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跟在穆子勖身后,不时张望打量看是否有逃脱的时机,无奈四处都是禁卫军,于是只好老实地跟着往前走。凉亭早已过了,也不知穆子勖究竟何意,竟将她往偏僻的地方带!
突然,穆子勖停步回头,将离赶紧刹住脚步并后撤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王上,究竟是什么情况?”穆子勖开口问道。
原来他是怀疑自己给了他假消息,并非怀疑自己的身份!
看他一脸认真,将离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说道:“回殿下,确是风寒之症,只是邪热……”
“呵呵!”昭王突然轻笑出声,伸手扶额,眼角眉梢全是戏谑的笑意。“半夏,你可知道你这般模样是多么可爱?”
将离警戒地后退一步,整张脸冷如寒冰,怒从心头起!这个人早就认出了她,却一直陪她演戏,故意逗弄她!
看着她那因激动而跳动的眉头,穆子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无奈地用手一下又一下揉按着太阳穴,哂笑说道:“你也未免太小看自己了,半夏,本王可是挂念你得紧呀!”
又是这种暧昧不清的语气!将离暗自警戒,另一方面却觉得心头仿佛燃起了两团怒火,不知是否是怀孕的原因,最近她似乎总是易怒易躁。
“生气对本王的侄子可不好哦!”昭王朝她的腹部看了一眼。将离立即后退一步,冷声道:“不知王爷有何贵干!”
“呵呵,有何贵干?这话应该是本王问你的罢!”昭王的嘴角处扬起得意的笑容。
将离突然觉得此时的穆子勖就是猫,而她,是他爪子下将死的老鼠,任他玩弄,直至死亡。只要他一声令下,她立即就会被无数的禁卫军包围,就算神功盖世,然寡不敌众,恐怕她还是难逃被杀的命运!她紧紧地攥着拳头,已经做好了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
“你不累么?”昭王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紧握的拳头,旋即伸了个懒腰,打了声哈欠,道:“放着这大好春光不赏,可是要遭天谴的!”说罢便朝前方的湖走过去,大喇喇地坐到了一块平坦的石头上。
“过来呀!”昭王坐下后见将离不动,赶紧招呼道。将离困惑地看着他,想不通他究竟要干嘛。
“再不过来,本王可就叫人了。”昭王的脸立即阴了下来。
将离这才慢腾腾地挪步过去,最后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再不靠近。昭王也不管她,径自躺在了石头上,以手枕头,望着渐渐明朗的天空说道:“此地怎样,美吗?”
“甚为幽谧,不负韶华。”将离只得答道。这个昭王,难道真叫她来是赏景的吗!
“不负韶华么?呵呵,再仔细看看!”
将离愈发困惑,他到底意欲何为?由于一时猜不到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也只好依他所言打量起四周来。
二月末的天空中白色的柳絮轻扬,湖边的枝头都挂满了嫩黄带绿的芽头,湖水被风吹皱,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早春之景随处可见,穆子勖究竟想让她看什么?莫不是又在戏耍她?将离不禁皱眉,正待回头问他,却突然发现身侧不远处有一株古梅树!
绿萼梅?
“原来已经发现了?呵呵,看来传言果真不假,据说瑞安王的宠姬日日在他最喜爱的梅林中弹琴演奏,两人琴箫合鸣,真真羡煞人心,好一对神仙眷侣!”
琴箫合奏?将离不禁失笑,吹箫的明明是南宫翔,想来院墙之外的人听见了便编造出这样的“佳话”来,世人的想象力果真不一般呀……只是,为何是绿萼梅,难道和穆子邺有什么关系?穆子勖此举何意?
“恭喜你做了母亲!”穆子勖突然诚挚地说道,唇角无邪的笑容如若远处刚刚升腾而起的喷薄红日,炫目而耀眼,驱散了一夜的冰凉。
将离有刹那的错觉,这个男人,或许并不如他的表面那般暴戾。
“本王给你讲个故事,权且当作礼物如何?”他弯弯的唇角勾起迷人心魄的弧度,将一切光华敛尽。
“一切从这棵梅树说起……”
将离还未回话他便开口自顾自地讲起故事来。
“很久以前有一个小王子,他从一出生便遭到了母亲的诅咒。因为他的出现,夺走了女人原有的光滑肤色,妖娆风姿,于是女人便将自己失宠的所有原因都归咎于他。可是,可怜的小王子却并不明白这些,反而在这种诅咒里一天天茁壮成长起来。他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够聪明不够优秀所以母亲才不高兴,于是便拼命地努力、日以继夜地学习,最后,他的勤奋和刻苦让他从众位王子当中脱颖而出,使他获得了王的垂青。自然,这也使得他的母亲再次被王记起,受到了宠爱。”
“然而,王的宠爱又能持续多久呢?很快,他的母亲再度失宠。另一方面,他的出色反倒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使自己遭到了来自其他兄弟姐妹和各宫娘娘的忌恨。从偶尔投毒到顿顿饭都有毒,他避过了一劫又一劫,只是,母亲的诅咒又开始了……”
穆子勖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眉头轻蹙,脸上也蒙上了忧色,如同受伤的小兽般独自舔舐着伤口。将离不禁悲从中来,他,说的是自己吗?原来,他的身世如此可悲,怪不得性情不定、暴戾嗜血。
穆子勖沉默半晌后又继续讲道:“那一日,他兴冲冲地告诉母亲自己在这儿发现了她最爱的花,于是便领着母亲前往观赏。哪知,母子两人意外撞到了正在偷情的另一个妃子。女人顿时心生一计,想着若是遭遇丧子之痛,王或许会重新垂青于她,而且,还可以嫁祸给这个偷情的妃子,简直就是一举两得。正当女人准备下手的时候,小王子发现了,他假意将女人引到湖边,终是狠心地将女人推进了湖中,并且最后还成功地将一切嫁祸给了偷情的妃子,而那个妃子正是一直处心积虑想要将他除去的首要人物……”
将离越听越不对劲,湖?推下水?最爱的花?绿萼梅!被嫁祸的妃子?偷情?弑母!嫁祸……
传闻穆子邺的母亲苏染雪被王后推下湖中!而且,王府中也有绿萼梅!并且穆子邺憎恶水!难道……
是她先入为主了,穆子勖口中的小王子竟然不是自己,而是……
将离震惊不已,竟然是这样!
“本王说过,他与宁儿都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不过,本王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他的烟火……”穆子勖淡淡地笑开了,一瞬间风华尽展,天地黯然失色。
将离呆呆地看着穆子勖,不知道他为何与她说这些,从遇见他,他似乎就没有正常和她说过话,他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为何她完全看不透!
“咳咳!”穆子勖突然咳了两声,只见他赶紧伸手捂住嘴,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拿开手,优雅自如。
然而,将离却看见了!
是血!
他握在手心里不想让她看见的,是血!因为太多,以至于指缝间也浸染了红色!
将离的头轰地一下炸开了,他竟然以身试毒,是因为不想让穆子邺有拿到解药的机会吗?可是,这未免也太冒险,何况,弑父杀君,背负这样的罪名活下去,他能心安理得吗!
将离不由得退步,一个弑母,一个弑父,果真是不分伯仲的对手……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性命都赌上了,他还有什么畏惧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命悬一线,若是穆子勖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他的秘密,将会如何处置她,杀人灭口吗……
“半夏,你是活在阳光中的人,如果可以,请不要改变。”穆子勖冲她一笑说道:“走吧,本王送你出宫。”
将离暗中深吸几口气,脸上尽量放松,然后点了点头。路上她一直暗中警戒,谁料穆子勖却只是偶尔同她说两句话,最后竟然将她送到了一处回廊,给她指了条道便走了。
“你终于来了!怎样,没事吧?”南宫翔赶紧大步走上前去迎上将离。
将离这才反应过来,穆子勖竟然放过了她,还将她送到了南宫翔与他们约定的地方!
“王爷呢?”将离急切地问道。穆子勖肯放过她,难不成是捉到穆子邺了?
“我在这儿。”穆子邺从月洞门后走了出来。“你去了哪儿,怎么这么久才到?”穆子邺不由得问道。
“啊?那个……”将离想起穆子勖叮嘱的话,让她对今日之事保密!“我迷路了。”将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谎,只觉得今日之事太难消化,而且,这些东西的确更适合烂在肚子里!
回去的路上,将离一直不解。
穆子勖竟然将她送到了他们与南宫翔接头的地点,这说明他们的行踪其实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他为何要放过穆子邺?而且,为何他讲起穆子邺的故事时是那般神色?
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将离只觉得穆子勖就像是一个谜。突然,她想起在莳花馆的日子里他抱着她入睡时说的那些话,他与南宫宁,南宫宁与穆子邺,他眼中爱怜难道是……
她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伸手拭了一下额头,竟然全是冷汗。不由得甩了甩头,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只要赶紧找到阳观离开云城就好!想到这儿,她深吸一口气,今晚,该去试探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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