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前面的阿空和阿棘，攥着香味四溢的鸡腿，你推我让，嘴里却故意争抢不断地嬉闹，阿荆的肚子也跟着很适时地咕咕叫了一声，她扁了扁嘴，皱了皱小鼻子，做了一个很孩子气的表情，将腰间的草绳又勒紧了几分。
随即，她慢吞吞把攥在手里的一小把汗津津的铜板放入怀里，存起来，加上这笔，已经足够给阿棘买套好一点的笔墨纸砚了——
要她说起来，被人围观其实有利有弊，弊端是她被看得颈后的寒毛从头竖到尾，鸡皮疙瘩直掉，好处是阿棘的笔墨纸砚有着落了，谁好意思围着一个小乞丐那么长时间却一枚铜板都不掏啊？除非是那出了名的葛朗台，若真的在这里遇到古代版葛朗台，她阿荆自然只有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哎哟，你干嘛推我——”
前面街角突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已经拐进那里的阿棘突然大叫一声，阿荆心头一凛，连忙跑过去。
转进街角，阿荆发现这是一条尽头堵着高墙的小巷子，巷子里常年不能直接接触阳光，生满了黑黝黝的青苔，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正是天然的作案场所的，阿荆心里叹气，无可奈何地走上前去，这些家伙怎么就学不乖呢？
只见六七个十一二岁同样衣衫褴褛面呈菜色的乞丐，张牙舞爪地将阿空和阿棘围在中央，原本攥在阿空手里的鸡腿，此刻正被中间那个孔武有力的粗壮大个子大嚼特嚼，周围乞丐的脸上都露出了垂涎饥饿的眼神，恨不得上前狠狠在鸡腿上留个牙印，可是碍于这名乞丐的力气和醋钵大的拳头，哪敢上前抢夺？
右眼上多了个青紫圈的阿空正一手护着被人推倒在地的阿棘，抿着嘴，沉默地瞪视着眼前的人。
强压下心头看到阿空受伤涌起的不悦，阿荆深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打招呼。
“哟，这不是东区的赵老大吗？怎么今儿有空淌到小妹的地盘上，赵老大要是早点吩咐，小妹还可以让手下多准备点吃食。”
阿荆皮笑肉不笑地道，这赵老大，三天两头来欺负他们西城的乞丐，真当她一次两次的礼让就是怕了他吗？她好歹一成年人，不屑于跟他一个小孩计较罢了，何况他往日也只不过是卷去一些吃食，她能够体会饥饿的滋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今天看来，他倒是得寸进尺了，不但夺食，更开始伤人，若不将他的这个恶习扼杀于摇篮之中，往后他们西城乞丐的麻烦只怕更大！
幽深雾眸随着阿荆心情的变幻，深处涌动起波澜壮阔的云海深涛，仿佛能遮天蔽日，可惜，在场的人都没能发现。
那赵老大将嘴里吮吸了好一会的鸡腿骨恋恋不舍地吐出来，斜眼看着比一只野狗大不了多少的阿荆，眼中的不屑正浓，大模大样地吩咐。
“老子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往后你们必须每天孝敬老子一根鸡腿，呃，就跟今天的一样大一样好吃就行了，要是哪天老子没看到你们孝敬的鸡腿，哼，老子就把这只野猫烤了吃！”
说到最后一句，赵老大突然扬了扬醋钵大的拳头，恶狠狠地盯着阿棘，丝毫不掩因为饥饿而冒出绿光的贪婪眼神，显然他口中的‘野猫’是指阿棘。
阿荆眼睛都没眨一下，静静地望着他们——她明白，饥饿到极点的人，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这些年来，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些逐渐长大的乞丐，能讨到的吃食已经越来越少了，人们总愿意同情弱者，对于这些有手有脚的成年乞丐，总少了一份宽容，难怪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赵老大也按耐不住，向他们西城伸出爪子了。
只不过，一天一根鸡腿，亏这赵老大想得出来，当乞丐的一年能讨到一根完整的鸡腿已经是意外之喜了，阿空这一根，还是他口中的‘小胖妹’偷偷从自己的午餐里省出来的！
照他这么说，他们根本不应该去做乞丐，而应该去做小偷，做强盗才对！
只不过，前提是，也要看她这个西城的乞丐老大同不同意才行。
心，在转瞬间做出一个决绝的决定，而脸上，却浮现异样灿烂的笑容。
“既然赵老大都发话了，小妹我当然要照办才行，这样吧，我们总要定个地方，我们每天才好固定把鸡腿给您孝敬上！”
“哼，当然要定个地方，就西城郊的破庙好了！”
赵老大手一挥，如生满青苔的石头般的脸上扯出一抹得意而扭曲的笑容，他那群手下也跟着得意地哈哈大笑。
西城郊破庙，是他们西城乞丐的栖身之所。
“你们欺人太甚！我跟你们拼了！”
阿荆还来不及阻止，阿空已经红着眼扑了过去，然而体能和身高上的差距让赵老大暴怒地轻而易举地揪着他的领子将他举了起来，四肢悬空，令他徒劳无功地挣扎着，眼看就要扔沙包似的扔了出去。
“小子，就这熊样儿还跟老子拼了？再长几年奶毛还差不多！”
赵老大的脸上闪出一片狰狞，阿荆一见不好，心头急火攻心，脸上却仍努力控制住情绪的波动，尽量维持淡定的口吻。
“赵老大，这小子讨鸡腿可是一绝，你若是希望能每天都吃到鸡腿的话，还是留他一命为赵老大办事吧，反正往后处置他的办法也多得是。”
狗日的，再不放开阿空，她定会揍得他遍体开花，真当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么？力气上她是不如他，但智力上他也不过比猩猩好那么一点点，想伤她的人，找死！
不温不火的语气让赵老大没有当场发飙，毕竟是常年混在街头看人脸色的，倒也不是其笨无比，对阿荆龇出黄板牙笑笑。
“好吧，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就饶了这小子，记住你的话，明天我就要看到你们送来的鸡腿，还有，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不必回去了，那破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们的了！”
“那东西都是身外之物，赵老大喜欢，送你又何妨？”
阿荆淡淡地笑——只不过，当她讨回来时，必定会比今日送出去的多十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