋划杀死的?而且,我还很好奇,若是有一天我加害于烈翊远和楚天阔,你是否还能淡然处之!”
叶临逼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将离的眼睛猛然睁大,楚遽柯居然弑父杀君!还有,叔父和烈翊远,他究竟要干什么!
“瞪我?我不过是假设而已,何必激动?”他嗤笑一声,将离的心沉落下去,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仿佛从未认识过。
叶临显然也捕捉到了她迷惘痛惜的眼神,心蓦地一痛,眼中的狠戾逐渐被无奈苦涩取代,他的手也慢慢地松了开来。“你还未尝过噬骨的恨意,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今日的心境的。”
“咳咳!”她不由得咳了两声,伸手抚上自己的脖子。他的手指是如此的冰冷,凉到她的脖子现在都还是一片沁骨的凉意,可是,脖子上的冰凉却远不及心上的寒凉。
“报仇是不能得到什么,但是犯过错的人就应该付出代价。”他说完之后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将离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草丛中,心口剧烈地疼痛起来,她不知道是自己在痛,还是叶临在痛。
抬头望去,今夜,天上竟然一颗星子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