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高山,围着一块脸盆似的深深山谷,谷中倒是林木郁郁,花香四溢,如春温暖,而那万年玄潭到底是如何存在于山腹的,阿荆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既然弄不明白,那就索性抛在脑后,阿荆虽然喜欢读书,却并不喜欢死钻在牛角尖里,否则早就考研究生博士当学者去了。
那陡峭得近乎笔直的山壁上,青苔溜滑,粗石凸起,只有一条条漫垂而下的粗壮藤类,再一看那高耸的顶部,貌似还有几朵白云飘飘路过……
阿荆擦擦额头上的汗,就她这小身板,再多吞两颗龙珠也不够用啊,她哪有本事探,这一不小心在敖螭和小龙面前吹破牛皮了!
小龙悄悄地走上前,看着蹙眉不展的阿荆,知她苦恼,柔声劝慰,“主子,不如让公子带着您先走,您出去想到办法后再来接我们也一样——反正,反正,那药王谷主,”提到谷主,小龙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也不知道山崖下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阿荆没有看小龙,仰望着山顶的眼中充满深思和不确定。
“小龙,你真的相信我有能力给你们带来新生吗?”
小龙凝视着阿荆细嫩天真的孩童侧面,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却潜藏着一抹绝对不凡的灵魂——弯起苍白嘴角,柔柔地笑,“主子这不是已经给我们带来新生了吗?重生过后,小龙才知道当初是何等幼稚无知,难得主子没把我们当怪物,愿意伸出手来,公子虽有一身起死回生比药王谷主更加高明的医术,心地也不坏,但如果没有主子的吩咐,小龙猜,他应该不会管咱们吧,咱们这么脏,他不会忍受得了的。”
“你倒是看得清楚明白,只是未免高估我了。我不过是七岁小儿,因为经历多了,所以看上去有点与同龄人不同罢了,我甚至不知道,倘若我们真有本事跨越眼前的难关,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我们靠什么养活自己,我们又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生活?”
阿荆微微一笑,似真似假似叹息似茫然。
“属下的家在地方上也算小有名气,田亩金银倒也……”小龙小心翼翼地道,还未说完,就见阿荆沉下了脸,举起一只小手,果断地截断她下面的话,语气斩钉截铁。
“小龙,别这么寒碜我,我会想办法的,现在还是考虑考虑眼前的路吧。”
小龙立时噤声,此刻,她又体会到了主人的某种隐藏深沉的性情——那温和的表象掩盖下,绝对是不折不扣的天尊骄傲!
这样的主子,纵然自甘平凡,恐怕世人也不会容许吧,这样一来,又会有多少磨难在等着主子啊……
远处匆匆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惊慌地奔了过来。
“主子,小龙姐,快去,潭里又冲下来死人了!!”
什么?阿荆一凛,心头突然剧烈一跳,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二话没说,转身运气飞奔,去若急马,将刚反应过来的小龙和报信的女孩立时抛在身后老远。
小龙望着那如烟般缥缈而去的小小身影,叹息,这样的主子,她穷尽一生之力也未必能贴近半分,而当主子越来越光芒耀眼的时候,卑微的她是否还有资格留在主子身边呢?
小溪边,两年前阿荆躺着的位置,此刻躺着另外一个人。
鲜红在水底招摇若水草,也不知是他鲜红怒放的锦衣,还是那红得诱惑的鲜血,纠缠着乌沉的发,了无声息,衬得立体分明的脸尤其死白,双目紧闭,浓眉扭曲,分明是一副不甘的模样。
敖螭蹲在一丈外,白色麻衣衣角小心翼翼地提在手里,满脸兴味盎然兼鄙视嫌弃地打量着那人,嘴里啧啧有声,却就是不伸出手将那人够上来。
一圈脸色苍白的少女围在敖螭身后半丈的地方,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一团,偷窥着,沉默着,害怕着。
阿荆迅速靠近,只看了一眼,脑中仿佛突然踩爆了一枚地雷,封闭两年的脑海阀门遽然打开,阴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嘻嘻,大师兄,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愚蠢的人,来到咱们药王谷的门前,还不连滚带爬地逃走?反而巴巴地留下,有意思,大哥,这两个人就留给我玩玩吧。”
“哟,这里还有一个,咱们要不要杀人灭口啊,不过这个好玩的小东西我要带走……”
笑嘻嘻满不在乎的悦耳声音犹在耳边回荡,阿荆愣愣地看着水里惨白的红衣少年——当年那个恶毒狠辣却又俊秀讨喜的红衣童子,就算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出来!
木半夏!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药王谷,发生什么事情了,以他的身手都在死后被抛尸,那阿棘呢?
不对,以她对药王谷仅有的一点了解,仿佛只有死在谷内的人,并且是死在谷中人手里的人,或者药人,才会被扔下后山悬崖……
“阿螭,看看这个人还有没有气,有气的话,我想看到一个活人,你能办到吗?”
阿荆抬头看向看热闹的敖螭,如愿看到敖螭顿时刷白了文秀的脸,汪汪的眼里射出冰死人的光芒!
“这么脏,这么脏,我才,才不……”
“第一百颗宝石!”阿荆眯着雾眸。
“成交!”敖螭痛快地道,二话不说跳下水,手一神,就提起木半夏的衣领,将他提了上来。
阿荆耸耸肩,真搞不懂敖螭,把她前世那些女人喜欢宝石的程度全加起来,才勉强能形容此位老兄对宝石的狂热程度,明明看他挺老练的,怎么这样空口许诺他也信?可惜,她阿荆,一穷二白,最多,也就口头上承诺承诺,倘若她真有一百颗宝石,都给了这位老兄,她还不得心疼死?
前方正狂奔的敖螭突然脚下一顿,回过头,诡异地冲着阿荆笑。
“主子,你忘了,我跟你可是心连心的啊,你的想法,嘿嘿……”
阿荆脚下一绊,差点摔进了通红的溪水里。
耳边敖螭还在张狂地大笑。
“主子,别说我没提醒你,你今天许下了这个诺言,有朝一日,必定有能力实现,只不过,到那个时候,你要是敢赖帐的话,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