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末时分,君卓骑着高头大马回了府。
人刚到府门口还未下马,便听到门子禀报:“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嗯。”君卓轻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脑中却想着,可千万不能让那丫头知道,自己今天又被几个同僚拉着去了赌坊,结果把身上两千两输了,还欠债八千两。
否则,后果很严重。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君卓才下马,将马缰扔给长随东平,跨过门槛进了府门。
回到春晖苑,一进门便见王嬷嬷正指挥着小丫头和婆子们流水般忙进忙出,见他进门屈膝一福,笑道。
“老爷安好,大小姐正在东花厅陪老太君和夫人说话呢。”
“嗯,知道了。”
应了一声,君卓又转往东花厅。还未走近,他便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
“永乐啊,听你这么一说,老婆子倒是真好奇了,真有那地儿的人是金头发蓝眼睛的?”
老太君一脸惊奇,不可思议道。
君霂笑眯眯点头,“自然,孙女何时骗过您老人家。等哪天孙女的大船造好了,到时带上祖母和祖父一起出海,看看海那边的世界。”
当然,这只是君霂根据前世的时空推算得出的言论,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其他人种,还未可知呢,不过权当博老太太一笑,逗个乐罢了。
“好好,那感情好。”
君菲赶忙插话进去:“长姐,到时我也要去,也带上我吧。”
“那时恐怕你已经嫁人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谁管你。”君霂觑她一眼,如是道。
君菲蹙眉,一副思考状,须臾后道:“那我晚嫁几年。”
大太太失笑,伸手点着小女儿的脑袋,笑骂:“你这小丫头,嫁人的事儿怎么能耽搁?”
君菲不依,抓着大太太的摇晃着撒娇:“母亲,反正我明年才及笄嘛,嫁人也还早呢,我可不管,到时我一定是要跟去的。”
……
君卓跨进门去,只得了自家夫人扭头的一撇,连平常最爱粘着他撒娇的菲儿都没回头看他一眼,这让君卓心中颇不是滋味。
“咳!”君卓咳嗽一声,终于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他这才端着大家长的架子走过去坐在首位,看向长女道。
“回来了。你们刚才说什么呢,什么绿眼睛蓝头发的?”
君霂身体后靠倚在圈椅上,挑眉看着自家老爹,根本没接他那茬儿,语气幽幽道。
“父亲,您巳时就该下朝了吧,今儿十五,衙门轮到您沐修,女儿倒是好奇,您下朝不归家,今儿一天去哪儿逍遥了?”
“额……逍遥什么?就是和几个同僚聚聚,看戏喝茶?”君卓支吾一声,睁着眼睛说瞎话。
“哦,原来是这样,多日不见父亲倒是风雅起来了。”君霂淡声道。
“那是。”君卓抬手抚着胡须,颇为自得道,觉得终于在长女面前找回来点面子。
君霂端起茶慢悠悠押了一口,云淡风轻的宣布:“既然父亲如今好上了喝茶看戏,那这个月那两万两银子便省下吧,想来父亲的俸禄足够支撑喝茶看戏的开销了。”
君卓闻言立马瞪眼,话脱口而出:“那怎么行?运来坊的八千两银子我还没还呢!”
话一出口,君卓就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老太君瞪了儿子一眼,很是恨铁不成钢,评价:“不长进。”
大太太则保持沉默,夫君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这辈子恐怕也改不好了。
君菲颇为老气横秋的低叹一声,对自家老爹深表同情,明明斗不过长姐,每次还不老实。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越战越勇这一点倒是让人佩服。
……
君卓半晌无语,视线飘飘的瞟过三个看热闹的老、妇、少三代,最后紧紧盯住长女,用眼神狠狠剜她。
死丫头,就不能给你老子留些脸面?
君霂选择性无视,似无所觉,悠然饮茶。
瞪得眼睛都酸了,也没见那丫头眨眨眼,君卓顿时泄气。
君卓对自己这个长女是又爱又恨。这满朝文武大臣,哪个做父亲的在儿女面前不是威严赫赫,说一不二?!
那便是严父!
如他这般憋屈的父亲,屡屡在女儿面前吃闷亏,没有一丝威严可言的父亲,恐怕是满京兆府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属于满京城头一份儿了!
“唉……”君卓在心中怅然长叹,很是不满地念叨。
“你这死丫头,就知道挖坑让你爹跳,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你这么个女儿,不孝!”
君霂笑得眉眼弯弯,“我才倒霉呢,摊上这么个让人不省心、挥金如土的爹。”
“额……我那才花多少?怎么算挥金如土?跟你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君卓半点不吃亏,反驳。
“钱是我赚的,我想怎么挥霍都行。”君霂理所当然。
“你……”君卓气结。
“我怎么了?”
君卓垂头丧气挥手,“没怎么,算为父认输,但你得收回刚才的话,不能收了我那两万两零花钱。”
“减掉五千两。”
“为什么?”
“作为骗我的代价。”
“你……”
“不同意剩下的也没有。”
“……好。”君卓有些咬牙切齿,最终妥协,誰让这死丫头掌握着满府的财政大权呢。
“……”三个围观群众无语,再次同情某位父亲。
祖孙三代和乐融融的用罢晚膳。
送走老太君后,君霂看向君卓道:“父亲,女儿有事找您。”
君卓顿时心生警惕,满脸防备地道:“什么事?”这个女儿很少有事找他商谈,但如果找他必定没什么好事。
君卓微挑了远山黛眉,眼角含着些许调侃,有些失笑地说:“看您这幅样子,好似我要吃了您似得。”
“嗯。”君卓煞有介事的点头,“反正总没好事就是了。”
君卓懒得再跟这个极品老子废话,只撂下一句:“我在书房里等您。”话罢,抬脚就走。
红枣看了一眼这位甚是让自家主子不省心的老爷,心中低叹一声,亦步亦趋跟上。
君卓仍站在原地,望着长女越去越远的背景出神,在心里琢磨着,这丫头到底找他什么事啊?
难道除了之前他不打自招,自己供出来欠赌债的事,还犯了什么错?仔细想想,好像没有啊?
嗯,应该……没有吧?
君菲看见自家老爹这样,又是一声长叹,唤了一声:“爹。”
“嗯?”君卓有些不在状况。
君菲忍不住出声提醒:“您还不跟上?”
“哦,啊!”君卓终于彻底回神,对上女儿好笑的眼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菲儿……那个,爹去了。”
“额……”君菲无语,她怎么听出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壮烈味儿?
君菲知道,长姐之所以找父亲,肯定是为了和夙家退亲的事,好成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