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邺抬起手握住将离被血沾染的手,逼她捏紧刀柄,然后轻笑叹道:“昔日你以血救我,如今,我以血还你,这,可如你愿?”
将离被他捏的生疼,秀眉高蹙,心底没来由地恐慌。她想放手,可是穆子邺却牢牢地握住不让她放。只见血不断地流淌出来,将他们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吞没,如同一条条红色粘稠的丝线,紧紧缠绕,将握在一起的手包裹,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她蝶翼般的睫毛颤抖着,眼神变得慌乱而无助。为何,为何要让他们纠缠不清!她不要!不要!
她猛然大力抽出自己的手,连带将匕首一起拔了出来!颤抖的手一松,沾血的匕首便跌落在地上,弹起几声清脆的响音。
“王爷!”卫鄯疾步上前扶住穆子邺,赶紧帮他点了穴道。穆子邺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将离,道:“放心,本王还死不了。”
将离诧然抬头看着他,只见他的唇色已经变得寡淡而惨白,一张脸也失了血色。纵然如此,脸上却依旧是恼人的笑意……那双深邃狭魅的眼睛,似要望进她的心底去……他胸口的那朵红色雪莲慢慢盛开,绽放到极致的妖冶。那红色在她的眼前蔓延开来,晕染……
“王爷!王爷!”
只见阳观却朝穆子邺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同莺莺一起扶着穆子邺躺在了卧榻上,然后帮他止血。
“阳观?”将离不禁疑惑。
阳观却置若罔闻,竟然还拿出银针帮穆子邺封住了几个要穴。莺莺在一旁赶紧拿布按着穆子邺的伤口,直到血止住了才帮他包扎起来。
“卫鄯,扶本王回去,今日之事,你等需守口如瓶,不能让府中任何人知晓。”穆子邺撑着身体坐起来吩咐道。
“是。”卫鄯面无表情地回道,然后便搀住穆子邺起身。
“莺莺,你也出来。”
莺莺捡起地上的匕首,也只得跟着出了门去。
自始至终,穆子邺都没有再看将离一眼。将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她笑自己,竟然没能狠心一刀将他杀死,竟然让他还有机会活下来!
“师父……”阳观有些畏惧地走上前去,在将离触手可及的地方站定。
看着阳观迟疑的模样,将离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是自己想必吓到他了。只是,为何他会去救穆子邺!
“阳观,你还好吗?快过来让师父看看……”五个月未见,再听到他叫师父,将离心里的酸楚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
“师父,你瘦了。”阳观走上前去坐到榻前说道。他知道师父这五个月来定然遭受了很多,若不然,也不会变成如此模样。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然后拉过将离的手,替她将手上的血迹一点一点擦拭干净。
“阳观,师父对不起你……”将离鼻头一酸,阳观总是这般小大人,似乎总是他在照顾自己。“师父没事……倒是你,师父对不起你……对了,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将离赶紧拉起阳观的手,翻来覆去地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口。
“师父,阳观没事!”阳观赶紧说道:“师父不要担心,阳观真的没事!”
“阳观,师父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将离一把将他拥进怀里,低声说道。
“师父,阳观也好想你……若不是叶先生和王爷,阳观怕再也见不到师父了,呜呜……”阳观情绪一上来,竟然哭了起来,将离心疼不已,正想安慰他,却突然觉得阳观说的话不对劲。
“等一下!你不是一直被穆子邺囚禁吗!那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将离抓着阳观的肩膀问道,目光灼灼。
“师父,你弄疼我了……”阳观不由得吃痛皱眉,“上次师父这样抓着我的时候我们还在牧场呢!都快半年了!呜呜,阳观都半年没见着师父了!”
“好好好!不哭啊!阳观是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不哭了呀!”将离突然发现,自己对阳观的眼泪毫无招架能力,赶紧掏出方巾帮他揩干净。鼻头也不禁一酸,算起来两人的确是快半年没见了,阳观竟然被囚禁了半年!
“阳观,是师父害了你,竟让你被关了这么久……你给师父说说,到底是什么回事?”
“我说,可是师父不准骂我!”阳观瞅着将离,两只眼睛泪眼迷离,一副可怜相。
将离替他将眼角的最后一抹泪痕擦干净,挤出一抹笑容,道:“师父怎么还舍得骂你,说吧。”
阳观得到她的肯定之后舔了舔嘴唇,这才说道:“在牧场的时候,阳观实在想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我避开叶先生,所以我趁烈晟叔叔一不注意给他下了迷药,然后便溜出去想找叶先生问个明白……师父你说了不骂我的!”阳观在看到将离的脸冷下来后赶紧提醒道。
“继续说。”将离不由得叹了口气说道。
“谁知走到一半却看到叶先生朝我走了过来,后来领着我出了大宅来到了树林里,我这才知道那是假冒的叶先生,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一掌下来我就晕倒了。再醒来时,已经被关在了一间黑黢黢的密室里面。不过,我并没有放弃!那些人看我是小孩所以并不是很用心看守,最后我用迷香将他们全部熏倒得以逃出了密室!只是,没想到逃出去的第二天又被抓了回去……”
“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什么的!身上有没有伤到哪儿?”将离急忙问。听阳观的意思,抓他的人肯定是那个女人无疑了!她的手段如此狠辣,阳观没事吧?
“我只是被抓回去了,并没有人管我,只是看守特别严,我都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师父了。不过,我知道师父肯定会来救我的,所以我天天都吃饭,一点都没有变瘦!后来我就被叶先生救了出来!”
“叶先生?”将离惊讶。
“嗯,是叶先生救的我,然后他为了我的安全所以便把我交给了王爷保护。这些日子我都在王府里,王爷人很好,天天都陪我聊天,还问了好多关于师父的问题呢!只是,王爷一直说让我等,等到了合适的机会他才让我见师父……”
“你是什么时候被叶先生救出来的?”将离直接问道,她要求证自己的猜测。
“快一个月了,具体哪天我也记不清了。”
“一个月?”将离喃喃道,果然,先前阳观并不在穆子邺手里,穆子邺一直在骗她!只是,叶临竟然真的帮她把阳观从那个女人手中救了出来……
“师父,你和叶先生究竟怎么了,我都还没来得及问叶先生他便把我托付给了王爷!”阳观嘟着嘴说道,眼中全是不满,他都快被这个问题困扰半年了。
将离不由得蹙眉,阳观还真是喜欢叶临,竟敢违抗自己的命令脱离烈晟的保护。若非如此,也不会被茧蝶的人掳走!看来,这个孩子认定的还真是不好说服!
“阳观,师父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这样给你说吧,叶先生是师父的哥哥。”
“什么!”阳观眼睛睁得老大,“叶先生是师父的哥哥?”
“嗯。只是我们立场不同,所以,有时候可能会伤到对方……”将离叹了一口气,灭族之恨,亡国之仇,他们中间,又岂止是立场不同!
“我还一直以为叶先生喜欢师父呢!原来如此,怪不得叶先生也喜欢朝我打听师父的事,还不让我给师父说……”阳观不由得撇了撇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将离的心咯噔一下,那些不愿意想起的事也渐渐涌上心头。
那次被关在密室里,当听到叶临的怒吼声后,那个女人便朝她的后颈劈了一掌。可是,凭借着不放过任何消息寻求生机的坚强意志,她并没有晕过去!
她被那个女人塞进了墙角一口废弃的酒缸里,之后,便听到了叶临强压着怒意的声音。
“临儿,你来了?”女人朝叶临说道,不料叶临却无意与她寒暄,直接说道:“母亲,一切与她无关,求您放过她!何况,瑞安王还在找她!我们没必要与瑞安王作对!”
“大胆!我看你是越发放肆了!”
将离斜靠在酒缸里,女人突然拔高的声音震得她耳鼓嗡嗡鸣响。
“儿子不敢!”
将离分明听见了“咚”的一声闷响,想必是叶临跪了下去。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若非我让叶瑾假扮你,只怕你早已将她放了!果真是我的好儿子,你的聪明才智就是这样用来对付母亲的?!难道你忘了当年的屈辱、当年的仇了不成!”
“儿子不敢忘!只是……”
“只是记得还不够深刻。”话音一落,便听见“啪”的一声炸响。将离对这种声音异常熟悉,她在草原上被吉雅无意打了一鞭时的声音便是如此的!
“说!你的使命是什么!”女人说完便抽一鞭,鞭子夹着呼呼风声直接抽在叶临身上,伴着血肉开裂的闷响!
“灭东启!杀蔡相!”
“再说一遍!”又是一鞭!女人的声音狠厉而决绝,将离不禁怀疑,那是她的儿子吗!
“灭东启!杀蔡相!”
“不够大声!”
“灭东启!杀蔡相!”
……
一鞭又一鞭,无尽循环往复。将离从未想过高傲如鹤不染纤尘的叶先生会有一日匍匐在一个女人的脚下,被鞭笞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就是他的母亲!她竟然用这种方式让他记住仇恨!
那一刻,她为这女人的狠心而感到恐怖!世上怎会有这样的母亲!
就在女人终于抽累了罢手时,就在将离也以为叶临奄奄一息时,谁知却听见断断续续如蚊子呐呐的声音:母亲,儿子不会忘……请母亲大人放心……只是,一切与她无关……母亲可不可以放……
“啪”的一声,最后的话被这一鞭抽断!
“冥顽不灵!若是她足够相信你,便不会被假冒的烈晟骗过去。你这么想要护着她,得到的是什么,还不是猜疑!叶瑾!将他押下去!”女人恶狠狠地说道。
将离的心狠狠地疼了起来!他说过,若是她赢了,他会放过她。原来,他说的是真的……他对她其实从来没有说过谎话,纵然是利用,他也会直接说出来,他从来没有骗过她……
尽管难以置信,将离却依稀明白了一件事,叶临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杜连召,他还是她的杜大哥……只是,国恨家仇,他们不可能做兄妹,只能是仇敌……
若是她妄图靠近他,迎来的只有利用;而若是他想要保护她,对两人都只能造成更多的伤害。所以,他们注定只能陌路。
所以,在莳花馆再遇见他时,她知道他是来救自己的。可是,她不能再让他因为自己而左右为难。于是,她只能狠心说出那些刺痛他的话,将他激走……
“师父,你怎么了?”阳观用手在将离的面前来回招了一下,将离这才回过神来,挤出一抹苦笑,道:“没什么,想到一些事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