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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荆,阿空,快看,快看哪——”

各自想着心事的莲昀和阿荆,刚刚踏进破庙,门外便冲进来一个平日颇照顾他们的中年乞丐,一脸惊慌焦急,几乎语不成调。

“怎么?是阿棘回来了?”

阿荆的眉梢顿时浮上喜色,迫不及待地放开莲昀的手,冲了出去,刚出门,一下子愣住了。

莲昀在她背后,微微睇了一眼自己被放开的手,随即敛目垂眸。

门口,阿棘笑嘻嘻地站在那里,乌溜溜的大眼睛,弯成了两弯初七八的柔月。

他似乎变了一个人。

一身束袖修身的雪白锦绸小褂小裤,好在阿棘不似一般四岁孩子胖乎乎圆滚滚,瘦小单薄的他,硬是将这一身偏武服的装束穿出了一种可爱英气。

脏乱的头发洗得干干净净,乌溜水滑地梳成一束,以细细的银链子缠就,腰间也悬着一枚小小的朱红香囊,细细碎碎地吊着几枚指甲盖大小的银铃铛,分外童趣,令人眼前一亮,虽不华贵,却也有几分气派。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是谁把阿棘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洗了出来?他到底包藏了什么祸心?

积累了数年的污垢早已不易洗净,可是不代表永远也洗不净,此时,阿棘雪白光滑的脸蛋如同刚剥出来的白水鸡蛋,乌溜溜的大眼睛如两颗璀璨迷人的黑色宝石,秀挺的小鼻梁,不点而朱的唇瓣,精致无暇得足以和莲昀媲美的完美五官,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而不知深浅的阿棘,却一脸飞扬得意的神情,眼巴巴地看着阿荆,期望能得到阿荆的一句赞赏。

一千道响雷在阿荆的头顶轰隆隆地滚过也不过如此,晴天霹雳比起来只能算是温柔的情歌。

那跟在阿棘身后的人,是个权谋心机中打滚数十年的老人精,焉能看不出阿荆的表情背后的含义?

只是在他眼里,让他送阿棘回来已经算是屈尊降贵了,阿荆不过一介贱民,纵然聪慧得主子赏识,也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对他的到来,不但不该担心,反而应该欣喜若狂受宠若惊才对!

当下,他极快地调整好心态,摆出一个慈威从容的表情来,既恰当地拉开了高度,作出自然的俯视意味,又不至于让阿荆觉得没有诚意(当然,这是他自认为的),当然,口气也应该是平易近人的——

其实平易近人这个词,就是高高在上的近义词,试问谁会关心一个普通人是否脾气超好有人缘?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偶尔怜悯地送给比他(她)低下的人一点充满优越感的关怀,才会被那些受到‘眷顾’的人感激涕零地捧为——平易近人。

“你就是阿棘的姐姐吧?果然沉静,小小年纪,难得难得。”

阿荆头顶的青筋几乎根根凸起,小拳头捏得格格作响,才忍下了将阿棘当着外人的面暴揍一顿的冲动。

斜眼谨慎地看向开口的人,只见那人四十岁左右,个子中等,双目精光内敛,一部黑须,腰微弯,神态却谦卑而又倨傲,只一眼的功夫,阿荆就确定了此人的身份。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路,这笑容标准得近乎刻板、眼底却充满不屑的男人,神态不卑不亢,举止恰到好处,话语滴水不漏,活脱脱是前世那种英国标准管家的模子,只不过西方燕尾服换成了中国长袍而已。

可是,阿荆也清楚地知道,能拥有这样专业素质顶尖的管家的人家,绝对不可能是一般二般的富豪权贵之家。

这样的人,又怎么和阿棘扯上了关系?

“舍弟年幼无知,倘若给贵人添了什么麻烦,小人愿意承担,若麻烦过甚,还望贵人给小人一点时间,小人定会给贵人一个满意答案。”

阿荆谦卑地开口,心里犹豫挣扎了很久,终于慢慢跪了下去,身后,原本几乎听不到的莲昀的呼吸声,突然停顿了一瞬。

下跪,麻木,前世的一切,仿佛已经飘远,今生的际遇,是真实而又无奈的,为了生存,她不能不低头,不能不弯腰,她不是那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不是那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纵然这一切都是前世那天真的文人情结里不可逆改的思想,曾经以为天崩地裂也绝不抛弃的风骨情操,但在现实面前,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管怎么说,阿荆还是习惯先把问题往最坏的方面上想,倘若真是阿棘闯了祸,这个英国绅士管家般的男人,或许会看在自己恭敬有礼的份上,罚得不那么重——

在这里生活了五年,阿荆早已无奈地接受了这里贱民命如草芥的事实——便是普通的平民,也能够随便在街上强迫一个身强力壮的乞丐为他干活,不但工钱比普通的伙计低,一旦签了契约,便一辈子就成了奴仆,倘若逃跑,主人家有权向官府告发,一旦被抓住,轻则刺面流放,重则活活打死,都不算什么。

而阿荆这样的流浪乞丐,恰恰属于贱民中的一种,且是最没有人权的那种。

无需这个标准管家背后的主子出手,单单是他自己,就能够轻而易举地要了阿荆和阿棘的小命,阿荆不能不妨。

一条一条地排除不利因素,最后剩下的路,再难再苦,总也终于是自己能够咬牙扛着走过来的。

那人听了阿荆的一番话,却是心头一凛,好一个进退得宜的孩子,这番话,说得比家里那些资质平常点的子弟们还要得体大方,分明是见过大世面的,却不知如何落到了今日的地步。

他的心头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这乱发褴衣下,明明是个容貌平凡的小女娃,只一双窈长的乌眸,半开半阖,定定地看着人,漆黑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竟让他无端心头发寒,也不知收容这样的孩子,到底是福是祸,可是人已经来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

“——你放心,阿棘活泼聪明,我喜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找他麻烦?今天来这里,只是因为阿棘希望他能和姐姐一起进宁家——本来,宁家这样的大户岂是说进就进的,便是他,也是我见这孩子可怜见的,聪明伶俐,又孤苦无依,收了他做我的徒弟也不错,只这孩子却也有一份孝心,我既然答应了他,也不好拂了他的意思,如今就为你开一特例吧。”

他虽然心头不安,说话间却依然高高在上的,亲切的,却不容置疑的,仿佛逆了他的意思根本就是不识好歹似的。

阿荆却没有明白,一起进宁家?什么意思?难道……

“贵人,恕小人驽钝,可是舍弟答应了贵人什么?这孩子纯稚无知,若有也是我这做姐姐的没有教好,还求贵人放过我们兄妹……”

阿荆的话音未落,那人已经打断了她,笑容犹保持得标准,可是眼神却已经不耐且不悦起来。

“也是他福气好,今日在路上,挡在主子的车前,要不是主子的马和车夫俱是天下一流,平息了下来,惊伤了主子,你们就是有一万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可喜主子看中了这孩子的机灵劲儿,倒有意伸手助你们一把,我见你也是个聪明的,也是你们前世的造化,跟了主子,以后难道还不比这讨饭的生活?”

这番话,那人傲然道,语气笃定,自认并没有不妥,听在阿荆的耳中,却是霎时掀起了压不住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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