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说,开口的人必然是那眼弯弯红衣肆意张扬的八九岁童子,因为他握着一条通红似火焰的短鞭,指着阿荆大笑,那语调奇特地飞扬,说有多悦耳就有多悦耳,但也——说有多糁人就有多糁人。
“你瞧,大师兄,你见过这么丑的东西没有?比我的阿劲可差远了,简直惨不忍睹,也敢在我们药王谷前徘徊不去,让我在她脸上划两下吧,说不定能变得漂亮些。”
蓝衫少年面上犹带文雅笑意,上上下下地将阿荆和烟卫打量一遍,看似明亮而温暖的眼,却如一汪冒着寒气的深潭,几乎让人误以为那丝寒气是热气,不加提防。
“废那个劲做什么?这种卑贱肮脏的东西,没得污了你的手,若让师父闻到了生人味,又要一个月不理你了!”
蓝衫少年的口气明明轻柔,但阿荆还是听出了一丝冷酷无情和幸灾乐祸,还有那句‘卑贱肮脏的东西’,让阿荆眉头微跳——
卑贱肮脏的东西?现在的她,连人、连乞丐都不是了么?
看来,她如今的涵养,几乎已经能向圣人看齐了。
多年的乞讨生活把她的心磨得坚硬也磨得圆滑,本来经历便奇特诡异,又是生死里走过一遭,早已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这小小的恶语岂能伤到她?
然而她可以一笑置之,一旁的烟卫却被撩拨得怒气勃发,浓眉一皱,虎目一瞪。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出口竟如此恶毒,真正有辱药王谷的名声!”
红衣童子不屑地撇嘴,连回话都懒得回,径直看向身边的蓝衫少年。
“哟,这里还有一个,咱们要不要杀人灭口啊,不过这个好玩的小东西我要带走……”
蓝衫少年微微笑着,“师弟,说这么多做什么,这小东西虽然肮脏,皮肤倒是细嫩,可以剥下来做个小鼓送给师妹呢。”
烟卫闻言大怒,“小小年纪思想竟然如此恶毒,老子今天就代你父母教训教训你们!”
“——不要!”阿荆大惊失色,脱口阻止,已然不及。
烟卫蒲扇般的巴掌扇了过来,其实看似凶猛,却并没蓄有多少劲力,不过是吓唬吓唬小孩罢了,否则直接动刀就万事大吉了,烟卫强就强在刀法上,今天舍近而求远,终于着了这两兄弟的道儿。
一根细长如铁箸版又如绣花针粗大版的金刺,轻巧地插进烟卫的心口,那金刺与衣服的交口处,仅仅只露出了一小圈淡淡的血痕,握着金刺的手,修长,精美,稳定。
烟卫愣了愣,黝黑的脸庞迅速地苍白,以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眼前已然笑吟吟的蓝衫少年,仿佛没有感觉到疼痛,又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也许是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莫明其妙地丧失了生命……
蓝衫少年慢慢慢慢地拔出金刺,那优雅满足的笑容,仿佛此刻他正在享受着一道美味的午餐似的。
当金刺从烟卫心口拔出的一刹那,一股压抑良久的鲜血激射而出,烟卫面前的蓝衫少年瞬间移行一侧,与此同时,一条鲜红的短鞭,灵活如蛇一般,缠上了烟卫的脖子,越收越紧——
阿荆咬牙飞扑上去,还没有接近到烟卫,一股强大的劲力扑来,一下将她扇了个跟头,摔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霎时撞得头破血流,眼冒金星,血雾爬满了视线,原本便带伤的身体,经这一摔,更是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红鞭慢慢紧收,烟卫愤怒的环眼渐渐向外突出,扯着红鞭的手臂,上面凸起的青筋如蚯蚓般蜿蜒,心口鲜艳的血箭,不息地喷出了细长而诡异的弧度,可是,无论怎么运气想扯断红鞭都没有用了,从一开始,烟卫的遭遇早已注定——
蓝衫少年看似不经意地扔了一个锦袋,锦袋落地的同时飞出些许白色的粉末,窜入躺倒在地的阿荆的鼻中,阿荆顿时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可是,阿荆到底是阿荆,终究在摇晃了许久后,慢慢爬了起来——而那边僵硬的烟卫身躯,却在此时轰然倒地,躺在一滩血泊中,环眼大睁,悲愤地望着那青得虚幻的天空,再也没有一丝生息。
死不瞑目!
血雾,遮去了一切美好背后的丑恶和悲痛,阿荆摇摇晃晃地走到大叔身边,终于瘫倒在地上,如鲠在喉,却再也叫不出声,流不出泪。
魔鬼,这两人才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一道高瘦颀长的身影,越过无声地恭敬退让到一旁的蓝衫少年和红衣童子,如雪的白衣在他的身后飘扬而起,风姿绝华,飘逸高贵,尔雅俊秀的蓝衫少年和张扬肆意的红衣童子在他面前,虽然光彩稍显黯淡,却也形成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这丫头虽无丝毫姿色,性子倒是倔强,也罢,最近我那条小狗中毒死了,倒不如就用她来代替吧!”
他走到昏过去的阿荆的身边,伸出脚尖,踢了踢,冷冷地道。
“是,弟子这就将她拖进去。”蓝衫少年和红衣童子齐声应道。
他淡淡地点头,一向冰冷的眸子里,浮出了一丝惑色,对眼前蔓延的鲜血,却视若无睹。
隐隐地,空气中除了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和自然的花草泥香外,他还嗅到了一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异常药味,竟然是,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