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将离便带着小喻前去霁云殿拜访南宫宁。这也是三个月以来将离第一次踏足琉云殿以外的地方。
“原来是妹妹来了!”宁妃连忙起身,走向殿外迎接。
“娘娘不欢迎余容?”将离盈盈一笑,转向小喻,小喻手捧一个锦盒站上前来。
将离浅笑对南宫宁说道:“这是余容的一片心意,还望娘娘喜欢。”
南宫宁望着小喻打开的锦盒,脸上略微有些惊讶。只见盒中躺着一枚浅枇杷黄色的流云百福玉佩,黄色略淡而泛粉色,庄重而淡雅,正是东启国所产的田黄玉。
这田黄玉虽非当世稀品,却依然难得,尤其只有东启国才有,再加上这枚玉通身晶莹,无一丝杂质,更是上乘佳品。南宫宁自小通读各类书籍,对玉石也多少有些了解,余容公主这一礼虽不重,却显出了她的用心。只是这用心之后意味着什么?难道她已经决定与自己不死不休了?
南宫宁可不敢忘,当初正是阳观将自己推下湖,虽然这是将离想要逃走的计谋,但是否表明她已经知道那日是自己故意将她推下湖中?
将离见南宫宁沉默,不由得出声问道:“娘娘难道不喜欢?这枚玉佩是余容的随嫁之物,乃王兄所赠,余容可是极其喜欢呢!好玉赠佳人,若非娘娘,余容可不舍得呢!”
南宫宁收回神思,笑答道:“那就多谢公主了,本宫很喜欢呢!公主请进殿内坐。”
她将锦盒交与身边的宫女拿走,然后引着将离朝大殿内走去。谁知两人刚抬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清亮的声音:“哟!姐姐这里倒是好热闹,比我那冷清的彩云殿好多了!”
回头望去,正是玉妃含笑朝她们走来。
“参见玉妃娘娘!”小喻和宁妃身边的宫女连忙屈膝行礼。
玉妃眼中流露出不屑与鄙夷,傲然道:“免礼吧。”她专注地伸手轻轻拂了拂衣襟,好似眼前的空气中存在着脏污以至于染了她的衣服一般。赤金的护甲闪着冰凉炫目的光泽,映衬得她眸中的倨傲愈发明显。
宫女们这才起身退后。
“妹妹怎么来了?”宁妃笑看着玉妃,心中虽不悦至极,脸上却依然是端庄笑颜。无事不登三宝殿,玉妃这次来又是想干什么?
“不巧妹妹我的君山银针喝完了,想着王上也有赏赐给姐姐,知道姐姐定然不舍得喝,应该还有,这不,来讨茶喝来了!”玉妃声音甜美而婉转,如夜莺啼鸣空谷回响,脸上更是笑容可掬,仿佛真是单纯来讨茶喝的。不过任谁都能听出她话中带刺,这话分明是变相彰显自己受宠,同时奚落宁妃只能抱着过往情分过活。
“珀儿,去把茶叶取来。”宁妃朝身边的小宫女吩咐道,脸色有些苍白,因为这话的确有些刺耳扎人,不过她马上回击道:“妹妹的月例较姐姐是要少些,以后若是想喝,就来姐姐这儿吧!”
这看似大方的回答,实则是在提醒玉妃地位没有她南宫宁的贵妃之位高。
玉妃面色一白,瞪着眼睛回望南宫宁,随即冷哼道:“那妹妹我就不客气了!”
将离突然发现,这玉妃的确傲慢,不过心机比南宫宁可就差远了,不过一两句话就克制不住自己了。
南宫宁轻轻颌首:“你我姐妹,自然不必客气。公主、妹妹,里边请——”
玉妃甩袖径自走到上首坐下,南宫宁见状只是微微一笑,面上并未有任何不满,倒是殿中的几个宫女脸上露出不忿。
几人坐定,宫女也沏好茶了。
“姐姐这茶好香!”玉妃满脸陶醉的闻着茶,端起便朝宁妃走去,赞叹道:“姐姐,你看,这白毫如羽芽竖悬汤,汤黄澄高,真是蔚成趣观呀!”
将离正疑惑,大家桌上都有茶,她又为何偏偏端过去?正在这时,却听得玉妃“啊”的一声,眼见她脚下一滑,扑着宁妃倒向椅背,整盏茶便尽数倾倒在了南宫宁身上!
将离坐的远,奔上去时南宫宁已经连人带椅倒在地上,玉妃扑在南宫宁旁边,正嘤嘤啜泣。这情景让将离疑惑不已,南宫宁虽然没有武功,但身手还算是敏捷的,为何连玉妃这小动作都躲不过,难道仅仅是因为玉妃扑得太突然了?
“宁贵妃,你赔我手钏,赔我手钏!”玉妃捡起地板上一只碎裂的白玉手钏就开始哭。
南宫宁显然没有料到玉妃竟然用这般幼稚的招数,不过现在她的身体状态不容许她与玉妃有任何身体冲突,只得息事宁人,连忙道歉道:“妹妹,姐姐不是故意的,姐姐赔你一只可好?”
“这可是王上才赏赐我们娘娘的手钏,是西域楼兰王子晋见王上的献礼,这摔坏了可如何是好呀!”玉妃身旁的小宫女扯着嗓子喊道,生怕有人没听清她的话。
玉妃泪如泉涌,直接扑上前去,用力推搡着南宫宁:“你赔我手钏,赔我手钏!呜呜……这是王上赠本宫的手钏……”
南宫宁冷如冰霜,抓住她的手阻止她道:“本宫会赔的!”
“你赔得起吗?”玉妃冷声质问道。
将离突然觉得内中有蹊跷,玉妃若要报复南宫宁,是不该用这般泼皮无赖的手段的。看她的架势,一个劲地将南宫宁往椅背上撞,手肘还顶着南宫宁的肚子,倒似专向她肚子下手一般。难道……
将离脑中灵光一现,突然明白过来。当即挥手将银针射去,缠住玉妃手腕,制住她的动作,笑吟吟的回道:“以我这天蚕丝做你的手钏如何?”随即手上稍微使力勒紧,挑眼直视她迷蒙的泪眼。
“啊!”玉妃疼得直叫。
“放肆,你怎么敢对我们娘娘不敬!”如花指着将离大声吼道。
“芸儿,你不过一个小小宫女,这般对余容公主说话,可是不敬?”小喻笑望着如花,宫女暗暗咬牙,却再也不敢说话。
原来如花在宫中的名字叫芸儿?将离挑眉。
“玉妃,今日这般明明是你推人在先,若要论理,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就算是闹到你们王上面前也不怕,你看着办吧!还有,若是以后再使坏招,我这针可不长眼睛!”将离收回针来拿在手上细细打量着,也不看玉妃,语气淡淡,却是掷地有声,字字清晰传入玉妃耳中。
玉妃狼狈爬起,“哼”了一声,一把打开宫女芸儿伸出去准备搀扶她的手,快速奔向殿外。
将离轻声一笑,随即转头望向南宫宁,看到她下意识护着腹部的双手,她蓦地一笑,直接伸手朝南宫宁的手腕捉去!
南宫宁立即缩手,冷声道:“我没事!”
小喻脸色有些不好,明明是自家公主救了她,没想到这宁妃竟然这般不识好歹!
将离却是哂笑道:“果真没事?后腰抵着椅背,万一见红,后悔都来不及!”随即她站起身来,对小喻说道:“咱们茶也喝了,该回去了!”
“唔……”身后突然传来压抑的闷哼声,小喻不由得转身过去,只见宁妃眉头紧皱,额上已是密汗涔涔。
“娘娘!”宫女珀儿连忙惊叫道,没想到真叫将离说准了,竟然见红了!
“公主!”饶是小喻也没见过这般场景,下意识地就拉住了要往外走的将离,另一之手紧紧捂住了嘴巴。
将离转身过来,正巧看到南宫宁颓然坐在地上,下身裙子被斑驳血迹染红。
“小喻,快去把王上请来,赶紧!”将离急忙嘱咐道,没想到自己真是乌鸦嘴!竟然来得这么快!南宫宁的身体底子究竟是有多差!
“不要!”南宫宁急忙出声制止!
“听本公主的,快去!”
“公主,这……”小喻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何要找王上,而不是太医。
“别问这么多了,快去!无论如何一定要请来!”将离再次出声,眸光冷冽,直直逼视南宫宁。她可不想自己担上谋害皇嗣的罪名,何况这种危急时刻,孩子的父亲怎能不在?
“是!”小喻见她十万火急的样子,当即跑出殿门,朝御书房的方向疾步而去。
“你叫珀儿是吧,快派人去宣太医!要快!”将离急忙朝南宫宁的贴身宫女吩咐道,然后蹲身一把抱起南宫宁。她本是习武体质,南宫宁又偏瘦,抱她自然不在话下。
“快,带我去你们娘娘的寝殿!”将离急忙对殿中其余人吩咐道。
“是,是……”惊变不过一瞬,这些宫女被将离这一吼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前去指路。
南宫宁愕然地盯着将离,她,这是在帮自己?
“不想失去这个孩子你就不要瞎想!”将离冷声呵斥她,都什么时候了,南宫宁还有功夫和她计较这些东西。她的确不喜欢南宫宁,可孩子是无辜的,对于有过失去孩子经历的自己而言,无论怀孕的是谁,她都会去救。不是因为她心善,不是因为她是一个医者,仅仅是因为她作为一个女人,一个曾经身为母亲的人而已。
“我要保住这个孩子!”南宫宁紧紧抓住将离的衣袖,眼神坚定。
“早干嘛去了!别说话!”将离冷声呵斥道,一看南宫宁这样便知道她是故意将怀孕的消息隐瞒的,而玉妃不知道从哪儿得到消息,所以才用了这般无聊却直接有效且不惹人怀疑的做法!
在宫女的指引下,将离迅速将南宫宁放到榻上,紧接着又替她把脉。
“你这身孕,竟然已经三个月了!”将离惊讶道。按理说已经过了危险期,却因为她身子过弱导致这一撞就出事了。更重要的是南宫宁将消息瞒得死死的,导致前期也没有得到很好的药理和膳食滋养,以至于如今才“一撞出事”。
不过现在也顾及不上这些了,她急忙抽出袖中的银针,对南宫宁说道:“不瞒你说,你这身子骨太弱,体质畏寒,又加上忧思过甚,而且今日摔得不轻,若不及时施针,恐怕腹中胎儿不保,你,要我下手吗?”将离目光清冷,坦然直视着南宫宁。她已将一切如实告知,接下来,全看南宫宁如何选择了。
“我说了,我要保住孩子!”南宫宁咬牙道,眸中一片坚定。
将离不得不佩服南宫宁的心性,这般情况下敢于赌命,将生死交付她人手中,还是一个曾经的敌人,不,甚至是今日的仇人手中。这样的胆量,这样的识人眼光,果然也只有将门世家南宫家才有。
将离再不说话,吩咐下人拿来剪刀,迅速地将南宫宁的衣裳剪开,然后在她的腹部施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