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国开运二十四年十一月十九日,北原王亲自领兵发动夜袭,不料齐邙山突然发生雪崩,北原军队遭受重创。
同年十一月二十日,南风王率兵从尹城出发前往齐邙山。
二十一日,北原王与其大军突然“复活”,与南风王于齐邙山脚下遥遥对峙。
二十二日,两军依旧对峙。
二十三日,双王于两军阵前论剑,此战被载入两国历史,被称为“最后一战”,亦有野史戏称其为和平之战。此战最有名的遗迹便是后来享负盛名的两国界碑。
从此后,天下两分。北原与南风以齐邙山为界,化敌为友,互通有无,开启了新一轮的历史。两国的平衡也从这一战开始一直延续了三百多年,为整个大陆向繁荣与进步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滚滚历史长河中,被记载的只有只言片语,无数秘密被掩埋在河底黄沙中。大浪淘沙,谁来还原当年的真实的争斗、挣扎、权谋、爱恨、别离、痛苦、欣喜……
血染黄沙,当年站在权力巅峰中的王者,最后收获的是被人颂扬的功绩,还是永恒的苍凉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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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二十二日。
离天亮还有些时辰,然而穆子邺却已经急不可耐。此刻在他心中最重要的并不是如何回答白翊夆的邀约,而是等待,等待叶临告诉他关于她的好消息。
他在帐篷外焦躁地来回走动,听着四周沙沙的风声,觉得像极了某种小虫子在啃食自己的心脏一般,微痒,躁动,说不出的难受。等待,尤其是未知结局的等待,其痛苦程度不亚于自戕。
张仲生看着眼前来回走动,不安烦躁忧心忡忡的王上,心里不由得赞扬杜大人真是先见之明。他终于明白了那些石头的作用,想不到这些杂乱无章的石头竟然是一个阵法,就连王上也无法破解!这才将王上成功地拦在了帐篷外。
“张仲生,你说你们都看见了冰蓝色的蝴蝶?”穆子邺转头再次问道。
张仲生点头,回道:“是的。”心中却不由得叹道,这已经是王上这一夜不知道第几次问了。
穆子邺确实有些焦虑,他知道苗疆有些秘法,可是听到蝴蝶他就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天牢里那些绿色美丽的飞蛾!蔡相竟然莫名其妙变成一具焦尸死在天牢里,怎么想都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之后叶临突然消失,这让他愈发肯定这事与叶临脱不了干系,也让他明白过来,原来叶临的目的并不只是东启这么简单,蔡相,只怕才是他要报复的对象。而如今,听到张仲生描述昨日的景象,他心中自然免不了忐忑,叶临到底有没有把握救她,又会是怎样的秘术?
他已经在帐篷前守了一夜,以他的功力,也能将帐篷里的动静听个一清二楚,可是里面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怎么能让他不担心?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消息传出,会不会出什么岔子?
此刻的穆子邺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徘徊焦躁,素来冷静的脑袋也开始胡思乱想,整个脑海里混沌一片,没有头绪,没有出路,只有无尽的担忧与……恐惧。
对,恐惧。
惧怕再一次听到关于死亡的任何消息。
惧怕失去。
天边突然浮现一抹暗沉的红,沉沉的,仿佛太重就要坠入山沟里一般。就在人们以为那红快要沉下去的时候,却突然腾起一抹绯红,绯红色将暗红撕裂,猛然蹿出!却是明亮一个圆弧!圆弧以不可阻挡之势突破,不断从阴沉的暗云中露出圆润绯色的光泽来,霎时间金光万丈,紫云粉霞尽数吐出,天地明亮!
雪地立即被镀上一层艳丽的红色,张扬着喜气与新生。光秃秃的枝桠也披上了一层霞光,恍惚之间仿佛恢复了生机,透着暖意与昂扬。
穆子邺的紧张的心弦因这日光无端地一松,那一刻,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仿佛听见了冰层下方雪水初融,黑土里突然钻出一棵绿芽的声音。很奇怪的感觉,鼻端似乎也闻见了只有春天才会有的新鲜的草木香味。
“王上!蝴蝶出来了!”张仲生突然喊道。
穆子邺这才从回神过来,却看到远处星星点点的蓝色流萤在天空中闪烁!不,不是流萤!他急忙转身朝帐篷看去,果然,无数冰蓝色的翅膀扑扇着,翩翩起舞朝天空中飞去,旋转,飞舞,交织成冰蓝色的天幕,美丽而绚烂!
这么多蝴蝶,竟然在冬天聚在一个帐篷里,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周围的士兵显然都看呆了,这一幕奇妙而美丽,只怕他们有生之年都不会遗忘。
距王后受伤,差不多也是一日一夜的时间了。张仲生想起叶临的交代,从怀中摸出信纸来,走到穆子邺面前,双手奉上,说道:“王上,这是杜大人留下的信纸,让微臣这时候交给你。”
穆子邺垂眸,眼神锐利地划过张仲生的面孔,却终是没有说话,只接过信纸拆开看了起来。
信纸上标注的,正是破阵之法。
穆子邺不由得疑惑,既然叶临已经救了人,为何不自己出来?难道……
当下也不是胡乱猜想的时候,穆子邺将想法扔到一边,当下按照信件注明的方法破了阵,顺利进入帐篷。
然而下一瞬,他整个人便定在了帐门口,手还维持着掀门帘的动作。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太过骇人,太过令人震惊!以至于泰山压顶而面不变色的他都不禁目瞪口呆,心在胸腔里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曾经清俊如莲的男子,曾经风华无双的青城孤鹤,现在却——形容枯槁,脸如老树皮一般皱成一团,一头乌黑的头发也变得枯燥,呈现出苍老的灰白色。总而言之,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水分与生机一般!
而最重要的是,穆子邺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叶临的呼吸和心跳……只能看到他整个人坐在床榻边,犹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他的头略微偏向床侧,唇角略微勾起,挂着满足的笑意,眼眸已经没有任何生机,却清晰地倒映着榻上那人安睡的容颜,这,就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表情。
而榻上的将离却睡得安详,呼吸轻浅。皮肤如新生婴儿一般嫩滑,犹如刚刚剥开的鸡蛋一般,双颊上甚至还透着微微红润。一头黑发更是如绸缎般水亮丝滑,妥帖地贴着脸颊,顺着脸颊和肩膀如瀑布般流泻在铺上。
穆子邺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动!视觉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一边是苍老与死亡,一边是婴儿与新生,叶临,竟然用自己的生命献祭,救了她……
这一刻,他心中突然充满疑问。若是让自己选择,自己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生命去救她?愿不愿意以命换命?
而叶临,做了,不假思索地做了。
平心而论,他突然觉得自己所谓的爱还不够。至少,比起叶临远远不够。
“吱吱!吱吱!”一只巴掌大的墨猴突然从将离身旁蹿了出来,爪子上抓着一个小纸卷。
穆子邺放下门帘走了进来,然后指着自己问道:“给孤的?”他可还记得,当日被将离放蛊昏迷后醒来后,明明看到竹屋中的桌子上有解药,这只墨猴却突然蹿了出来把解药抱走了情形。这小家伙,可是极有灵性聪明机灵的!
“吱吱!吱吱!”墨猴捧着纸卷,蹿到床前,然后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爪子。
穆子邺伸手接过纸卷,打开看了起来,最后目光黏在“忘却前尘”几个字上再也挪不动。他终于明白了叶临让自己发誓的原因,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长长地叹了口气,穆子邺对着叶临郑重说道:“你放心,孤自会遵守自己的誓言,也会照看好她,如果有朝一日她愿意离开,孤也绝不阻拦。说起来,孤还要谢谢你,怎么说也是你将她救活了。孤一诺千金,你,走好吧。”说完他伸出手阖上了叶临的眼睛。
然而就在他的手碰到叶临身体的那一刻,奇妙的一幕出现了!叶临的身体从他的指尖轰然散开,化作无数散发着冰蓝色的流萤!流萤流转蓝色纯净的色泽,向四周消散而去,其中最晶亮的一粒却慢慢地沉了下来,朝榻上安睡的将离飞去,最后没入她的眉心,倏地不见了踪迹。这一刻,将离的黑而密的眼睫突然颤了颤,脸上的肌肤似乎也突然变得润泽起来,晶莹剔透如刚剥了皮的荔枝一般。
穆子邺彻底惊呆了,竟然是肉身消散、灵魂寂灭!
他仰头看着那些不断闪烁消散于空中的冰蓝色流萤,心里突然涌起一丝敬佩,如此决绝地消亡,果真不愧是青城孤鹤。
最后一点流萤隐没空中,帐内一切不变,仿佛先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而叶临这个人从来不曾出现一般。
穆子邺叹了一口气,随即伸手抱起将离便朝帐门外走去。墨猴也赶紧跟上了穆子邺的脚步,一跃抓住穆子邺的袍角,在帐门口时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扭头依依不舍地看向帐内虚空,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在流泪一般,直到帐门掩住了视线,墨猴才埋头低声吱吱叫了起来。
“王上?”张仲生看着穆子邺怀里的将离,此刻将离脸色红润,根本就不像大病初愈的人!想不到世上真的存在起死回生这种事!
“去你的营帐!”
“是!”
张仲生赶紧带路。自从昨日杜大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中施救以来,王上便命他屏退众人,并将他的帐篷建在不远处。此刻王上自然不能将王后带入王帐中,一是王后死而复生本就是件离奇的事,二是为了稳定军心,毕竟,若是让人知道王后竟然就是昨日弹琴祸乱军队的女子,只怕会……所以最好就是先将王后寄放在自己的帐中。
穆子邺把将离放在榻上,然后说道:“她应该还要几日才会醒过来,你先替她把下脉,看下是否还有异样。”
“是!”张仲生急忙上前去把脉,脸上渐渐浮现出震撼的神色。他下意识地朝将离的心口看去,血迹竟然已经完全消失,当即又朝她的手指看去,原先的伤痕已经完全消失,想必,胸口的箭伤也与这手指上的伤痕一样消失了吧!太神奇了,不仅是经脉愈合,伤口愈合,解了毒,更重要的是,她的脉搏一点都没有受伤后虚弱的迹象,砰然有力,仿佛只是睡了一觉这般简单!
“怎样?”穆子邺见他脸色一变再变,不由得出声问道。
“王后无恙,只是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竟然会……”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穆子邺看了一眼安睡的将离,一时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既然她已无碍,接下来,他便该决定是出战还是应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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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北原军帅帐。
“王上,南风王现在都还没有表态,咱们干脆直接打吧!”火炽这两日脾气火爆,浑身发痒,只想着痛快一战好好泄泻火!
“翊珏到哪儿了?”白翊夆转而问道。
“还是没联络上,按说应该到栎阳城了才是。”木曲一脸担忧,若是南风王不应约,两军交战的话,到时候己方援兵赶不到,而对方援军抵达的话,只怕他们会陷入空前的大危机中!
白翊夆用手指瞧着桌子,剑眉微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上,若是豫章王不来怎么办?”客君清突然问道。他眼中似有隐忧,说的不是“赶不过来”,而是“不来”,众人想起宫中流言,心下齐齐一凛,若真是这样的话,岂不……
白翊夆突然抬头,眸子如刀出鞘,锋芒毕露!
“不会!”他斩钉截铁地回道:“翊珏一定会赶来,此等言论,孤不想在听到第二遍!纵然是你们几个,也不可!”
众人只感到一阵威压逼来,急忙埋首应了声是。王上对豫章王真是信任,但愿豫章王不会辜负这份信任。
“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再等。”白翊夆将面具戴起,然后便走出了营帐。
客君清望着白翊夆颀长的背影,与木曲相视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叹了一声:“看来,本公子回去之后就可以同小烈一起把酒言欢了!”
“加上我一个,这些年在朝堂也没什么意思,我也想跟主上一起去江湖玩玩!”水清立即出声附和道。
“你们俩说什么呢?”土拓迷糊地看着二人,表情憨厚。
两人神秘一笑,不约而同地耸了耸肩膀,异口同声道:“不告诉你!”
“你们!”土拓追着二人就出了帐篷,留下火炽与金坚二人莫名其妙。
“那二人又在打什么机锋?”火炽大声问道,那二人自然是指鬼主意一堆堆的客君清和水清。
木曲沉默,长长叹了口气:“佛曰,不可说。”然后便摇着头走了出去。心里不禁想起昨夜进帐时看见王上正在拟诏书,心道:看来王上已是去意已决。
“谁能告诉他们都在想什么!”火炽的暴烈脾气又上来了。
“我也不知道呀!”金坚非常委屈地摊开了双手,他也是一头雾水呀!
“滚!真想揍人!”
“凭什么老子滚,你怎么不滚!”金坚亮出拳头。
“来呀!谁怕谁!”掳袖子!
二人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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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邙山东北侧约一百里的山腰上,无数帐篷如绽放的云朵般,漂浮在晨雾里,煞是好看。此时,一座稍大的帐篷里突然传来细碎压抑的声音。
“王爷,前方前几天才发生过雪崩,您要翻山而过,若是再次遇到雪崩可……”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带着浓浓的忧虑。
“呸呸!这种话怎么能乱说!不过王爷,从栎阳城传来消息,王上在雪崩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若是……若是您还有个什么好歹,咱北原可就后继无人了呀!”这是一个稍显尖细的声音。
“王爷,不是老夫怕死,只是南风王已经率大军前去,只怕王上是凶多吉少呀……”先前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王爷,老夫跟随先太子多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若非先太子病故,这王位也轮不到当今王上来坐,而是王爷您呀!如今王族一脉只剩下王爷您,这是天意呀!”
“够了!”一道清亮的女声突然响起,帐门突然被掀开了。亮光穿破黑暗,里面的人立即抬袖掩住眼睛。逆光中,女子的面容铁青、难以置信地盯着帐篷中的三人。
她的视线如刀片一般从靠得最近的那个老头脸上刮过,逡巡一周,最后落到了豫章王白翊珏俊朗的面容上。那眼中似乎燃着一团火,那是绝望而愤怒的一团火,似要将眼前的人焚烧殆尽一般。
白翊珏的父亲乃是先太子,但由于体弱,还未等到老王上大限便先一步而去。老王上遂立了当时三世子,也就是如今王上的父亲白靖为太子。若非先太子早故,白翊珏的确是王位的继承者,只是不想都已经过了这么久,这些人竟然还抱着这种野心图谋!
以前听到宫中流言她还不相信,因为翊珏与王上比亲兄弟都还亲,可是如今亲耳听到,她实在是……
这一刻,越天婕只觉得所有的信任都崩坍了。
“你这就迫不及待了吗?豫章王,本将军今日方知,您竟然有此壮志!”说罢,她决绝地放下门帘,飞也似地跑开了。
“天婕!”白翊珏急忙追去!
“王爷,越将军留不得!”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先前他们说的那些话可谓是大逆不道,若是传出去,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留不得?”白翊珏回过头来,眸子微眯。
“王爷,不可妇人之仁!”另一个人连忙劝导道。
“不可妇人之仁!的确,本王是太过仁慈了,以至于有些人认不清事实!”声落刀也落。
“王爷,这是……”老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刺入腹部的刀,疼痛让他清醒地看到白翊珏眼中杀意。
“还有你!”刀抽出,带起一道血线,随即白光闪过,迅速没入另一人胸膛!手起刀落,两条生命结束。
白翊珏冷冷地看了两人的尸体一眼,沉了一口气,随即赶紧去追越天婕。
“天婕,天婕!”白翊珏沿着雪中的脚印一路追赶,一路呼唤,却没有人回应他。
四野俱静,密林里她的脚印突然消失,空气中隐隐流动着危险的气息。白翊珏警惕地迈步朝前走去,出声道:“天婕,你在哪儿?你听我解释!”
就在这时,他却突然感觉到背后阴风袭来!
“当!”的一声,刀箭相撞!白翊珏连忙侧身,偏了准头的箭立即划过坠落。就在这时,一道红影疾刺而来!
“天婕,你听我解释!”白翊珏连忙喊道,出刀格开越天婕狠辣的一刺,登时火光四溅。越天婕却只是冷眼瞪他,快速出招,完全没有暂停的打算。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白翊珏不断拆招躲闪,脸上也露出受伤的表情。
“你还有何话说!我都听到了!”越天婕欺身而上,剑带着身体直刺过去!
白翊珏也火了,慌忙侧开,反身捉住她的手腕,一股大力冲入她的经脉,迫使她将剑松开,随即一个空翻越到她面前,将她直接往怀中一带,两人狠狠一撞发出砰的响声,随即伸手紧紧扣住她的腰!
“放开我!”越天婕挣扎,膝盖向上一顶。
白翊珏连忙伸手拦住,埋首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呜呜……”越天婕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有些懵了,却还是不忘挣扎。
察觉到她的不安分,白翊珏立即加深了这个吻。这个吻好似一种惩罚,带着暴虐,带着怒意,直接将越天婕所有的空气掠夺,让她不得不依附他而存在,不得不缴械投降。
“嘶——”白翊珏的唇上一痛,口中立即涌起淡淡血腥味。他这才抬起头来,眸光深邃,似乎要看透她的灵魂。
“越天婕,你属猫的呀?”他不由得问道,语气当中有着小小的委屈。
越天婕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泛起倔强的泪水。
“我没做。”白翊珏诚恳地看着她的眸子,没头没尾地说道,然后又加了一句:“你不信我,而且,连辩白的时间都不给我,越天婕,你的军法就是这样的吗?不由分说,打入地狱?”
越天婕仰头将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似乎要辨认真假。
“看,刀上还有血,我把他们都杀了。本来是父王留下的人,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是念在一直没犯错所以没有处罚,但这次确实该死了。”越天婕这才抓头看他的刀,刀上的确还有残留的一丝血迹。
“我少时曾动过那样的念头,但是王叔和王兄待我如何你我都知道。这些年,经过雪儿的死,我也明白了一些事,天婕,若是做了王,你怕是就不肯喜欢我了。”
“谁喜欢你!”越天婕急忙一把推开他,狠狠地用衣袖揩了一下嘴唇。
白翊珏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唇瓣,留恋地说道:“也是,不知道哪个属猫的咬了我一口呢!”
“你才是属猫的!”越天婕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恨得不把他的手指剁下来!
“嗯,本王的确是属猫的,还想再咬一口!”说罢突然伸手就要去捉越天婕。奈何越天婕早有准备,一步跳开避过了。
“赶紧启程吧!”越天婕正色说道,脸色却有些红。
“也是,走吧!”白翊珏立即恢复了神色,随即说道:“我故意挑了这条近路直接抄到齐邙山,虽然与王兄失去了联系,但时间上却能缩短半日,再不起程,岂不是白费心机了!”
“对不起。”越天婕突然开口说道。
“谁叫你太在意我,所以气昏头了,不过越大将军,这种错误,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白翊珏伸出两根指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
“白翊珏,你、找、死!”
“啊啊啊!谋杀亲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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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邙山脚下,诡异的对峙还在继续进行着。两位帝王显然都分外悠闲,反而是手下大将焦躁不安。
慕容鼎站在帐外,来回不停的踱步。他已经收到南宫翔的飞鸽传书,只需一日南宫就可以赶到,若是现在开战,两军旗鼓相当,不过己方的粮草明显要丰足一些,所以胜算还是很大的。
他突然庆幸北原王突然提出这个两日之约,也不知道北原王怎么想的,这样的大好时机竟然就这般放过?这不是给他们喘息之机吗!
正当他琢磨不定的时候,穆子邺突然走了出来,慕容鼎看着一身劲装利落干净的穆子邺,不由得吃惊喊道:“王上,您这是?”
“应约!”
“王上!”慕容鼎这会儿是彻底懵了,现在明明是自己这一方占有优势,王上为何还要应约?
“北原王诚意够足,孤想亲自会会他!”穆子邺说罢便越过慕容鼎朝阵前走了去。
军中的士兵立即如水流一般朝两侧分开,留下一条宽阔的大道,然后挺直身躯,肃穆恭敬地仰望着他们的王。
日头正盛,冬日的阳光明晃晃的耀人眼,亮白日光笼罩他全身,泛出炫目逼人的光芒来。穆子邺昂首从中间大道中徐步穿过,矫捷的身姿犹如天神降临。
呼啸寒洌的北风呼啦啦地扯着他的袍角,将他精壮挺拔的身姿勾勒得更加突出。他走至阵前,抬眼对上那一轮皓日,幽深的眸子里仿佛一个黑暗的大漩涡,将一切金光敛尽!这一刻,睥睨天下的王者之风尽显!这一刻,气吞山河,真龙现世!
“南风王穆子邺,请北原王一战!”
夹着内力的吼声如雷霆轰鸣,震动耳膜,将众人的心神牢牢攫住!
他立于八万士兵最前方,身姿挺拔,负手傲然而立,气定神闲,仿佛谈论的不是山河、不是生死,而不过——一场游戏。一场输赢已定,毫无悬念的游戏。
“战!战!战!”这一刻,热血被点燃,沸腾!无数士兵以戟和矛的柄端敲击地面,伴随着滔天震喉迸发出撼天动地的声响与气势来!狂风乍起,带起风雪狂舞,却在涌入南风军的那一刻消弭无踪,仿佛已经臣服在那惊天动地的战意中。
“哈哈哈哈!”山谷中突然回响起肆意张狂的笑声,如龙卷风一般狂扫而来,扑面疼痛,穿透耳膜!
“北原王白翊夆在此,迎战!”众人正被狂风扫得眯眼,待再睁眼时,两军之间的茫茫雪原中已经立着一道颀长挺拔修长如竹的墨袍男子。男子戴着一张银色面具,银色与黑色对比强烈,将他的狂傲愈发彰显的淋漓尽致!
穆子邺略微挑眉,心中有些疑惑,听声音分明是本人,可为何还要戴上面具?迟疑也不过一瞬,眨眼间穆子邺便使出轻功奔到白翊夆对面。
王者见面!
两道黑色的身影都带着巍峨山岳一般不可撼动的气势,两人都站得挺直!
顶天立地的男子莫过于此!
绝世尊贵的王者莫过于此!
遥遥相对,眼神碰撞,气压瞬降,将周遭一切凝冻封存!
“请!”声落身动!
两人同时出招,刹那间光影翻飞。众人只能看到雪地里两道黑影如流星一般急速朝对方射去,然后便是雪尘飞扬,风卷狂沙,将那片天地交织成混沌模糊的一片!
混沌中偶有金光乍现,如划破天穹的闪电,迸发出含着无尽力量的刺眼光芒!剑与剑碰撞,金石之声如惊雷!
黑影如电光般穿梭,带起白色剑芒横扫四合八荒!
无人能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从那惊天动地的响声与炫目耀眼的光芒中判断出战况十分激烈。
酣畅!热血!淋漓!
众将士看得目眩神迷,强者巅峰对决,百年难见!而他们竟然有幸在有生之年得以膜拜!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神震荡、血脉贲张!
而处在战团中的两人,眼中也迸出凝重与敬佩的光泽来。两人心中同时腾出一个词——对手!
此生唯一的对手!
白翊夆提剑穿刺,银光暴涨,只听他说道:“论兵力,十万对八万,你输!”
穆子邺举剑横扫,将来剑格挡,冷眸精光显现,反击道:“论粮草,道路被封,你无以为继,输!”随即剑突然如灵蛇一般从手中吐出,缠上白翊夆的手臂。
白翊夆连着侧翻避过,提气纵跃而起,举剑从头上劈下,道:“你看那山头上什么!”
穆子邺余光一扫,心下一凛,那边山头竟然全是北原军!白翊夆的援军竟然到了!高手过招,最忌讳分神。待穆子邺回神过来,剑已经近在咫尺!他急忙侧身躲避,奈何剑气太盛,最后手臂还是多了一条划痕,立即有鲜血涌出!
“十万援军已到,你输!”白翊夆笃定说道。
“不见得!”穆子邺举剑带起一道万丈光芒,“将离已去,你归心已生,白翊珏不是我的对手!论心志,你输!”
听到将离的名字,白翊夆身形一滞,就这一滞,剑光已经如金钟罩一般盖了下来,铺天盖地全是剑芒,已是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白翊夆不退反进,径直迎上穆子邺的剑,“当!”的一声鸣响,如洪钟发声,刹那间一道耀眼逼人的白光撕裂混沌,破空射出,直指曜日!以两人为中心鼓荡起惊人劲气,直接将脚下大地砸出一个深坑!将无数沙石轰开四散开来!重重烟尘被冲开来,众人只能望见两道颀长身影一上一下,如凝固的画面一般定格在半空中,决然对峙!
下一瞬,两人同时松手后退十几丈远!
飞扬的黑袍道不尽绝世倾城的神采!
两人竟然同时默契地将剑一劈,无数巨石瞬时爆裂,随即只见乱飞的巨石中腾起两道人影,两人剑尖一挑,撼动天地的力量立即将巨石送出!
两块巨石同时朝中间飞去!
轰!
巨石碰撞!
两人竟然紧随其后,剑尖直接压在了巨石之上!
砰!
两块巨石同时落地,竟然合二为一!融成一块两人多高的巨物!
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催动手中宝剑,同时用剑在巨石上刻画起来!坚硬的巨石竟然被剑直接打上烙印,无数金光激射、碰撞,最后在烟尘消散的那一刻同时消失。
两人同时收剑入鞘,墨发无风自动,遥遥对视!
众人惊疑不定,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手不打了?
寂静,无声。
“看!王上竟然在石头上刻下北原二字!”
“王上写的是南风两字!”
“真的是北原!”
“果然是南风,那北原王写的是什么?”
目力好的人终于在烟尘消散后看清了巨石上遒劲有力的大字,不由得议论纷纷。
“我们都输了。”穆子邺突然开口说道。
“也算是双赢吧。”白翊夆淡淡地回道。
于将离,二人皆输。于江山,携手共进。
“今北原王白翊夆在此,愿与南风国缔结同盟,从此永不侵犯,互市往来,共同致力于天下太平!”
穆子邺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同时也指剑朝天发誓道:“今南风王穆子邺再次,亦愿与北原国缔结同盟,从此永不侵犯,互市往来,共同进退!”
说罢两人同时用剑划破掌心,将鲜血滴在巨石上!
誓约生效,界碑生成!
从此,以齐邙山为界,北为北原,南为南风!两国交好,再无干戈!
至此,最后一战以双王论剑结束,最终结果——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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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万物复苏。自南风王于元宵佳节改年号开运为明德以来,南风国一切步入正轨,政通人和,百废俱兴。一系列仁政颁布下来,无论是经济还是民生都如春草遇着了甘霖,蓬勃发展,峥嵘向上!举国上下,各行各业无不透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是年夏,南风国王宫,霁云殿。
“囡囡乖哦,母妃最疼囡囡了!来,母妃亲亲……”甜糯的声音里满是宠溺,在煦暖和风中如一支安眠曲一般奏响,带着母亲独有的温和爱意。
此刻南宫宁正坐在霁云殿小花园中晒着太阳,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正红色包裹,包裹里镶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小女娃正抿着花瓣般的小嘴吐着泡泡,两只嫩嫩的藕臂也不住地扭动,看上去不过几个月大的模样,粉嫩嫩的,甚是招人喜爱。
日光温和,岁月静好。
南宫宁很庆幸自己生下的是一个女孩,不单单是因为女孩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更因为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孩子卷入王位之争中,也不用担心家族树大招风……总而言之,南宫家有弟弟南宫翔一人的战功已经足够保得家族荣华,不需要再锦上添花,否则只会重蹈先王后齐氏一族的覆辙。而且这孩子还是南风国的长公主,是被王后亲自救下的宝贝,她的父王也会宠爱她……
想到这里,南宫宁不由得抬头朝一旁的女子看去。
女子正坐在石凳上,托腮蹙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细碎的阳光洒下来,将她耳朵上细细的绒毛镀上一层柔软的粉色,使她整个人看上去安静而温暖。风撩起她一缕墨发,被囡囡抓在手里,她却浑然不觉,还在继续沉思。
南宫宁不由得疑惑,她平日最爱逗囡囡玩,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又突然沉默了?
“将离,你在想什么呢?”南宫宁不由得开口询问道。
冬日战事结束后,王上突然将王后带了回来,宫中当初认识王后的人都已经清理干净,唯剩下一些不知情的嫔妃宫娥。其实当时她也不知道,还是后来一次偶然间走到琉云殿,才发现里面竟然还住着人,而且,还是故人!
她当时被吓坏了,以为自己撞了鬼,当即就早产了。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是将离救了自己的孩子,母女平安。她这才从弟弟口中得知,王后当初假死逃出王宫,后来又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救了王上一命。最后重伤的她虽然被救活,却丧失了所有记忆,宛如新生的婴儿,连原来会的医术也是因为自己早产危在旦夕才被激发出来。
与此同时,她还得知,原来王后心中的人,其实一直是北原王白翊夆!而王上也没有将王后复活的消息公诸于众的打算,只是每日去琉云殿探望她,也从不勉强她做任何事,似乎有放手的打算。
不知为何,失忆的将离不认识任何人,却惟独对囡囡甚是疼爱,也许是因为她亲自接生囡囡的原因,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总之,这之后她一有时间就跑来霁云殿逗囡囡,王上见她欢喜,自然也不拦着。说也奇怪,将离对自己的弟弟南宫翔也特别有好感,却对自己很是疏离,而对王上,似乎总是有些畏惧。
或许,她的记忆并没有完全磨灭,抑或是说,有些东西已经刻在了她的骨血里。
比如说,她时常会捂着心口盯着北方的天空发呆,有时候又会自言自语说自己有个哥哥一直在等她,看见蝴蝶时总是流露出哀伤,还会对着囡囡讲解医术,命令墨猴让它去取药……
而现在,她又在发呆了,眉头蹙得老高,极其不安的模样。
“将离,你在想什么呢?”南宫宁再次开口询问道。
“嗯?”将离偏过头来,眼神仍然有些迷茫,她撑起身子摸着自己头困惑地说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好像有人在等我?可是我记不得他叫什么名字,只觉得心好空,好空……”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咬着下唇,眸子半掩,睫羽在眼睛下投下一片阴影,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我替自己把过脉了,我没有生病,可为什么我一细想这些事情头就会很疼?还有心口,好像总是少了什么东西……宁妃,你不会当我疯言疯语吧!”将离突然抬头正色问道,眸子一片纯真。
南宫宁突然生出一些感触来,鼻子也不由得一酸。这个女子,分明已经忘了一切,却又依旧执着地记得心痛的感觉,恐怕,那份爱已经刻入骨髓融入血液了吧!
“没有,该记得的终会记得,该忘却也会忘却,你也别太在意。”南宫宁拍了拍她的手。
“哦……”将离情绪明显有些低落,她隐隐感觉到王上、宁妃以及南宫都知道些什么,可是他们都不告诉她!
“对了,我好久没有见到南宫了,他不是说今天进宫来看囡囡吗?”将离突然抬头问道。
“应该快来了吧!”南宫宁浅笑回道,看着将离期盼的眼神,她不禁打趣道:“怎么,难道今日你是特意在这儿等翔?可怜的囡囡,离姨不是来看你的哟!”
“没有!我特意带小猴儿来和囡囡玩的!不过,也是为了等南宫……”前面两声理直气壮,后面的声音却渐渐地低了下去。
“噢?等翔干什么?”南宫宁好奇。
将离抿了抿嘴唇,脸上突然腾起一抹红霞,欢快地说道:“南宫说弹琴给我听!而且是一支很美妙的曲子!他说他曾听一个女子弹过,很好听的!”
“原来你这么期待!一会儿你就会知道什么是世间最好听的琴曲了!”一道清亮的男声响起。
说曹操,曹操到,南宫翔正站在前方笑若春风地看着二人。
见状,南宫宁不由得皱眉。弹琴?她这个弟弟又在干什么?虽然王上没有限制将离的自由,但那眼神中压抑的爱意却是掩藏不了的,她这个蠢弟弟,不会是喜欢上将离了吧?
“就会吹牛皮,宁妃的琴比你弹得好多了!”将离皱着鼻子,一脸不屑,立即收起了先前愉悦期盼的表情。
“变脸比翻书还快,口是心非!阿姊,借你宫中的琴一用!”南宫翔说罢直接催促着珀儿带他下去挑琴去了。
看着南宫翔坚挺的背影,南宫宁眉间浮现出担忧,她南宫家可就这么一根苗子,若是……
“宁妃,你怎么了?”见南宫宁神色不豫,将离不免关心。
“哦,没事!”南宫宁急忙收起神思,心中暗道:希望是自己想岔了才是。
不一会儿,南宫翔就抱着琴走了过来。
南宫宁怀抱中的囡囡也睁着大眼睛滴溜溜地往外看,似乎知晓自己的舅舅要弹奏了一般,将离则提着墨猴坐到自己的膝上,不断地替它顺着毛,眉眼弯弯,甚是享受。
“铮——”琴声如流水一般倾泻。南宫翔笑望着将离,不断拨弦,将第一次见到她时她弹奏的那首《醉清风》弹了出来。这首《醉清风》他一共听过两次,一次是初见,一次是她失去孩子后他去探望她的时候。自从她说自己梦中总是有人在弹琴时,他便想起这支曲子,或许,这曲子能让她今夜安眠吧!
想到这儿,他愈发投注用心。这曲子太难,他必须倾尽全力才能勉力弹奏,这还是他私下里练了很多次的结果,所以他不得不低头凝神弹奏。
正因如此,所以凝神专注的他并没有发现,将离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琴曲初始,她便感到莫名的熟悉,仿佛那样的旋律就植根与她的血肉中一般,音符的每一个跃动,都牵扯着她的灵魂。接下来,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心口发闷,然后脑袋就不可抑制地疼起来,好似无数青筋在鼓动弹跳一般!无数带着记忆的碎片带着摧城焚河的力量席卷而来,拉扯、拼凑、撕裂、复原……最后凝成一幕幕令人潸然泪下的画面——快乐的、痛苦的、幼稚的、成熟的、喜欢的、憎恶的、关于娘亲、叔父、灵儿,关于穆子邺、烈翊远、叶临,关于师父、阳观、怪老头,关于客君清、吉雅,关于穆子勖、南宫翔、南宫宁、张仲生,关于楚遽柯、叶澜伊、红姨、叶瑾……一切的一切,疼痛过后,她全部记起来了!
“将离,你……?”南宫宁是第一个发现将离异状的,因为她与将离坐得最近。看到这样的画面,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她想起来了。
听到南宫宁的声音,南宫翔也不由得抬头,登时怔在原地。
琴声乍止,风停,时间,似乎在这一刻也停住了。
“将离,你……想起来了?”南宫翔试探着问道,声音有些颤,也不知是为她欣喜还是难以置信。
将离迅速揩干净了面上的泪,随即将脸埋进了掌心中。现在的情况,她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她是医者,自然清楚当时自己的身体状况,心口中箭、筋脉俱裂、毒入骨髓!无论是那一条,都足够她去见阎王爷了,但是她不但活下来了,还是如此健康的活了下来,仅仅丧失了记忆而已!这不寻常!
还有,既然自己被救了,为何会出现在南风王宫?为何不是与叶大哥在一起,叶大哥又去了哪儿?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将离,你……”南宫翔见她埋头不语,不由得有些担忧,忍不住出声。
将离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回道:“对不起,请让我先静一静好吗?”这一切实在太乱了,她需要时间来稍微整理一番。就在这时,她无意间扫到前方的那张琴,脑海里突然飘过什么。
乐声让她记起……乐声……她昏迷时似乎听到了笛声……笛声?骨笛声?
乐声让她遗忘!
是——《忘忧曲》!
将离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忙用手捂住嘴巴,表情震惊而木然。闪烁的眼神最后变得空茫,然后一颗颗珍珠从里面滑落出来,炽热的泪珠滚过脸庞,打湿手心……她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忘忧曲》,苗疆古曲,曲子饱含着对所爱之人的祝愿,愿君平安康乐、无愁忘忧。当年娘亲曾告诉她,若是拥有操虫术的人,可以用此曲召唤冰蝶,用相对应的东西与之交换,换取冰蝶为自己完成愿望。
少时,自己寒毒发作,母亲召唤冰蝶,以健康为交换,换自己渡过劫难,娘亲却缠绵病榻。
如今,叶临自己的性命为筹码,换自己忘忧忘愁……
忘忧忘忧,她当初忘记了母亲因何而病,如今忘记了前尘过往……
叶大哥……已,不在人世。
将离使劲地吸了吸鼻子,将所有眼泪尽数揩干净,然后站了起来。
“南宫,谢谢你,我终于记起了一切。宁妃,愿你和囡囡平安喜乐,南宫你也一样!我,是时候该走了。”
“走,去哪儿?”南宫翔急忙问道。
“天下之大,自有去处。”将离突然想起当初自己与烈翊远的对话,唇边不由得浮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容:“世间风景何其多,黄沙漫漫的大漠,千里冰封的朔北,烟雨迷蒙的江南,奇花异草的迷雾谷……太多太多,实在是让人向往,如今恩怨了结,我也该是时候出发了!有机会我一定会给你们带礼物的!就此别过吧!”
说罢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人已经消失在屋宇间。
她的轻功已是出神入化!
“这就……走了?”南宫翔略有不舍。
南宫宁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果断决绝,行事丝毫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真令人佩服!
转头望了一眼犹自出神的自家弟弟,不由得担忧道:“翔弟,你不会是……喜欢她吧?她可是……”
南宫翔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阿姊,揉了揉脑袋,头疼地回道:“我说阿姊你什么时候这般俗了,弟弟我只是欣赏,欣赏懂不懂?无关风月,纯粹欣赏!得了,我也走吧!怎么也得知会王上一声,哎……全是一堆痴儿怨女,我才不要和你们同流合污呐……”南宫翔负手大步离去,背影说不出的潇洒落拓!
南宫宁讶然失声,这下更不妙了,她这个弟弟性情不羁,看样子,家族子嗣只怕是大问题呀!算了,这个问题还是留给爹爹操心吧!
南宫宁转头看向将离消失的方向,心中暗道:将离,愿你此去能寻到自己的幸福……
话说将离施展轻功,一路避过了太监宫女,最后打晕了一个侍卫,拨了他的衣服换上,几经折腾才出了宫门。途中不免有心惊肉跳的场景出现,但她都顺利地躲过了排查,于她而言,经历过生死,现在这些惊险万分的事亦不过小打小闹。
出了宫门,将离立即换回了女装。
出来得匆忙,身上没有银两、没有食物,只有一只巴掌大的墨猴灵儿陪着自己,还真有够狼狈的。
幸亏刚才把头上的簪子收好了,好歹算是值钱货!
将离先去了当铺,将簪子当了换了现银,然后又到酒馆买了一壶酒,一个人晃悠悠来到了镜湖边。
世事变迁,唯有镜湖依旧明净如镜,清澈透亮,唯有老榕树还年年新绿,年年在风中挂着祈愿红绸迎风招展。
似乎,没变。
但,的确变了。
将离抬起头去,望着老榕树上飘动的红绸,新旧交织,哪一抹褪色的红绸上有她当年的祈愿?
愿,所爱之人无忧无虞。
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究竟灵,还是不灵?
将离突然释然一笑,都不重要了!
尘归尘,土归土,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
她提起酒壶走到镜湖前,拧开壶盖,然后对着镜湖说道:“穆子勖,这杯,敬你!你那年年岁岁的永恒我可做不到,这是第一杯,也是最后一杯,来世别再活得这么辛苦。”说罢便将酒壶中的酒全部倒入了湖中。
湖水微荡,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最终归于平静,又变作了冷硬的镜面。清风携着醉人酒香,最终也消散在不知名的角落。
将离微抿唇角,放松了身体,然后转身。
然而下一瞬她却略微诧异地定在了原地。
穆子邺。
穆子邺站在离她丈远的地方,一身黑色锦袍,衬得整个人威严而孤寂,彷如站在悬崖之巅的神,只能让众生仰望,而不可接近。冷眉微蹙,眼眸深沉,就这般凝神隔着来往的人群看着她。
将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这半年时光,穆子邺待她也是极好的,她虽然潜意识地躲着他,却还是可以感受到他无微不至的关心,也感受到了他作为王者的无奈和孤寂。或许,他们最平静的相处,最友好的相处,便是这半年吧。
主动迈步走上前去,她轻声问道:“怎么来了?我都打算好不辞而别了。”
穆子邺也露出一个极轻极浅的笑容,回道:“的确不是第一次了,这也让我不得不思考,是不是该送一送?以后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就来了!”他拎着一个包袱,然后拍了拍身旁的马,说道:“出行必备,缺一不可!”
将离挑眉,突然觉得这些日子不仅是自己,还有穆子邺,大家都变了好多。
“也是,那就却之不恭了!”她微笑着接过包袱和马鞭,然后走到马身旁,毫不犹豫地跨上马,然后一扯缰绳,说道:“就此别过。”
穆子邺略微颌首,不再开口。
将离扭头,然后一声娇喝,双腿一夹,马儿便撒蹄奔了起来。
人群熙攘,最后隐没了她的踪影。
直到她彻底地消失在视线里,穆子邺却依然驻足。
从此,有些东西一去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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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离且行且停,一路来到了迷雾谷,当初她骗阳观回谷,说处理完事情后就会回来,如今快一年时光,不知道阳观有没有长高?医术有没有进步?
抱着忐忑与期待的心情,她还是抵达了谷中。
阳观果然长高了,看见她后就如八爪鱼一般黏在了身上,丝毫没有长大的觉悟。直到发现将离身上还有一只小墨猴,这才舍得撒手,一人一猴遂撇开将离到一边玩儿去了。
将离又见了谷中众人,以及师父留下的两位外门弟子青萍和松涛。心中不免愧疚,虽然继承了谷主之位,她却从未为迷雾谷做些什么,只好将这些日子在回谷途中写下的关于这些年的心得手稿拿了出来,上面详细的记载了各种疾病和用药的方法,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谷中众人有所助益。想不到青萍和松涛看到之后如获至宝,当即欢天喜地捧走了。将离只得又将二人追了回来,然后说可以誊抄,让大家都分享,并请他二人继续帮忙打理迷雾谷,医道无尽头,谷中药草虽然多,但她却希望到更大的天地里磨砺,如同当年师父游历四方一般,毕竟,这世间还有很多未解的疑难杂症。
两人听后立即赞成,并表明这其实也是单久留下的嘱咐。将离这才带着阳观和灵儿出了谷,从此开启了真正的游历生活。
而她游历的第一站,便是青城。
她从未忘记过自己与叶临的青城之约。
她知道叶临在原来的苗疆谷地建了一个国中之国,青城。所以,她要去看一看,那儿是娘亲的故乡,是他的城,她怎能不去?
手指摩挲着骨笛,将离的唇边扬起一抹微笑。这骨笛放在穆子邺最后递给她的包袱里,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思念还能有承载之物。
两人一猴一路治病救人,游山玩水,终于在秋收时节来到了地处南风国南部的青城附近。
这一日,天色晴好。
金灿灿的稻谷绚烂连绵,铺成一片金色的海洋。浓郁的稻米清香萦绕鼻端,酿出醉人芬芳。
田垄里满是忙碌的百姓,个个汗流浃背,面上却是掩不住的喜色。一看,便是个丰收好年。无数马儿驮着收获的稻米从将离他们身前走过,打着响鼻,甩着马尾,十分卖力。
“师父,这儿好美呀!”阳观不住感慨,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嘴里不时冒出各种赞叹的词语来。灵儿也吱吱地欢快叫起来,坐在阳观头上揪着他的头发,十分兴奋。
将离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一切,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不过师父,这儿的马怎么都这么高呀?”阳观突然疑惑问道。
将离也不禁皱眉,一路南下,这儿的马的确高得出奇,按说南方没有这样的高头大马才是。
心中疑惑,自然是要问个明白。
她走上前去,寻了一个正在往马身上搬粮食的老大娘,摸了摸马儿的头,捋着马儿的鬃毛问道:“大娘,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何你们这儿的马都这么高大呀?”
“姑娘你是外边来的吧?告诉你啊,我们青城这一带用的都是这样的马!这马可是从很远的北原国买来的,干活很厉害的!比一般马都能驼,耐劳,还好养活!”
将离心里不由得诧异,北原国运来的马?这些普通百姓怎么可能买得起?
“是王上派人送的马?”将离好奇问道。
“姑娘真是聪明!也猜到了咱们百姓买不起这个马!不过,这马可不是王上送的!我们这一片都是苗族人,要说这马呀,还是我们故去的青城城主叶大人送的。当初一下子就送了五千匹,咱们百姓干活一下子就有劲了!不过听说是托了一个叫半夏的姑娘的福,是那个姑娘将马儿送给了我们!”
轰——
将离的脑袋不禁嗡嗡的响。
当初她同叶临一起去君清牧场买卖,她为客君清治脚伤,然后换取客君清将马“送”给他们。而作为治好脚伤的报酬,便是一万匹马。想不到叶临竟然将其中的五千匹运到了苗疆故地,用于农业生产,而且,还用了自己的名字……
娘亲一直为了自己给苗疆带来灾难悔恨不已,而自己作为东启王与苗疆公主的身份,其实从来都是个尴尬的存在。对于东启,没有归属感,对于苗疆,也遗传了那份愧疚与歉意。不想叶临竟然以这种方式替自己为苗疆故地的人做事,借以消除自己与娘亲心中的歉疚。
他,果真是算无遗策,心细如尘。
谁会爱你一生,谁会为你舍命?
她心中酸涩,硕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下来。叶大哥,半夏回来了,你安息吧。
“如果他知道你为他流泪,想必是极其欢喜的吧?”身后突然传来喑哑如二胡拉奏的声音。
将离不由得抬起头去,却看到了一张精致白皙的面容,只不过有些过于白了,似乎有些透明。想来,这一年叶瑾过得也不是很好。
“走吧,带你去看看青城!”叶瑾说罢便径直转身去带路去了。
将离也起身跟上,阳观看了一下自家师父,也跟了上去。
自从南风国和北原国签订同盟和约之后,青城也将阵法解开了,现在的青城,已经是一座面对世人开放的城市。不过,它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独有的风格,遗留着苗疆人的特色。
整座城古朴中蕴含着精致,以木制的建筑为主,阁楼层层,飞檐翘角。青石板的街道干净整齐,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充满特色。珠宝店中卖的全是各种银饰,有独特的手镯,项圈,还有铃铛等。绸缎铺里满是蜡染的各色印花布,各色花竞相绽放,朴素而生动,尤以浅蓝色花色为主。酒楼里的菜品也十分独特,好多菜名都是将离不曾听过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青城。
这一刻,也许是血脉与这一方天地有所联系,她竟然感到莫名的熟悉和亲切,如家般温暖。
“现在青城还是茧蝶的人在主事,只要你手执骨笛,就是青城的上宾。”叶瑾再次开口道。
“嗯。谢谢你。”
“不用谢我,这些都是少主的心意。”叶瑾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对于少主的选择,她无法阻拦,然而对于少主的死亡,她却无法装作若无其事,还能与将离相谈甚欢!
将离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淡淡的笑着。
在青城住了三日,将离终是辞别叶瑾,又开始了游历的生活。她其实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是觉得脚步不应该停,忙碌让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伤春悲秋,让她觉得踏实而满足。
从深山峡谷走到良田千顷的平原,又从平原走进了叠嶂深深的山峦。走过不同的村庄,遇到不同的人,开始一段有一段未知而新鲜的人生之旅。路见不平时拔刀相助,遇人有难时仗义疏财,闻人患病时竭力救治……
漂浮不安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看淡了生死,看淡了名利,终是实践了曾经悬壶济世、扶危救困的心愿。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但却难得心安而满足。
眨眼,三年时光一晃而过。
兜兜转转,辗转来回,她的足迹已经遍布整个大陆,而这一年秋,她终于有勇气踏上了他在的地方——风城。
时值金秋十月,十里金桂飘香,浓郁的香味带着浓浓的归乡情,无数家庭在这个季节里迎来重逢与团圆,来往的人面上都带着难以言说的喜悦。
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将离抬头望着巍峨耸峙的高大城门,心跳略微加快。
魂牵梦萦的那个人就在这座城里,四年不见,他,可安好?
“师父,既然来了,咱们进去看看吧,要不然徒儿的头发就被灵儿扯乱了……”
三年时光,阳观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的少年,长眉龙目,身姿挺拔,一身白衣干净而整齐,透着阳光的味道。本该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却生生被盘踞在他头上的墨猴给破坏了。墨猴龇牙咧嘴地扯着他的头发,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行了,走吧!”将离勾唇一笑,刹那间绽放无双风华。即便面纱下的容颜不为人知晓,然而那一双寒星般的眼睛却依然令周围的一干路人晕眩不已。
“灵猴神医!快看呐!”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
“的确是,你看,真和传说中一样,有只灵猴!”
“神医呀!神医来风城了!”
……
人群开始躁动了!
“师父,您老人家魅力太大,阻挡不住呀!”阳观不由得打趣道。
“贫嘴,快走!”将离一把提着阳观的衣领,运足轻功如旋风一般消失在众人面前。
三年来,由于她和阳观一路救人,竟然慢慢声名鹊起,被众人冠上了一个“灵猴神医”的称号,而灵儿,很显然就变成了他们身份的标志物。
两人终于躲开了暴乱的人群,停下之后,将离立即命令道:“赶紧缩回去,不然没有好吃的!”
墨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阳观,阳观也不吱声,它见求援失败,这才无辜地缩回了包袱中。
“好了,走吧!”两人遂朝城中走了去。
风城街道宽阔,可容六辆马车并驾齐驱,两旁屋宇连绵,鳞次栉比,巍峨壮观而井然有序。酒肆店铺热闹不已,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行了一会儿,阳观不由得开口问道:“师父,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嗯。”将离略微蹙眉。的确,若说先前在入城之前看到众人脸上欢喜,她还会将他们当作迫不及待归家的游子,而如今,满条街道的人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激动模样,这就有些不寻常了,看来这风城最近应该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了!
“咱们去酒楼打听打听!”心随身动,说走就走。两人挑了一家普通的酒肆走了进去。
“小二!”坐定之后,阳观迫不及待地便招手喊着小二。
小二忙喜笑颜开地跑了过来,客气地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来几个特色小菜,再来一碗清粥,一碗面条。”将离开口道。
“好嘞!特色小菜四份、清粥一碗、面条一碗!”小二哥忙扯着嗓子朝柜台喊道,然后偏头询问:“客官还有其他吩咐吗?”
“对了,最近风城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客官不知道?”小二一脸诧异,瞪大了眼睛看着二人,仿佛二人是怪物一般。
“我与徒儿前段时间都在附近山中采药,许久不曾下山,所以不知。”将离解释道,以免产生什么误会。
“哦,原来如此!”小二哥豁然开朗,眼中的疑惑和惊讶也消失不见,随即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娓娓道来:“的确有喜事!不过不光是咱们风城的喜事,更是咱北原国的喜事!咱们王上终于要迎娶王后了,这难道不是天底下的第一等喜事?就在后日,到时候大宴权臣,大摆天下流水宴席,我们这些老百姓也能沾沾喜气呢!”小二哥侃侃而谈,眼中全是崇拜与憧憬,一脸沉醉,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客人的脸已经变了色,只听他继续说道:“王上和王后可是青梅竹马,真真是天作之合!我还遥遥地见过王后一面呢,长得可美了,又是功臣名将之后,自己也……客官,你怎么了?”
小二说了大半,这才发现他的听众竟然流泪了,看来肯定是被王上和王后的真情感动了!他也好感动!
“没事,你先上菜吧!”阳观说道,随即起身坐到了将离侧面的座位上,递上了一方手帕。师父与北原王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此刻自然也知道师父为何流泪,不过他却依然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也长大了,隐约感觉到师父心里有一堵墙,一堵高不可攀的墙。因此这三年来,师父从不曾踏足风城方圆百里的地方。师父画地为牢,里面囚禁的是她自己的心,从此无爱无憎,只剩下浓浓的思念。而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心上的人另娶她人,还普天同庆、举国共欢,被世人称赞那一对为天作之合,还有什么刑罚比这个更重?
诚如阳观所料,将离这一刻心痛如绞,苦不堪言。
三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一切,这才鼓足勇气来到风城。她想,哪怕只是遥遥的望他一眼,她便满足了,从此后便甘愿在不知名的角落里守着回忆慢慢老去……
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自己并没有想象中坚强,也没有想象中大方。听到他即将成婚,她竟然觉得心都要被撕裂了,五脏六腑似乎被一只魔爪抓住绞碎,又似一把烈火焚心噬骨,说不出的痛楚。
这一刻,她泪如雨下。
不止是因为疼痛,更因她曾经让他也遭受过如此疼痛。
当年她站在紫云殿里拒绝他,对他说自己倾心穆子邺时,非穆子邺不嫁时,他该是如何痛苦?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果然,时至今日该她自己品尝一手种下的恶果,品尝着焚心枯骨之痛了!
泪尽,她的眼眸变得灰暗而幽深,仿佛失了神采一般。
食不甘味,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酒肆的。最后她决定选择一家客栈住下来,或许此时她应该远远避开,可是心碎的疼痛也无法抵挡刻骨的思念,即便他与其他女子站在一起,她也想再见见他,哪怕就是一眼,一眼就够了。
至少,可以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瘦了,还是胖了?
神色怎么样?
压力大不大?
身体好不好?
开不开心……
也或许,什么都看不到。
王室的筵宴怎会让平民百姓瞧见?帝王尊容又怎会让她轻易窥视?
但她心中依旧抱着一份期盼。
就一面,一面就好。
“师父,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吧?”阳观不由得担忧道。师父要留下的决定他无法阻止,也无权阻止,只希望师父能够照顾好自己!
“不用担心我,我先出去透透气,你要么自己上街逛逛,要么休息,自己看着办吧。”将离说完便走了出去。阳观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只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几年来,师父的武功愈发精进了,因为她一有烦心事就会去无人的地方练功,估计这次也一样吧。
阳观的猜测是对的,将离果然出了城。
自从将离获得新生之后,为了在江湖上更好的行走,她从不曾落下对武功的修炼。如果当初的自己强大一些,或许很多事情便不会发生了。当然后悔是没有用的,所以她现在正在不断强大,然后让以后的自己不用再后悔。
只是今天,她突然懒得动,连发泄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城外林子里,她一袭白衣如水洗尽铅华,伫立在林间,迎风而立,衣袂飞舞,猎猎风声不绝。发随风舞,随意的散在身前,垂在脑后,青丝如缎,映着如玉的容颜。她久久的伫立着,仿佛望尽了人间秋水,望穿了天边皓日,是那么的孤寂清冷,是那般寒洌,整个人如冰山雪原峭壁上盛开的玉雪莲,又似深山不见人烟处的空谷幽兰。
秋很深,脚下的触感柔软而滑,落叶叠叠,不断在身旁翻飞。
身后突然传来“咔擦”的脆响,是树叶被踩碎的声音。
“滚!”
将离冷声喝道。
听那人的脚步,绝对是有一定功夫的人,这年头,贪念她美色妄图靠近的最后可是都没有好下场。
只是她今日心情不好,没工夫下毒,讨厌的苍蝇,还是挥手赶走就罢了。
哪知听到她的声音之后,来人却并没有停住脚步,反而一步步继续逼近。
将离心头一把怒火狂烧,袖间银针不断震颤,身体一侧,手指一弹,银针便急速急射而去!
下一瞬,她的手僵在半空中,表情也似乎被冻住了一般。
不远处的男子用手指夹住银针,正促狭地看着她。男子一袭玄色劲装,黑得浓烈,如一团热烈燃烧的黑焰!而他眼神是却那么的空旷深远、深邃幽暗,犹若这一方天空,带着亿万年的孤独和寂寞。
“不想传说中的神医脾气竟然这般火爆?这好端端的绣花针了,竟用来行凶杀人了?我何其有幸,得神医赐针!不过还请神医大发慈悲,救在下一命。在下身中相思之毒,如今已过了一千七百零七日,毒入骨髓,若是再不根治,只怕命不久矣……”男子略微挑眉,空寂的眸子渐渐燃起一团温暖的火焰,释放出独有的温暖,似要将眼前之人融化一般。
将离怔住,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一时失了言语。
这一幕,何其相似。
当年沧海上的少女遇见了高卧树上懒眠的少年,也是这么一根银针丝线,连在两人之间。
那根丝线,是带毒的红线,荼毒了两个人的人生。
如今,再次相遇,她已经不是当年无知冲动的少女,他亦不是无牵无挂的潇洒少年。
然而,却还是有这么一根丝线,将两人牵连。
一千七百零七日?
一滴泪滑下,自君清牧场一别以来,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整整四年零八个月,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
“翊远,好久不见。”定了定心神,她只能说出这几个字来。
“傻丫头,我等你许久了。过来……”他张开手臂,将怀抱向她敞开,这一刻重逢他已经等了太久。他的思念,已经成殇。
她却只是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眼眸幽深而黯淡,一往情深,却抵不过现实,他可是要成亲的人!
烈翊远放下手臂,无奈地一笑,朝她走来,边走边说道:“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他一步一步向她慢慢走近,言语轻快,脚步却略微沉重,听得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跳剧烈加速。这时候,她只能呆立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来人离得越来越近,两丈,一丈,一尺……突然,席天卷地的艾草香将她包裹起来,她的头深深地埋入了来人宽阔的胸膛里。
“阿离,我终于等到你了……”
她被来人紧紧地箍在怀里,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又舍不得,只能哑声违心说道:“恭喜你,快要成亲了……”
烈翊远闻言却是更用力地揽紧了她,一只手扳过她如玉的脸庞,迫使她对着自己,郑重回道:“北原王的确要成亲了,可是不是我。”
她不解,秀眉轻蹙。
“四年前,北原先王白翊夆不幸葬身雪崩,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是烈翊远。”
她愕然。
“我当初以为你死了,在最后一战后便隐遁江湖。这些年听说江湖上出了一格神医,无影阁最终查出是你,可是你却从来不踏足风城。我知道你心结还不曾打开,所以一直等待,如今你终于来到我面前,还要逃吗?”
还要逃吗?
她还活着,他未娶妻。
还要逃吗?
不了,如果现在的她还不懂得抓住幸福,那就辜负叶大哥救她一命了。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一点点靠近他的脸,然后,触摸。手掌捧着这朝思暮想的容颜,指尖轻颤拂过眉毛,滑过眼睛、鼻子,最后落到了温润的唇上。她仔细地抚摸着,仿佛要用手刻画出他的模样一般,四年来昼夜不歇的思念慢慢汇聚成一张坚韧俊逸的面庞。她的手突然被他捉住,被他温暖的大掌覆住,感觉有微凉的液体从两人指缝间滑落。
“阿离,我在。”
闻言,她再也隐忍不住,泪水决堤而出,沾湿了他的衣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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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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