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一百多级的汉白玉云梯,眼前霍然屹立一座肃穆庄严、气势雄伟的大殿。斗拱硕大,雕梁画栋,巍峨壮观,气势非凡。将离仰头望着这象征着无上王权的地方,眸中却是一片冷凝。
回城后她直奔宫门,将叔父以前交给她的信物递交给守卫,半个时辰后,她便被领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世人汲汲营营,无非权势二字,而这金碧辉煌的御书房,便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中心。然而,于她而言,却不过一个难以逃脱的漆黑牢笼!
一旁的领路太监见她一脸淡然、镇定自若,并无半分震惊神色,不由得啧啧称奇,这女子荣辱不惊,倒是个非凡人物,不知她是何来路,王上又为何要在御书房接见她?
将离并不知旁边的太监作何感想,只步履稳健地跟着他进了殿。步入殿内,恍如进入了神宫仙阙,大殿富丽堂皇、雕镂细腻、金玉交辉、奢靡旖旎、气象非凡。
鎏金瑞兽香炉里升起袅袅轻烟,烟雾缭绕,使得整个大殿充满了龙涎香的香味。
将离略微皱眉,这味道让她忆起在南风国皇宫为老南风王解毒的那段经历,让她联想到那个从南风一路追至东启的新任帝王,那个精于算计、将她逼至绝路的帝王!
“王上,人带来了。”太监轻声提醒道。
将离这才发现,殿堂北侧软榻上斜倚着一个黑色滚金边龙袍的男子,想来定是东启王楚遽柯无疑了。
闻言,楚遽柯闭着的眼缓缓睁开,狭长的眸子里迸出一缕精光,直直射向殿中站立的将离!
将离与他直视,毫不退让。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如同一只阴鸷的秃鹰,眸中全是毫不掩饰的嗜血残忍光芒。
半晌,将离突然盈盈一拜,恭敬地喊道:“参见王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尚未摸清楚遽柯的底之前,她绝对不能让自己有任何莽撞行为陷叔父于危险之中。何况,弑君杀父这等事楚遽柯都能做得出来,面对如此心性残忍、暴戾无常的人,自己更应小心为上。
见她如此识相,楚遽柯微勾唇角,明知故问道:“免礼,你就是余容?”他挑眼打量着眼前白衣胜雪的将离,眼里透着阴鸷酷烈。
“是。”将离站起身来,坦然迎上他审视的目光,也细细打量起来。这楚遽柯也不过二十五、六,眼神阴厉、面色冷峻,消瘦的身体透着些许疲惫,使他看上去仿佛老了七、八岁。头束玉冠,着一身黑色华虫纹盘领宽袖袍常服,腰带饰以琥珀、透犀,衬得整个人越发深不可测。
将离只觉得他似乎在看着自己,又似乎透过了自己,看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这模样还真像莲妃……”楚遽柯喃喃念道,不禁想起了那个死了之后都仍被母后诅咒的女子,那个时常坐在御花园里的池塘边望着荷花出神,沉默着不说话,如那池中青莲亭亭出水中,衣渡荷香来的女子,在看到他时会对他微笑的女子。
那个女子的笑容好美,但他从未见过她在别人面前展露那样的笑颜。回忆就这么在脑海里铺展开来,在余容出世的第二天,在听到外面的芍药花都开了后,母后用怨毒不甘的眼神望着他,抓住他说:“她连一个笑容都不给他!他却给了她一切!她凭什么!凭什么……”
那时候他只觉得母后好可怕,像疯了一样,他远远地跑开了,想去找那个会对他笑的女子,最后却没有找到她。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她死了,给他生了个妹妹之后就死了,而那个妹妹,他也从没有见过。那时候的他并不明白母后为何如此怨恨那个女子,现在想来,也不禁为母后悲哀。后来父王临死前告诉他,他的那个妹妹根本就不在千悯寺里,求他替她保留封号,不要为难她。只是一个封号罢了,何况他是那么的怀念那个微笑,就替她的女儿保留又何妨?思绪悠远,眼前的这个女子和她还真是七分相像,只是,又有些许不同,没有她的温婉宁静、不似她的纤弱淡漠。
“果真是她的女儿,我东启最高贵的余容公主。”这一声,似乎是对将离说的,又似乎对自己说的。失魂片刻,楚遽柯旋即恢复了阴戾冷酷的模样,说道:“既然你回来了,就知应该做什么了吧?”
“我自是知道,一切听从王兄安排,只是还请王兄放过王叔。”将离直视他回道。
“哈哈哈哈!”楚遽柯突然放声大笑,随即眸光一戾,阴测测地回道:“一切都取决于你的选择,若你表现好了,孤便不会计较,若是你心存不轨别有用心的话,那么……”
他眼眸一转朝先前的领路太监看去,吓得那太监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只见那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身体如筛糠一般颤抖着,头埋得低低的,都快触到地上了。
楚遽柯轻笑一声,随即转过头来对将离意味深长地说道:“我想余容已经想好了。”
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过将离早已料到,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再出去!
“王兄大可放心,余容知晓。”
他们是兄妹,可是却素昧平生。所谓的血缘,终究还是不敌一个利字,他要的无非是用一个公主来换取他东启的安定,所谓的妹妹,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来人!”
楚遽柯虚空喊道,殿中立即出现一个黑衣人。
“你先护送公主回千悯寺,稍后孤会派官员来迎接,南风王与北原世子都会出席明日的晚宴,到时候就会宣布你的婚事。”前一句话是对黑衣人吩咐的,后一句却是将离说的。
婚事?北原世子?虽然早已料到,但亲耳听到时还是手足无措。烈翊远也会出现,届时,两人该如何相对?
“行了,退下吧!”楚遽柯恹恹地挥手道。
“是。”黑衣人声音清冷。
“余容告退。”将离低头行礼,虽然她对楚遽柯毫无好感可言,但既然来了,面子是要做的,这君臣之礼自然也不可懈怠。
出了殿门,黑衣人毫不客气地说了声:“公主,得罪了!”随即点了将离的穴道,直接扛着她飞檐走壁来到一处偏僻的宫道上,将她放进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便驾车驶出了宫门。
将离身体僵硬地躺在马车上,无法动弹。她知晓这是要去千悯寺,既然名义上她是在千悯寺里养病,这戏自然得做全套了。想到自己并没有危险,她索性闭上眼睡起觉来。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终于赶到千悯寺的后门。将离刚刚睁眼,车帘便刷地一声打开了,黑衣人二话不说,又再一次将她扛在肩头,运足内力避开暗哨直接朝一座独立的小院奔去。
黑衣人带着将离潜入正中的那间房中,然后朝房中冷声喊道:“李嬷嬷可在?”
隔壁的小间里突然传来响动,随即侧门打开,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嬷嬷。老嬷嬷见到黑衣人的那一瞬间脸上闪过惊疑和畏惧,随即连忙拜倒行礼道:“老奴参见雷统领!”
“免了,这是余容公主,王上派来接公主的人想必马上就到,你做好准备便是。公主,这位是李嬷嬷,属下任务已经完成,先走一步。”黑衣人说完不待将离回答便径直出了门,只留下一个冷漠万分的背影。
“你……你是小公主?”老嬷嬷脸上的皱纹因为激动而凹陷出一条条纹路来,却让人觉得慈祥。
望着惊诧万分的嬷嬷,将离不禁皱眉在脑海里思索,随即抬头将信将疑地问道:“李嬷嬷,你是李嬷嬷?”
“小公主知道老奴?”李嬷嬷震颤的看着将离,泪水早就模糊了双眼。
将离上前握住老嬷嬷的手,诚恳回道:“我知道,从小娘亲就对离儿说,嬷嬷是最疼她的人,让我以后长大了见到嬷嬷的话,一定要好好孝顺嬷嬷。”将离只觉得倍感亲切,李嬷嬷身上散发着和娘亲一样慈爱的光芒,让自己忍不住想去靠近。
十五年前,莲妃假死出宫,这件事情除了楚天阔之外,就只有李嬷嬷知道。莲妃本来打算带李嬷嬷一起走的,但是李嬷嬷坚持来了千悯寺,为的是保住这个秘密。此外,她还特意对外宣称余容公主患的是会传染的疾病,所以平日里就只有她可以进屋接触,这才得以守住余容公主根本不在寺中的秘密。
“嬷嬷,十五年来辛苦你了。”
“小公主这样说便是折煞老奴了,这有生之年,不想还能见到小公主……快,让老奴瞧瞧,都长这么大了,那时候还不会睁眼呢!现今却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公主,您在天之灵有知,该放心了!”李嬷嬷拉着将离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不住的感慨道。
将离伸手去帮她擦掉眼泪,后退一步便跪了下去:“嬷嬷,这是我们娘俩欠你的,请受将离一拜!”
李嬷嬷忙不跌的搀扶住将离,“我的公主哟,你怎么能跪我。”
“嬷嬷请受将离一拜!”将离屈膝跪下,匍匐叩首,行了一个大礼。李嬷嬷也是苗疆的人,当年不仅以身犯险救了娘亲,后来更是为了自己留在千悯寺,这份恩情,她永远记在心里!
“快起吧!老奴如今便是死也值得了……对了,小公主怎么回来?”李嬷嬷疑惑地问道,眼中却难掩忧色,想必已有所猜测。
“嬷嬷想必也听说了,离儿这次回来是与南风王联姻的”
“什么!”李嬷嬷惊呼。
“嬷嬷不要担心,离儿是自愿的。”将离安慰地拍了拍李嬷嬷的手,示意她镇静下来。
“好不容易出来,怎么又要回到那个地方去……”李嬷嬷老泪纵横,望着将离喃喃的念叨道。
将离闭口不言,一时间房中沉寂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嬷嬷,还是先找一套公主的衣服让我换上吧。”
“唉……”李嬷嬷叹了口气,说道:“小公主跟老奴来吧。”
待将离换好衣服,已是一炷香以后。
此刻她坐在房中,李嬷嬷陪在她身侧,两人心情沉重,一时无话。
“王上圣谕——”门外突然响起尖锐而高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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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尽悲来,乐极生悲。该来的终究回来,马上就要金殿择婿了!总算是要把将离给正式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