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我姐弟二人对贵人的大恩，真要感激涕零了？！”
阿荆沉默了半晌，不怒反笑，脏污的小脸上看不出什么，可是朦胧的雾眸却仿佛燃烧起黑色的烈焰。
那人依旧笑得和气。
“小姑娘倒是明白事理，既然这般聪明出众，想必也该明白，我家主子的垂青，是你们姐弟二人最好的出路！”
阿荆哪里看不出他眼底那份明明白白的傲慢虚伪？当下心里冷哼，现代人特有的傲气让她沉下了脸，再不客气。
“若为自由故，生命亦可抛，我——阿荆，承你夸赞一声聪明出众，倘若真是那等日日为出路谋划之人，如今也不会风尘漂泊，哪里轮得到你家主子的垂青？俗话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我所在乎的，不过是自由二字，贱民身份虽有诸多不便，可胜在无拘无束，令我能旁观人生百态，你家的奴才虽百般荣耀，可奴才终究是奴才，仰人鼻息，身不由己，连生命都不能由自己掌握，我倒想请先生解释，这般垂青，如何是我姐弟的最好出路？”
那人几乎是倒抽一口冷气，完全料不到这样一个脏兮兮的小娃娃竟有如此理智犀利的口吻，小小年纪，狷狂骄傲，单凭这番不假思索的话，便生生透出一份绝世惊艳的才华，难怪主子会突然留心起这样两个小贱民……
他身为宁府大管家，虽然不知不觉间早已染上了豪门世族高高在上目无下尘的毛病，但早年间的那份江湖豪气犹在，却不是那等嫉贤妒能之辈，相反，对于才华突出的人，总有一份自然的尊重，即使——
面前只是个五岁的小娃娃，也不能影响他惜才的心。
在他人的叹为观止中，他眼底身周的冷淡隔阂一瞬间消逝的无影无踪，脸上漾出殷切的笑容，前倨后恭的速度简直可以媲美最强悍的变色龙，口气也开始落到了实处。
“纵然有才华，没有施展的地方，不可惜么？当年老夫也是如小姑娘这般志气，只是遇到了如今的主子，主子才华倾绝，世所无双，是老夫今生最佩服的人，老夫倒是真心希望小姑娘能为我主子所用，你如今已是这般不凡，再年长几岁，还不知要如何光芒耀眼，老夫都替主子欢喜起来了——”
他虽然说得真挚，可是口口声声还是笃定阿荆能到他主子身边，让阿荆更加不爽起来，既然已经开了反驳的头，也不在乎再继续得罪下去。
“不知你的主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竟能接受女子施展才华这种事实？况且，就算他真心邀约我加盟，可只派你来算怎么回事？既然看重我的才能，却又如此轻慢，我实在看不出自己这是在弃暗投明，怎么反而觉得眼前一片灰暗，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阿荆说得越发顺畅，连‘加盟’之类的现代词都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那人虽然听不懂，可是从整段话的意思来推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脸微微涨红了——
阿荆这段话，明明白白是讥讽他不够资格，试想，一个高傲自诩的豪门管家，如今被一名小小贱民轻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他，纵然他再有容才之心，也气得怒火攻心，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韩闹，看吧，这丫头竟还有这等手笔，连宁府少主最得力的下属、堂堂武林魔尊榜上第三名吴钩霜雪都只能吃鳖，果然有本事，我喜欢。”
一阵毫不掩饰的大笑声，含着三分磊落，三分豪迈，三分气势，以及一分破坏整体气质的调侃，打破了他的尴尬，同时也令他更加尴尬，恼羞成怒之余，眉头都竖了起来，竟迸出了几分杀气。
笑声刚落，响起了另一道温和从容舒缓清晰的声音。
“宫兄，别来无恙？你贵为武林尊主，与吴霜不在一个辈份，如此明讽，有失沉稳，请自重。”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众人的而里，倘若说宫九的声音如夏日般骄阳灿烂，过耳难忘，令人无法忽视，那么他的嗓音便是柔若春风的，带着暖暖的薰人的气息，令人不知不觉中驻耳倾听，心中再无旁念。
阿荆只觉身边气流一动，一直冷眼旁观的莲昀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若有似无地，将她挡在身侧。
一时间，虽然被莲昀快逾闪电的速度所惊，心底，却又感到了一种酸酸的温暖，第一次，除了奶奶外，有人主动保护她呢……
那边阿棘看着阿荆和莲昀，脸色却是一变，一下子冲了过来，虽然没有如愿挤走莲昀，却也牢牢地抱住了阿荆的手臂，超莲昀透去挑衅的一眼。
“姐姐是我的！”
压根不管由他而引起的场面是多么紧张，堪堪一触即发，在阿棘的心中，阿荆才是最最重要的，其他的，管他什么事？
莲昀甩了一下拂尘，看都不看得意的阿棘，阿棘小脸垮了下来，鼓着粉粉的腮，气坏了，少年的冷淡高仪交映着孩童的芝兰风华，养眼得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如果，能够剔除中间那位瘦弱矮小灰不溜秋神态不耐的女娃就更好了。
“哟，莲帝师还没有离开吗？”
从暗处施施然走出来的宫九，笑若红狐般明艳，锦色斑斓却压不住他那一身迸发的风流霸气，华丽高贵得不可思议，与阿荆等人容身的破烂庙宇一比，简直是烂泥潭里开出一朵牡丹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瞟了一眼敛目垂睫仙风道骨飘逸淡漠的莲昀，夸张地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眼底浓浓的捉弄意味却泄漏了他的本意。
“朋友有事。”
莲昀有问必答，却也答得让人更加抓狂，宫九的眼角微抽，同时不着痕迹地瞟向身后，阿荆几乎脚下一滑，感觉莲昀似乎伸手扶了一下，然而等阿荆站稳以后，却见莲昀目视前方，依旧仪态高洁出尘，神圣不可侵犯，刚才那贴心的一扶似乎只是她潜意识里杜撰出来的，阿荆心头没来由地感到了一点失落。
“莲帝师？”春风般的嗓音疑惑响起。
宫九身后突然走出来一道身影，一刹那，清幽从容的月光也为之一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