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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心情,叫做放手。

原来,放手也是为了更好的去爱,前世的阿荆不懂,所以痛了,哭了,宁可选择玉石俱焚,今生的阿荆懂了,但,却在明白之前坠入了地狱。

瘦小的身影,惶急地停留在夕阳如血的黄昏里,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及其怪异地浮游着,天地之大,仿佛只余下了这一样人生。

站在大街上的阿荆四顾茫然——

阿棘到底去了哪里?

“别急,阿荆,别急,我一定会把阿棘找回来的,他虽然好动顽皮,却也不会轻易被人拐骗……”

阿空紧紧攥着阿荆的手,带着她穿过大街小巷,一遍一遍地叫着,声音拖得比影子还长——

“阿棘,阿棘……”

“阿棘,阿棘……”

她和阿空,茫然地站在十字街口,这个静谧的傍晚,云彩大片大片地烧起来,整个天空一片血红,有一种让人窒息的凄美。

她想起红楼梦里命运多舛的香莲,再想起同样漂亮而聪明的阿棘,胸口钝痛得几乎不能忍受——

在这个典型的封建王朝里,比起香莲来,也许身为男孩是阿棘的幸运,可是,一个绝色美丽又流浪孤苦的男孩,他的命运绝对不会比香莲好到哪里去!

越想,越是害怕,她不受控制地发抖起来。

心底血色的泡沫,不受控制地翻腾着,剧烈地煎熬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好想扑进奶奶的怀里,委屈地诉一声疼,她也想转头的时候,有一副温暖的肩膀让她靠一靠,只是靠一靠就好,她不贪心的——

可是,她没有人可以哭诉。

她的父母,不能称之为父母,她的男友,不能称之为男友,她的朋友,不能称之为朋友,唯一爱她的人,也已经逝去,只剩下她一个人,天大地大,她只觉得茕茕孑立,孤孤单单,寂寞在一口一口,慢条斯理地吞噬她。

阴云似的悲伤笼罩了她,驱赶不散,泪水一滴一滴,一片一片,迅速蔓延了她的面庞,以为自己早已不再投入深沉的感情,却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又陷溺其间。

把阿空送走,她还可以安慰自己还有阿棘在身边,可是现在,阿棘丢了,她突然提前感受到了一种被抛弃的绝望,尽管,这种抛弃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

“不要哭,求求你,阿荆,不要哭,我一定给你把阿棘找回来行不行?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丢下阿棘一个人留在你身边,他就不会丢了,你怪我吧,不要哭……”

阿空慌张地举起袖子擦起阿荆脸上的眼泪,哀哀地祈求着,语无伦次,阿荆的眼光却透过他空空洞洞地放在远方,充满悲伤的眼泪,淅沥蜿蜒,爬进了他的心底,深深地蓄成一生的伤。

他慌了,说到后来,自己也忍不住流泪,和阿荆面对面,稀里哗啦地哭了个痛快。

阿空闷闷地流着眼泪,边流边擦,却怎么也跟不上流泪的速度,阿荆攥着小拳头,指甲掐进了掌心,紧闭双眼,肩膀一耸一耸,却都没有发出声音——其实,没有声音的哭泣,更能震撼人心。

两个半大的孩子,衣衫褴褛,本是世间最不起眼的生命,却站立在人生的路口,哭得情真意切,不能自已。

这也许是阿荆这一生最痛快的一次痛哭,没有丝毫阴谋,没有丝毫心机,纯粹是为了一份牵肠挂肚,她甚至忘记了年龄,和她一向以为的孩子阿空,面对面,哭了个痛痛快快,毫无保留。

西城的小乞丐们,路过这一片时,都战战兢兢地望过来,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惨事,三两个晚归的行人路过,指指点点,个别好心的想上前询问,可是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让他们望而却步了——也许,这两个孩子需要的就是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既然如此,旁人何须打扰?

“这孩子好生奇怪,对付那小流氓时狠辣沉稳,怎么转个眼就学小孩子哭鼻子?”

斜对面的墙上,蹲着一条黑影,正郁闷地搔着头,无奈地嚼着一根甘草,有心下去安慰两句,又觉得无比尴尬。

眼角,蓦地瞥到了一抹有些眼熟的笨重身影,黑影顿时停止了咀嚼的动作,原本无奈的眼神倏忽间被闪烁的精光取代。

在那笨重身影和两个哭得忘了身在何处的孩子之间转了转眼光,他突然笑了。

有好戏不看,他就不叫韩闹了!

当哭声渐止时,阿荆比阿空更快恢复了冷静,雪白的脸蛋上犹泪痕湿润,而朦胧多情的雾眸却已经凝聚起坚毅和沉静。

“阿空,哭解决不了问题,不过我现在好多了,我们马上分头去找,阿棘这孩子,从来不让人省心,可我也不能弄丢了他,他是——我弟弟。”

阿空低下头,红肿的眼睛掩着黯淡的光,“我明白,我一定会找到他,否则我,我……”

“阿空——”阿荆厉声低喝,阿空惊了一跳,抬头看向阿荆。

阿荆白净的面皮涨得通红,雾眸清锐逼人,犀利的目光穿透了阿空的心理,眉宇间已经染上了薄怒,修长的龙眉微微凝聚,只是那么淡淡的动作,却突然之间,生出了无数道锋利的光芒,剖开阿空看似坚硬的保护壳,坚不可摧,所向披靡,强大得令无法隐藏的人心一瞬间缩成一团,无所遁形,阿空不由自主地一颤,又低下头去。

远处,黑影呆呆地看着薄怒盛威的阿荆,张大嘴,嘴里叼着的甘草掉了,他也没有察觉。

第一次,他看到了一个气势霸道强硬得可以和主子相媲美的人,而这个人,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假以时日,她若能得到足够的成长时间,会不会甚至超过主子,取得辉煌瞩目的成就?

他开始正视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女娃,他早该想到,主子感兴趣的人,决不是一般平庸之辈,而一个五岁就知道成立帮派打压同行的女娃,也决不是什么软弱之人。

他突然有种预感,刚才那一场痛快淋漓的无声哭泣,仿佛是一种庄严的仪式,割开了懵懂,褪去了这个女娃身上那层黯淡的幼皮,一层若有似无的光芒,正慢慢从那坚硬的壳里透出来,当那层壳最终碎裂的时候,不知道里面到底会蹦出个怎样惊世骇俗的人物。

他突然感到心跳慢慢加快,热烈地、迫不及待地飞向将来。

耳边,传来小女娃淡而坚定的声音。

“阿空,阿棘是我的弟弟,你,是我的哥哥,你们每一个,我都不能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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