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再不说话,吩咐下人拿来剪刀,迅速地将南宫宁的衣裳剪开,然后在她的腹部施针。
“你是不是觉得我自作孽?若是早告诉御医,恐怕今日就不会如此凶险,也不会让玉妃有机可趁?”南宫宁额头全是汗,忍痛轻嘲道。
将离不置可否,她心底确实是如此认为的。
“呵呵!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南宫宁望着替她专注施针的将离,她果然长得好美,连仇人都救,怪不得他如此爱她……“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若是说出来,只怕第一个要他命的就是他的父王!”
将离一怔,手中银针轻颤,随即她稳下心神,将银针轻捻送入穴道,低声答道:“虎毒尚不食子,南宫家虽然树大招风,却还不至于到这地步。”
南宫宁惊诧地抬眼望她,却只能看到她精致而略带薄汗的侧脸。这个女子竟是如此聪慧敏捷,连局势都看得这般透彻。
“是呀,按理说最差不过杀母留子,可是你知不知晓,他连后位都要许给你,何况太子之位?而且,他如何能允许在将我当作你的替身而欢好的情况下留下孩子?那是他帝王的骄傲,他如何能允许?如何能允许呀……”南宫宁声音细碎,如断断续续萧索悲凉的箫声,在宫室里轻轻飘荡,缠绕在人心头挥之不去,让人闻之生悲,听之泪流。仿佛行走在苍凉荒芜的雪原,只有漫天呼啸寒洌的北风,前不见来路,身后的足迹也系数被掩埋,阴沉广袤的天地里唯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孤独无依,抱着影子蹲在冰天雪地中,等待刺骨冰凌将自己穿透,然后万般寂寥地闭上眼,等待夜幕降临,直至死亡……
这一刻,这般寒冷寂寥似乎也穿透了将离的心脏。同为女人,她也能稍稍理解南宫宁。何况,自己的人生又何曾不是苍凉无依?
只是替身……
“南宫宁,替身吗?”将离冷嗤一声,半是嘲讽半是感慨道:“你可知晓曾经有一个人也将我当作你的替身呢?”
南宫宁突然呆住,不知道将离这句话是何意思,将离却不待她回答,继续说道:“或是因果轮回吧,这下我再不欠你情了,说实在的,当初还多亏了你呢!哪怕就是一道伤痕,也能引得那个人心疼放过我,虽然还有其他原因,但是你的确是不可缺少的因素呢!你可曾记得琴案上的白色山茶花?”
白山茶?
昭王送的琴?
南宫宁迷惑地看向将离,不明所以。她究竟想表达什么,是说自己太过轻贱穆子勖的感情吗?
“你可别想歪了,那是他代你向穆子邺的质问。而他,从未怪过你。我虽然不知道你们那些过往,可是凭我所见,这个世上恐怕再无一人如他一般爱得深沉,无论是他的弟弟,还是你,他都不曾抱怨不曾后悔,甚至不惜与你们对立,装作恶人。谁能如他一样,解药都在手了,却放弃性命,只求年年岁岁的永恒?真是一个白痴!死了可什么都没有了!”
将离轻笑出声,眼睛却有些涩,当初她最看不透的便是穆子勖,可谁知道他却带给了她如此大的震撼,想起那些日子,依旧不禁唏嘘,这个男人,并非对生活无望,而是用他仅有的一生成全了他最爱的两个人呀!
“呵护,原来我们都曾是对方的替身!”南宫宁突然有些痴狂,笑容里饱含沧桑与嘲弄。
“不!替身什么的,我根本不认可!”将离当即反驳,恨恨地瞪着南宫宁,语气难得激烈与较真:“你腹中的胎儿根本是你与他相互妥协结果!讲什么替身的话实在太可笑了!若是你不愿,谁能强迫?南宫宁,别让我太小看你!”将离句句冷冽,因为她心中根本不认同替身的说法,只听她语速极快地继续叱道:“当初穆子勖其实无比清晰地分清了你我,只是他的爱太深太重而无法安放,恰好我在那时出现,而他受人所托,所以才庇佑我。即便有所相像,也并非代替,而是延续!即便你对他付出的一切不屑一顾,也没必要讥讽!而且,奉劝你一句,无论是谁亵渎他的呵护与深爱,哪怕这人是你南宫宁,我也绝不会放任不理!”
南宫宁怔住,她竟然为一个死去的人辩驳。心中震动不已,不仅仅为那迟来的“真相”,更为这女子的坚守与理解。穆子勖的情她并非没有察觉到,只是他伪装得太好,试想面对一个风流恣意、邪戾非常,又常年流连花楼的皇子,谁还敢期盼他会有一颗真心?更何况她早就心有所属,所以他是否有真心也全然与自己无关……
“或许他早先遇见你,会喜欢你也不一定……”南宫宁感叹道。
将离将最后一根银针扎入穴道中,抬眼望她,郑重回道:“不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最多是知己,而他心底,只有一个南宫宁。”她斜眼睨她一眼,再不说话。有些事情,终究是当事人才懂得。至于值不值得,也只有穆子勖有权评说,她最多只能替他传达心意而已。
两人陷入沉默当中,南宫宁忍痛皱眉,脸色苍白,不知道是因为腹痛还是心疼,这一刻,想必她的内心也几多争斗。
室内暗香浮动,气氛却压抑非常。一根根银针微颤着立在南宫宁微隆的肚皮上,看上去颇有些吓人。而将离施针完毕后又迅速捉住南宫宁脉门,运功给她渡内力。
半晌,将离一根一根捻动银针,然后才慢慢抽出。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整个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此刻,御书房。
“王上,蔡相及蔡府众人皆已被捕,如今已经打入天牢。”叶临汇报道。多日筹谋,他终于将蔡相的这些年贪污受贿乃至于杀人的证据都掌控在手,铁证如山,直接将蔡氏一族连根拔起!
“很好!”穆子邺也微微激动,当初蔡相这老狐狸临阵倒戈,而自己根基不稳无法动他,如今终于可以吐一口恶气将这毒瘤铲除,怎能不激动!
“明日午时三刻,便由爱卿监斩吧!”穆子邺说道。
叶临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拱手道:“是!”
就在这时,太监总管张太和急忙走进殿中,打断二人道:“王上,余容公主的贴身婢女求见,言有要事相报!”张太和自然知道自家王上对这位余容公主的重视程度,所以才赶大胆打断二人。
果然,闻言穆子邺想也不想便道:“宣!”然后转向叶临说道:“爱卿可以退下了。”
叶临本来有几分好奇,不知将离为何会找上穆子邺。但感受到穆子邺冷冽的目光和释放的威压时,他便知晓自己必须退下了。不过他暗中已经安排好如花接应将离,只要明日处死蔡相,他了结了仇恨后就可以带她离开这里,所以也没必要在这一刻与穆子邺干瞪眼。想到金蝉脱壳的营救计划,他沉默地退了出去。
叶临出去时正巧遇上跟随张太和而来的小喻,见她神色并非特别焦急,他便略微放下了心。他相信以她的聪慧,必然不会轻易招惹穆子邺,也有自保的能力,所以他并不担心。
小喻见到叶临,从穿着上分辨出他是朝中大臣,只得匆匆行了一礼,然后继续快步跟上张太和朝内殿走去。刚入内殿,便看见穆子邺正埋头书案,面容沉肃而认真。略微蹙起的眉敛尽王者威严,深邃的眸子更是如子夜般深沉,让人不敢妄自揣测其中蕴含的深意。
这样气度不凡俊美无俦的男子自然是每个女子的梦中人,尤其是认真批阅奏章的模样,因为这会让人联想到坐拥天下江山的尊荣!小喻也不可否认自己的心在那一刻刹那停止,仿佛时间静止,周遭陷入无声,天地间唯有自己远远地凝视着他一般。
不过她马上从幻梦中醒转过来,查氏一族的鲜血与千百人的哭嚎让她立即头脑冷静下来,一阵蚀骨的恨意立即将心底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尽数吞噬,只余下彻骨寒凉!
小喻连忙将脑中多余的想法完全摈弃,走上前对穆子邺行了一礼,说道:“禀告王上,公主让奴婢前来请王上摆驾霁云殿!”
“霁云殿?她去那儿干什么?”穆子邺满脸疑惑,却是一动不动,泰然自若的安坐在椅上。
“回禀王上,奴婢也不清楚,公主只说耽搁不得,还请王上速去看看!”
看小喻神色凝重,穆子邺不禁蹙眉,当即丢下笔,吩咐道:“张太和,摆驾霁云殿!”
“王上摆驾霁云殿——”张太和唱诺道,随即急忙跟上穆子邺前去的身影,小喻也随着一队宫人侍从急忙跟上!
让小喻吃惊的是,王上竟然在不知缘由的情况下,只因为自家主子的一句话便放下手头事务直奔霁云殿,由此可见主子在王上心头的地位,看来她选择继续留在这位公主的旁果然没错!
霁云殿这头,将离终于做完一切,总算是将南宫宁腹中的孩子保住了。
她抬袖擦着汗,然后冲南宫宁说道:“今日救你完全看在孩子的份上,要欠也是孩子欠我的,至于你,我们心里都清楚,所以不必多说了吧!”
南宫宁靠在枕头上,宫女珀儿正替她揩着额头的湿汗。闻言她略微蹙眉,随即展开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先出去——”她轻声对珀儿吩咐道。
珀儿闻言收了毛巾,端起铜盆缓缓出了殿门,将离只是站在床前静静地盯着南宫宁,眼中冷意如千年寒冰。
“可是你还是救了我,呵呵,很有趣不是吗?”南宫宁的笑容带着几分得逞的意味。
“救了又如何,反正你腹中的胎儿终是保不住的!”将离回以残忍冷酷的一笑。
南宫宁立即轻咳起来,她不过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可是为何自己还是受不了刺激?难道,这孩子真的不容于世?
“哈哈!当日我落水滑胎以致终生无法受孕,而如今你的孩子也难以保住,你说这是否是因果循环呢?何况,穆子邺的种,呵,我巴不得他绝后!”
“嘭!”门突然被撞开,穆子邺脸色阴沉地盯着笑得放纵的将离。
“王上,王上驾到——”张太和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刚才王上不让他通传,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么多惊天骇人之语!
将离笑声乍止,然后回头看去,正巧对上满脸怒容的穆子邺。她扬了扬眉,随即勾唇露出肆意迷人的笑容,轻启樱唇吐出惊人的询问:“怎么,要我当你的王后,不拿出一点儿诚意来怎么行?”随即眼波一转,目的明确地往南宫宁的肚皮上一扫!仿佛猎人盯着毫无反抗力的猎物一般。
南宫宁身子一颤,感受到一股沁骨的阴寒,下意识直接护住腹部。这女人,竟是要打这个主意!先救她,然后再亲手将她打入地狱,果然,这才是最狠的!
将离笑靥如花地盯着穆子邺。皇嗣与她,她倒要看看穆子邺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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