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将离突然笑出声来,然而那笑容却是无比的讽刺,刻在这般绝美的面容上,显得凄惨绝艳!空寂的眼眸,微勾的唇角,每一笔每一画都极度完美,堪称造物者的钟爱厚赐,然而又何尝不是造物者的抛弃?若非如此,为何如此美好绝世的面容上会出现如此令人感到哀伤悲凉的笑容?为何那笑声如此勾人心弦,叫人难过心痛?
小喻紧跟在将离身后走着,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原来公主的家国已经被王上灭了,而她自己却要嫁给仇人,这如何不令人悲伤?
然而此刻将离心里想的与小喻并不一样,她只是在嘲笑自己太蠢了而已!
“若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定然叫整个东启陪葬!”
可笑她竟然信了!
她早该知道,他那样的人,早已将东启视为囊中之物,焉有不取之理?可笑她竟然相信了,然后平白失去离开的机会,竟然傻傻地呆在琉云殿做笼中之鸟!
在那人心中,一切的人与物都可用一定的价值来衡量,正如用他自己的母亲的死亡来换取存活,用他的兄长的死亡来奠定帝国的根基,用南宫宁腹中的孩子来稳定南宫一族一般,自己,不过是他用来证明他有征服一切的能力的工具罢了!
不过如此尔!
冷心绝情,残酷冷血,他真是当世无双!
可恨自己竟然忘记了他的本性,竟然忘记这人的野心,以至于亡国灭族了之后还不知!还在这宫中苦等!以至于王叔被害,以至于失去自由!
是自己太蠢,太蠢,以至于被他掌控!终至这般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步!
她并不关心东启是否被灭,东启已腐朽不堪,这是迟早的事。她只恨自己没有早早地看清事情的本质,以至于当日在紫云殿说出那番话,伤了那个人,也连累了叔父……
若是早些看清穆子邺的野心,若是鼓起勇气与叶临的母亲一斗,或许还有一线机会。而她退一步的委曲求全,这般软弱而愚蠢的行为,才是一切的祸根!究其原因,是她还不够坚强,不够强大!
“啊——”她一声清啸,似要吐尽心中悒郁!
小喻急忙掩住耳朵,顿时觉得头昏眼花,肺腑剧痛。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受得住将离这夹着内力的一吼?
一声长啸,将离身心舒爽。她,终于误到了自己输在何处,叔父的死,带来的不只有痛,不只有悔,还有一丝明悟。她以前终究是太过懦弱了!
她自认为在孩子死后自己已经变得坚强,甚至敢于逃离瑞安王府,现在想来,她从头到尾都只干了一件事——逃!她依旧是如此懦弱,只会逃!而这一次,叔父的死无异于一击当头棒喝,因为这就是她逃避的代价!
将离,你该成熟了!
她目光突然变得坚定不已,时机一到,该是她反击的时候了!
将离大步踏进琉云殿,放眼扫视了四周,勾唇冷冷一笑道:“小喻,去准备准备吧,待会儿王上会过来用午膳!王上,可是三个月没有踏足琉云殿了……”她眼中的冰寒之光一闪而逝,最终湮灭成飞灰,只剩下空寂漠然的黑眸。
“公主你怎知?”小喻诧异,不仅诧异自家主子为何会如此肯定王上会来,更诧异自己主子的镇定淡漠。那样的镇定,根本不像是刚刚得知自己的家国被灭、族人死亡的人!她,究竟还有没有感情?
“让你准备你便准备,机不可失。”将离说完便转身朝偏殿走去。
小喻突然眼睛一亮,管主子怎么回事,倒是她终于可以借机报仇了才是!
将离勾起唇角,她本是习武之人,自然能感受到小喻突然变得轻快的步伐,心里笑道:看来想要穆子邺命的人,真是不少呢!
与穆子邺打了这么久交道,她知道他一定会来!因为很快自己与玉妃相撞,玉妃告知自己东启被灭的消息就同南宫宁怀孕的消息一样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到时候守在琉云殿暗处的暗卫必然会将消息告知穆子邺,而那人得知消息后,一定会来亲眼瞧瞧自己的反应!
正巧,她也想见穆子邺!也想瞧瞧他如何反应!
“师父!”
将离刚走到月洞门下,便见阳观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小脸红扑扑的,显然是跑得急了。
“师父,徒儿已经将梨花针法融会贯通,你快来帮我看看!”阳观兴高采烈的说道,不由分说地拽着将离的衣袖往偏殿的方向跑去。
正好将离心中有事要交代阳观,所以便依了他。阳观跑得兴冲冲的,倒也没有发现今日将离的面容格外冷。
一进房中,阳观反手便直接把房门关上!一张脸立即变得极为凝重,然后对将离说道:“师父,无影阁的人找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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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仲生一路急匆匆地朝御书房走去,他本是穆子邺心腹,要谒见穆子邺自然不是难事。
远远的,他便看见御书房前不远处,几个侍卫正在奋力拦截三个女子。而正中央被围的那个女子不断地对着侍卫拳打脚踢,还伴随着声声竭力的嘶吼惊叫。
见状,张仲生不由得叹了口气,又觉着有些心惊肉跳。那衣饰华贵鲜艳,此刻正在撒泼的女子,可不正是先前大闹霁云殿的玉妃,没想到她还真找到御书房来了?蔡氏一族被全部抓紧天牢的事他也听说了,想必玉妃也是为此事而来吧?联想到半夏也是无家可归的人,张仲生突然对玉妃生出怜悯之心来,不过都是可怜的女子罢了。
心里这般想,脚步却不停,他得赶紧向王上汇报,若是晚了,还不知道半夏会怎么样!
玉妃此时如同垂死挣扎的鱼,又如一朵开败的牡丹,浑身散发着衰老颓败的气息。真是树倒猢狲散,看到她蔡家倒了,这些平日里见到自己的都要恭敬行礼的侍卫竟然也来欺负她,竟然阻挡自己的去见王上!
“滚开!”玉妃怒不可遏,忿然道:“你们这些走狗,都给本宫滚开!”
路过的张仲生闻言一惊,他万万没料到玉妃疯狂至斯,竟这般口不择言,连王上的亲卫她都敢骂作走狗,那么岂不是不将王上放在眼中,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呀!
玉妃此刻头脑发热,已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只想着见到王上,然后质问他为何将她蔡氏一族打入天牢,质问他蔡氏一族犯了什么罪,就因为他们蔡家是最后的士族门阀吗,这不公平!所以她今日一定要见到王上。
就在这时,她突然瞥见满脸惊讶的张仲生。
只见她突然挣开嬷嬷的手,一股大力推开阻挡自己的侍卫,然后冲到张仲生面前,吼道:“张御医,快,带本宫去见王上!本宫要见王上!”很显然,她已将突然出现的张仲生当作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娘娘请自重!”张仲生本来生性就有些刻板,突然看到玉妃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当即也顾不得痛,只觉得于礼不符。
“你胆敢忤逆本宫!带本宫去见王上!”玉妃的脸上已有几分狰狞,眉目间透着威胁与狠厉。
“还请娘娘放开微臣,微臣也无能为力呀!”张仲生叫苦不迭,玉妃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因为洁癖最忌讳与别人接触的人,竟然就这样抓住自己的不放了?而且就这架势,十有八九已经没有理智了。
“娘娘!”旁边的芸儿突然一声惊叫,张仲生闻声抬头望去,却见玉妃拔了簪子朝自己的胳膊刺来!
“嘶——”他吃痛出声!
周围的人都吓到了,玉妃竟然在御书房门口刺伤人,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玉妃却并没有罢手的意思,她直接将簪子拔了出来,然后抵着张仲生的脖子,扫了眼周围的侍卫,然后威胁张仲生道:“带本宫去见王上,否则你的命就不保了!本宫知道你是来汇报南宫宁的状况的,带本宫去!”
张仲生想起自己来御书房的目的,也罢,就算是违抗王上的命令带着玉妃进去又如何,他一定要尽快将半夏已经得知东启被灭的消息告诉王上。
“好,这就走!”张仲生强自镇定回道,然后对前方的侍卫说道:“请通传王上,微臣有急事禀告,事关余容公主!”
玉妃闻言玉簪逼得更紧,眼中有几分疑惑。
张仲生连忙对她解释道:“微臣本就是为了余容公主而来,娘娘放心,王上一定会召见微臣的!”
玉妃的狠厉之色这才消退了些许,玉簪却是紧紧逼着张仲生的脖子,甚至划出了一条血痕。
不一会儿,却见御书房的大门慢慢打开,而里面走出来的,并非通传的侍卫,而是穆子邺本人。
“玉妃你闹够没有!”穆子邺冷声呵斥道。
哐当一声,玉妃手上的玉簪掉落地上,她眼中刹那迸出欣喜的星芒与爱意,然后便乳燕投林般扑向穆子邺。
穆子邺眼中流露出一抹厌恶,随即袍袖一挥,投向他的玉妃受不住这劲力,竟然直接被扑倒在地,花容失色!活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她此刻全身凌乱不堪,发簪散乱,脸上又是泪又是血,丑态尽显,哪有平日里的尊贵模样。不过那眼中却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情深,只听她委屈地小声叫道:“王上,臣妾……”
“孤看你委实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来御书房闹事!”穆子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话!
玉妃的眼泪立即流了出来,随即匍匐着身体朝穆子邺的方向爬来,娇小的身躯一点一点儿挪动,那般用力而虔诚,仿佛一个信徒在用自己的一生来崇拜仰望信仰一般。最后她终于爬到了穆子邺跟前,只见她满足地抓住他的袍角,微微一笑,然后眼中尽是缱绻与眷恋地仰头望向他,喃喃问道:“王上,那些谣言都是假的对吗?王上并非……并非要灭了我蔡家对不对?对不对?”
穆子邺似乎有些震动,但随即眼中闪过冷光与不屑,冷声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蔡氏包藏祸心,贪赃枉法,自当论处!”
玉妃只感到自己抓着袍角的手渐渐变得冰凉,然而她却还是舍不得放开。
“王上,父亲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不可以……”
“玉妃你逾越了!看来孤平日里太过纵容你了!”穆子邺再次打断玉妃的话,丝毫不留情面。
“纵容吗?”玉妃的手终是垂落下来,然后呵呵地笑了起来,她是个疯子,一个仗着自家父亲是丞相,仗着王上“宠爱”而横行宫中的疯子!因为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能疯一时是一时,因为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家族终有一日会被连根拔起,她终究不能猖狂一世!只是没有想到这结束之日来得如此之快,他的宠爱也到了头,一切都是假的……
其实进宫后她便明白了这个道理,只是为何这一刻心还是如此痛?
穆子邺却懒得管玉妃此刻的心情,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张仲生,然后问道:“何事禀告?”
张仲生立即低头回道:“回禀王上,先前余容公主特意在微臣出宫的路上拦住了微臣,向微臣证实了东启被灭的事,微臣担心公主会想不开……”
“什么!”穆子邺的声音立即拔高了几度,“她如何得知的消息的!”
“微臣不知。”张仲生如实回答。
一旁的玉妃突然大笑出声,原来她的王上也会怒,竟然是为了那个异国的公主?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并非冷心绝情,只是那个人不是自己而已!
“是我告诉她的!哈哈哈……呜呜……”猖狂的笑意立即被穆子邺的大掌扼杀在喉咙里,玉妃只得痛苦的呜呜出声。
她凄惨地笑着,面容扭曲,眼中尽是悲凉,被这个人爱又如何?这个人是帝王,连最爱的人的家国也灭,所以她蔡氏一族又算什么?
“王上……你……真狠心……你一定会……会失去她的……”玉妃却依然不顾一切地从喉间艰难地发出声音来,眼中既有怜悯也有凄苦。
穆子邺手一推将她放倒在地,随即站起身来命令道:“将玉妃打入冷宫!”一句话,从此决定了玉妃凄凉悲苦的后半生。
“摆驾琉云殿!”穆子邺说罢便步履匆匆地直接走开了!
倒地的玉妃再不言语,眼中全是绝望,仿佛全无生气的木偶娃娃,任由侍卫毫不费力地将她提起,架着她朝冷宫的方向慢步走去。
身后的老嬷嬷喉间发出几声冷笑,她已经见证了玉妃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被践踏尘泥的过程。既然利用完毕,接下来该是时候送她上路了。至于楚将离,呵呵,相信那个叫小喻的宫女定然会不负所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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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双十二,估计好多人荷包又要空咯!高兴之后也不要懊悔,为了给你们打气,看我都更了四千字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