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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后,我娘这种下毒的嗜好变本加厉。她觉得好玩,美其名曰“提升自身修养”,我爹倒是累死累活帮她善后。据我娘说,最后我爹飙狠话,再这么玩下去他就自我了断。我娘下毒我爹解,如果少了解毒的人,再玩就没意思。所以我娘决定稍稍收敛,从此只对我爹一人下毒。

再后来江湖便有传言“玉面毒医”,其实只对了一半,因为那是我爹娘房里的游戏纯粹为沟通感情来的,没别的意思。而且,那应该指两个人,不是一个。

每当回忆到这里,我娘都幸福得无法自已。我只是习惯给她浇浇冷水,说句,对不起,我爹是文相,不是什么神医。我娘便一脸幽怨地看我,直到我满心愧疚再不敢多言为止。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启齿的。无非是第三者插足,我爹跟我娘闹了点误会,还不至于死人那么严重。不过我娘性子急,一气之下跑得干净,后来还玩自尽,被偶然路过的大学士救下,就是后来的宰相。我娘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便来了出以身相许报恩人的戏,当然隐瞒自己的身份。幸好我后来的爹爹不计较这些,反而待我一如己出,疼我的程度高到我娘跟着吃飞醋。

说来,我从出生便是幸运。爹爹疼娘娘爱的,虽然是二爹爹,虽然身子弱。论起身子弱,还是我娘的错。她天天泡在毒药缸里不自觉,生下我才发现那毒都已经荼害到我。我都没怎么在意,可是我娘一看见我就泪眼汪汪,整天想法子补救,害我不敢跟她走太近,一直黏在我爹身后。到后来性子变得像我爹,无欲无求云淡风轻,我娘叹气声更高。

本来我以为可以一直这么幸福下去,结果在我第一次发病时,我娘拼了命把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自己也油尽灯枯。临走时,她握着我爹的手说句对不起便闭了眼。我爹一下老了十岁。那时想,以后就陪在我爹身边好了。结果没多久我爹睡过去便再没睁开眼睛。我在他床前守了两天两夜。

再后来,我烧了文相府,隐姓埋名到外面做大夫。直到发生这些个事后人在冷月庄。

“实在不曾想到你会是少主。”男人浅笑吟吟。

“月兄在取笑连青吗?”我笑着反问。

“岂敢。做奴才的怎能冒犯主子。”月楼打趣。

“月楼。”我叹气。“你若再如此,我可是没心思喝你的茶了。”

“主子发话,奴才必从。不提不提罢。”月楼笑道。

我索性不再言语,只顾饮茶。茶是今年的新茶,品头不错,加之用山泉水浸泡,愈发的香浓。轻啜一口,不得不佩服月楼煮茶的功力。今日天气不错,在药泉里泡了一会后,月楼便来寻我一同品茶。此时,耳畔鸟鸣唇间香茶,倒也惬意的很。

“连。少主。”月楼忽然开口。

“连青。”我出声提醒。

“连。青。”月楼迟疑着喊出来。“你,很美。”

我笑,不再开口。这张脸,我自是知道有几分姿色。当年我娘临死都不忘告诫我,此生不能让外人见到我的脸。我一直牢记,却不知,最后还是露出马脚。倒也是庆幸,若非贴在脸上的面具柔韧得很,单是划过我脸颊的那一刀便能将我的脸毁得彻底。

“茶凉了。”我淡淡开口道。

重新回到床上躺下时,鼻端隐约还有些药香味。那是月楼身上的香味。我似乎一直都有这种癖好,要记住一个人,最先记住的反而是他周身的味道。比如说,月楼身上的是药香,那个男人身上的是木香,还有柳随风,嗅不出身上的香是何种香料,却偏偏叫人痴迷的很,总想日日嗅到。忽地想起他,我不觉紧了紧身子。

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可是那梦太美好,总也不想醒过来。那个男人,终于肯再次出现在我梦中。他站在庭下,一袭月白的袍子越发衬得人俊秀飘逸。我想起来,似乎是因着他,我便喜欢上那月白的色,总想着有一天可以穿得像他那般出尘。他站在那儿,脸上是云淡的笑。他说,“清涟,爹爹在这。”

脸颊上似乎有东西轻轻拂过。耳畔还是那熟悉的轻叹。

“梦里都会哭,难怪身子会弱成这样。”

我静静躺着,任凭床边的人继续替我推拿腿脚。那力道极轻,似乎是怕惊醒我一般。这些日子,每夜他都会来,替我更换伤药,然后细心推拿。即便看不见,单是那清淡的木香也知道来人是谁。开始还会误以为是梦中的臆想,到后来知道是真的了,倒也渐渐习惯。

“伤已经无碍了,你不用夜夜再来。”我静静开口。

男人不说话,手下的动作却依旧未停。

“这是做什么?治好我再杀了我吗?没必要。”我笑。“除却我身上流有一半你的血,其实我们不过是陌路。她已经死了,死在我手上。所以,你大可直接取我性命。”

“这些年,你们怎么过来的。”男人终于肯开口,却脱不开冷冷的语气。

“笑着过来的。冷庄主您问的太多了。”

男人的力道明显加重许多,我闷哼一声便咬紧牙关不肯将痛意表露出来。男人许是意识到这些,再推拿时复又轻了许多。

“若不是瞧见玲珑玉自你身上掉下来,你以为自己还有命在此对我冷言冷语?”男人冷哼。“不过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便四处生事,不怕丢了你娘的颜面。”

“令冷庄主您费心是连青的不是了。”我笑道。

腿上的力道忽地便消失不见,那股清冽的木香也随之消失,空气中只残留一丝清淡香气似是在提醒刚刚这斗室之内曾有外人来过。我笑笑,慢慢起身靠在床边。睡了许久,一时恐怕也再无睡意。刚刚的一番推拿,僵硬的腿脚已经舒服许多。本以为此生无法再行走,如此看来,倒也不是没可能再次站起来。至少,我心里清楚的很,冷行云不会让我永远瘫在床上。

我娘说过,冷行云医术极高,想要救得人阎王绝对收不去。我娘还说过他一旦认定的事便永远不会更改。那些年,我娘总是在我耳边絮絮叨叨,说着冷行云的一点一滴,所以这么多年后我还是记得清楚。她和冷行云之间的事,我不会置喙。但是她不断在一个男人面前念叨另一个男人却教我无论如何都忍受不了。所以当她临终之时拿出定情之物玲珑玉教我来寻冷行云时,我不过是将那块玉石当作遗物留在身侧。我只有一个爹爹,与冷行云无关。

自那夜之后,冷行云夜间果然不再来。少了人在身侧按摩推拿,夜间便经常会被凌厉的痛折磨至醒。咬紧牙关忍着那痛,常常会疼出一身冷汗。本来身上除却双眸和贴近心脉的伤,其他都不算致命。偏偏脚踝内侧的刀伤差点废了我的脚,大腿上的一刀更是切断血脉。我总是安慰自己,痛总比没有感觉要来的好,至少这能说明我的腿伤渐渐痊愈。

生活一直很平静。日间除了去药泉泡一会,绝大部分时间我都留在房内。偶尔月楼会过来陪我说说话讲些外面的事,有时便会消失一段时间。曾经问起月楼的行踪,含竹只说出去办事,我点点头便不再多问。含竹有时会想推我到外边走走,我浅笑着拒绝。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含竹却也不依,定要带我出去。我拗不过她,只得随了她去。

在庄子里走动时,含竹会不停告诉我此处有什么是何地。当含竹推我到花园时,我不经意说起园中的茶花,令含竹大吃一惊。

“少主子,您对这里真是熟悉。我都怀疑您从前一直住在这里。”

我笑笑,并不回答。这座庄子,恐怕里面的一草一木我都要比任何人清楚。只因我娘自小便跟我说这庄子内的一切,更别提她当年亲自种下的花草。若再不熟悉,我娘肯定会死不瞑目。

“看来心情不错。”消失多日的男人突然出现,冷冰冰的语气还是教人浑身的不适。

“庄主。”含竹毕恭毕敬。

“明日便可拆布。不想一辈子坐在这轮椅上便早些起身。”男人冷冷抛下一句,脚步声渐行渐远。

“出来的时候不短了,含竹,我们回吧。”我淡淡开口。

回房的路上,一直都是沉默,心却有些脱控。明日便能睁开双眼看这庄子,和那些人。说心中平静如斯肯定是骗人,只是,此时,我倒分不清自个是有些期待还是不安。

“月先生。”含竹忽然开口。

“我和少主有些事要说,你先退下去吧。”

“是。”

短暂的停滞后,轮椅继续被推动起来。鼻端又有了那好闻的药香味。

“回来了?”我笑。

“嗯。”

月楼有些奇怪,只是简短应一声便不再开口。

“不是有话要说吗?我听着呢。”我微微仰头。

“待你身子好起来,你准备出庄?”

“又是含竹多嘴是不是?”我有些好笑。“身子好了自然要出去。欠了的人情是要还的。况且我还要回中州城找连念。”

“留在庄里。”月楼慢慢开口。

心跳得愈发无序,拳头也不觉握了起来。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起来。

“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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