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若是借这东风放起纸鸢,想必是极好的。”南宫宁突然停下来,仰头看着天上的流云说道。而她的眼角眉梢,却并没有因为明媚的春光而喜悦,反而透着淡淡的哀伤。那,或许是一个女人的寂寞。
“只是,纸鸢飞得再高,终究被人拽在手里,相较而言,我还是更喜欢那扑翅而飞的莺……”将离回道。只是,被折了翅膀的莺是否还能振翅高飞?
“自认为是朝自由飞去,其实只不过是自寻死路而已。所以,笼中之鸟不要妄图做无谓的挣扎。”突然想起叶临说过的话,她还是只是在垂死挣扎吗?她的自由依旧只是奢望吗?换做南宫宁,这个女子会如何回答?
“或许吧……”南宫宁幽幽叹道:“不过,我更羡慕纸鸢,至少,会有人用线将它紧紧拽在手里。这,也好过莺独自啼鸣。”阳光透过柳叶间隙打下来,被分割成一束束,那些亮光打在南宫宁的脸上,投射出斑驳的暗影。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在亮色的光束里飞舞、旋转,搅动得空气中似乎也弥漫起淡淡的忧愁。
“再过半月,这湖里的荷花也该长叶了。”半晌,南宫宁开口说道。
“也……”
“夫人快让开!”莺莺急忙喊道!只见她整个人朝前扑去,一张脸上全是惊慌。
“扑通”一声巨响,两个女人一起摔进了湖中!将离本来已经让开了,不料莺莺却将南宫宁扑倒了,而她的手和南宫宁的拉在一起,南宫宁还来不及放,她便被连着扯下,随南宫宁一起坠入了湖中!
顿时,眼耳口鼻全灌进了水!将离猝不及防,口中更是喝进去一大口水,整个人沉入水中,呛得浑身难受!
“救……救命……”南宫宁慌乱地拍打着水,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浮起来,趁着间隙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她的手脚一个劲地乱蹬,显然已是惊惧万分。
将离本来快要浮上水面,谁料南宫宁慌乱之中又将她压了下去。她挣扎着往上,可是溺水的人哪还有理智,南宫宁抓到什么便想拼命地压住好让自己浮上去透气!
“快来人呀!夫人落水了!王妃落水了!”莺莺赶紧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变得尖锐而急促。
“救命呀!小姐不会水呀!快来人呀!”丁香惊惶地喊着,不过心里却有些挣扎,若是有人来救小姐,也会有人来救那个贱女人,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的!怎能功亏一篑!
沉沉浮浮,南宫宁已经呛了好多水,将离原本会游泳的,不料被南宫宁这几下按压,在加上先前呛水岔了气,现在都快窒息了!若非练功能够较长时间憋气,她恐怕早就不行了。不过,这湖水冰凉刺骨却是她不能忍受的,只感觉所有的寒冷朝下腹涌去,一阵痉挛,她痛几乎晕了过去!
挣扎间,她感觉腿间涌出一股热流!
不好,孩子!孩子!
她的手立即摸向腹部,然而,那种疼痛却愈发剧烈,然后,仿佛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体内流失了一般,她隐约地看见清亮的湖水中涌起一股暗红色的水流……
“不好了!快来人呀!快来人呀!离姐姐!离姐姐!”莺莺脸色煞白,一时也顾不得叫将离夫人,手不住地颤抖,眼泪扑唰唰地往下掉。那红色,难道……
只见两道人影迅速飞扑过来!
“扑通”两声,湖中乍然扬起白色的水花!不一会儿,便见南宫翔捞起南宫宁朝岸边游来,穆子邺过了一会儿才抱起将离游过来。
“咳咳!咳咳……”将离呛出许多水,整张脸水淋淋的,这一呛,也没能涌起半点红晕。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将离抓着腹间的衣服问道,手在涌动的湖水中颤抖着。感觉到疼痛感的消逝,她偏头看向身侧涌起的红色湖水,然后慢慢地伸出手去,试图抓住湖中的那一抹红色……
“孩子……”红色的水从她的指缝间穿过,慢慢晕染开来,将她白色的衣衫也浸染得带上了甜美的粉色。
“别看!”穆子邺一把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怀里传来一股温热的触感,他知道,这冰凉的湖水中,温热的应该是她的眼泪。只是,若这温热也流尽了,她是否会变得冰凉?
他赶紧带着她游上岸去。南宫宁在南宫翔的紧急施救下已经吐出了灌进去的水,现在整个人正无力地躺在南宫翔的怀里。不过,她并无大碍,毕竟,她一直处于上方呼着气。
莺莺早已吓得瘫在了地上,看到将离后才赶紧爬了过来。
“卫鄯,快去太医局请张太医!”穆子邺吩咐道,然后转过头来朝莺莺说道:“莺莺,帮她诊脉!”
莺莺忙不迭地点头,赶紧伸手握住将离的脉搏。
将离的眼神空洞无光,她是医者,自己的身体当然最清楚不过。同时,她也是母亲,孩子离开了,她怎会不知道?她怎么也不会忘记孩子从身体里抽离的那种感觉,现在,腹部空而冰凉,此外,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被掏空的不单是自己的腹部,还有,心。
莺莺脸上满是泪痕,紧咬下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最后只得闭眼悲伤地摇着头。
“我没问孩子,我问你她有没有事!”穆子邺暴怒,他最担心的自然是她。她畏寒,今日这湖水如此刺骨,再加上心神俱伤,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莺莺吓得一愣,忙说道:“失血过多,寒毒侵体,不过好生调理应该会没事……”
穆子邺瞅了瞅怀中的人,哪还有半分生气,心不由得揪着疼。他,终究是陷进去了,若不然,心,不该疼的。
“宁儿如何?”穆子邺偏头问道。
南宫宁看着他,咬了下嘴唇,终是说道:“妾身……无碍。”
“翔,宁儿便托你照看,莺莺,走!”穆子邺看了南宫翔一眼,随后便抱起将离朝听雨阁的方向走去。
将离昏昏沉沉的靠在他的怀里,头撞在他的胸膛上,耳朵里也被撞进了些水。她似乎能听到“砰砰”跳动的声响,分明不是自己的心跳,原来,是穆子邺的。
她的头仰着,只能看见惨白的天空,唯一与天空不同的是他的下巴。那下巴汇聚的水滴啪的掉落下来,砸在她的眼睛里,好疼。看上去,似乎是她在流泪般。她的视线因为这一滴水而模糊,渐渐的,疼痛和昏暗占据了她的头脑,那略带青色的下巴晕染开来,慢慢消失不见……
穆子邺抱着将离,心里后怕不已,若非翔今日非拉着他一道来听将离弹琴,恐怕等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
南宫宁盯着穆子邺离去的方向,挤出的温润浅笑便僵在了脸上,映得苍白的容颜无比憔悴。
一滴泪,无声地滑落。
他,竟为了那个女子跳入湖中。他可是最讨厌湖水的呀!
他,终究是抱着心爱的女人,越过她,而去……
“阿姊,我们回去吧。”南宫翔看自家阿姊流泪,心里也不好受。见她点头,这才抱起她朝迎风阁走去。
……
张仲生跟在卫鄯身后,一路疾奔,听到描述之后他心惊不已,半夏的身子骨本就比常人畏寒,如今这个胎儿怕是保不住了!而且,大人没准也有危险!
等他赶到之时,人已经躺在榻上,昏迷不醒!
“师兄!”莺莺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
“参见……”
“赶紧救她!”穆子邺不耐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计较这些虚礼!
“是!”张仲生赶紧替将离把脉,手刚触到她冰凉的肌肤便心惊不已,一个大活人的身体怎么可能这般冷!
她的脉搏很微弱,以至于他感受了半天才把握住。
穆子邺看着仲生愈发皱紧的眉头,心也好似被什么揪起一般,焦急不已!
“大人怎样?”穆子邺直接问道。
“虽然失去小孩导致身体受到重创,但性命暂时无忧。只是,寒毒侵体,恐怕日后会落下病根。另外,夫人遭受的打击太大,以至于一时昏迷不醒,若是情绪调整不好的话,对身体的恢复也会有影响。这样,我先开一副药方。”
张仲生赶紧走到桌前执笔写起来,笔走龙蛇,不大功夫便写好了药方。
“这药主要是活血化瘀,另外,要切忌生冷食物,同时要注意保暖和休息。”张仲生神情凝重,将药方递给穆子邺身侧的莺莺。“王爷不必太担心,只要调理得当,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他看穆子邺一脸担忧,不由得多说两句宽慰。
虽然听张仲生如此说,穆子邺却还是觉得心放不下来。她就那么毫无生气的躺在那儿,让他感到无端的恐慌,好似她就要这样一直睡过去,而他,无论如何也叫不醒她……
“莺莺,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穆子邺突然开口问道。
莺莺浑身一震,被穆子邺口中的话吓得一个激灵,慌忙跪倒在地,眼泪便开始外涌。只听她愧疚地说道:“是莺莺错手将王妃和夫人推了下去,是莺莺的错,都是我!是我……”
穆子邺脸色铁青,紧贴身侧的手攥成拳,手背上青筋毕现。
“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了!”
“今日莺莺本来与夫人在湖边散心,后来遇到了王妃,于是夫人便于王妃同行。后来不知怎地,莺莺脚下突然一滑,恰好朝夫人扑了过去,但是夫人让得快,却不想莺莺最后还是扑到了王妃身上,王妃和夫人手拉在一起,所以便一起跌进了湖中。”
“脚下一滑?”穆子邺眉头高皱,莺莺从来不是冒失的人,怎会如此?
“后来呢?”穆子邺继续问道,按理说,这个女人明镜湖都敢跳,游泳肯定不差,怎会栽在在他这小湖里上不来!
“夫人落水后一直不见起来,宁王妃也不会水,两个人一直在挣扎,后来便被王爷救了起来。”
“什么叫一直不见起来?”
“两人在水中挣扎太久,只能看到被拍起的水花,王妃倒是起起伏伏好几次,不过夫人似乎一直沉下去了般,根本看不到是个什么情况。”
“是吗?”穆子邺疑窦顿生,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冷声道:“你真是愈发胆大妄为,就连本王也敢欺瞒了不成!”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桌子的一只脚竟然被震断,桌面瞬间倾斜,上面的茶杯刷地一下全掉在地上,又是一阵乒乓的响声。
莺莺紧紧埋头,畏惧地缩着肩膀,侧身躲过砸碎一地弹跳的碎瓷片。察觉到前方铺天盖地的怒意,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知晓自己是瞒不下去了。
“是……是丁香绊了奴婢一下,奴婢才……”孩子已经没了,虽然她也很喜欢离姐姐,可是,王爷的助力是王妃,为了不让二人心生嫌隙,她只能瞒下这件事。可如今,纸包不住火,看来王爷是要彻查到底了!
穆子邺的脸一下子就更冷了!
“随本王去迎风阁!”
“是!”莺莺赶紧起身跟上那道冷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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