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晓棠走了,头也不回的,一如她那一天离开宋宅。
宋母满心的失望、难过、心痛...气愤之余,还深深的惋惜。是的,惋惜,而且无比的遗憾。
她虽然和傅晓棠认识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她对这个女孩子的欣赏和喜欢,甚至不亚于对宋盈。如果小棠能和儿子在一起,该是多么完满的事情,她这辈子也就没什么再奢望的了。
尽管她并没有十分的理清他们四个人的关系,但是也知道宋沥做了不可原谅的事,而且想到傅晓棠百般无奈一个人去做流产的事她就心如刀绞,一方面为了她犹未成型已然失去的嫡孙,一方面,因为她自己年轻时为爱吃尽了苦,她可以体会一个女人因为爱情肝肠寸断的滋味。古往今来,女人最脆弱也最坚强,只有"爱"才是女人最致命的一剂毒。自己伤心了一辈子,想不到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居然也作了让女人伤心的事。宋母有心好好的骂宋沥一顿,但看到儿子黯然销魂、悲不自胜的样子,她张了张嘴,却也不忍心说什么了。
程昱忽然“腾”的一下起身,站在宋母面前,郑重其事的、无比认真地说:“伯母,我一向把您当作妈妈一样尊敬和爱戴,所以今天我当着宋沥的面,请您为我做个见证,我爱唐晓芙,我要她。她今天把话说得那样绝,如果宋沥还没有死心,就和我来竞争吧,我一定不会退让的!”
然后不等目瞪口呆的宋母表态,又转过脸对着柳伊,仿佛忍耐着什么似的淡淡地说:“伊伊,你做的那些事,我也不想提了。我希望你今后别再打她的主意,你喜欢宋沥,自己凭本事去争、去抢。你若再敢对小芙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我决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就毅然决然的拂袖而去!
宋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又疲惫又倦怠,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顾不得了,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然后就慢慢地走上楼去。
这边柳伊脸色铁青,气得嘴唇直哆嗦,喃喃的、不住嘴地、神经质的说:“疯了,你们都疯了...程昱这个混蛋,他居然敢威胁我,居然威胁我,他是什么东西...还我做的事他不想提?他有什么资格管我,他凭什么?......”
宋沥缓缓地从自己的世界中苏醒过来,但是他的心仿佛还留在极远的地方被油煎火烤着,他机械的转过来看了一眼兀自喋喋不休的柳伊,冷眼旁观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充满怜悯和悲哀,“柳伊”,他没什么意识的轻唤了一声。
柳伊将视线调到宋沥身上,仿佛发现新大陆似的眼睛一瞪,怒火又上升了几个层次,烧得她脸孔有一些扭曲,甚至狰狞的尖声叫道:“宋沥,你这个疯子,你居然喜欢那样一个贱种,你还跟她表白,还苦苦哀求?哈哈哈...真是要笑死我了,那样一个人尽可夫的婊子...”
宋沥眉头一皱,眼神刀剜斧凿般直直的射向柳伊,轻轻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闭,嘴!”
柳伊歇斯底里的失态中,仍不忘宋沥眼角轻跳是怒到极点的表现,心里一凛,倏的住了嘴。
宋沥默不作声、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会儿,语调及其平静的说:“柳伊,我们完了!”
柳伊直觉上仍然想尖叫,拼命的克制了又克制,眼泪慢慢涌上来,柔弱无比可怜兮兮的,“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宋沥毫不动容叹了一口气,“你早该明白。在你让辛培培去挑唆赵东源的时候;在你找人给唐晓芙的舞衣动手脚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我们没有未来。”宋沥顿了一下,想了想,又道:“其实,即便没有唐晓芙,柳伊,我们也不可能天长地久,你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人!”
柳伊慢慢的流下眼泪,她开始觉查到事态无可挽回的严重。她咬牙切齿的怨恨着,可是说出口的话是脆弱的、委曲求全的:“不,不是的,她出现之前,我们明明一直都好好的,你是爱我的,你只是暂时被她迷惑住了,我...我可以等,等你冷静下来,等你回心转意......”
宋沥有一点出神,他到此时才明白自己对唐晓芙的感情已经到了何种深重的程度。
从前唐晓芙这样哀求他时,他虽然理智上不断地告诉自己要狠心绝情、不能为了她的泪眼就坏了满盘的计划,但是在感情上是痛得无可名状的、锥心刺骨的,他必须拼命的控制自己才能装做若无其事;可他现在面对柳伊,一样的低声饮泣,一样的痛切叩问,一样的哀婉欲绝。他却有一种仿佛事不关己置身于外的冷淡和超脱,“伊伊,你总是这样,用另外一个样子面对世人,难道不累么?一个女孩子,居然不能由着自己的真性情率性而为,会不会太可悲了一点?”
柳伊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她想不到宋沥直接就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停止了哭泣,慢慢地抬起头,脸上缓缓变换出鄙夷和不屑的神色。她直瞪瞪的看着宋沥,从鼻腔中重重的哼了一声,声音也一改往日的温和柔软,尖锐而生硬的说:“宋沥,我也奇怪了,唐晓芙就那么好,就那么让你念念难忘?”她眼波一动,吃吃的笑:“莫非,她的身子很够味儿么?”
宋沥沉下脸,“柳伊...”
柳伊嗤笑了一声,挥挥手,然后也沉下脸,以一种疯子般的冷静、自以为是道:“你就是对自己的魅力太笃定了,你以为唐晓芙离不开你,根本不敢签字,谁想到她痛痛快快就签了,打了你一个措手不及,你以为你忍受不了的难过就是那个什么狗屁爱情了?哈哈哈...别笑死我,那不过是你不甘心唐晓芙甩了你,再加上一点对方君颉的妒忌罢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自私、冷血、绝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咱们才是同一类人,谁都不必笑话谁。你想和那个变态程昱和黑社会方君颉去争、去抢?告诉你,即使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抢到手了,不出两天你也就腻了!你早晚会知道,只有我柳伊才是对你最最合适的。”
宋沥没力气与她多废话,轻描淡写的扔下一句:“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就起身上楼去了。
柳伊盯着他的身影,扭着自己的手指,恨恨的、诅咒般地说:“宋沥,总有一天,你会主动上门去求我的!”
宋沥眉毛都懒得动,“那你等着吧...”
。。。。。。
傅晓棠一个人在路上快步走着,心里空落落的,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却像有一柄刀子在缓缓剜动着,挑得脑仁一跳一跳的疼。她时不时地停下来,用一只手掌抵在眉框上,缓了半晌才觉得稍稍好些。她下意识的往周围看了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走到了那里,天色已晚,华灯初上,四下环顾都陌生如许,不禁顿住脚步,心里衍生一阵难言的悲怆感出来。
她孤零零的站了一会儿,刚想要如何回去,忽然身后一辆车疾驰过来,勘勘停在她面前,一个人跳下来径直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腕将她塞进车里。
她疲惫至极的看着那个人飞快的坐进驾驶座,油门踩到底开始一路狂奔。“程昱,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程昱看也不看她,一手握着方向盘,腾出手掏出一只烟点上,“我的地方,我要跟你谈谈。”
傅晓棠安安静静的轻声抗议:“我不想去!”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你把我放下,或者送我回"天上人间",或者我跳车!”
程昱皱着眉头转头看她,伸过一只手按在她手上,仿佛真的怕她会跳车,“我求求你,我只想跟你好好说会儿话。”他的声音低低的,有着程大少爷从未有过的祈求意味。
傅晓棠将他的手轻轻拿开,正襟危坐,“好吧,你专心开车!”
程昱微微牵动嘴角,仿佛笑了一下,但是心里对傅晓棠表现出的、有别于对宋沥的冷淡和平静又高兴又有些害怕。
他把傅晓棠带到他的一处私人公寓,按开灯,将她让进屋,然后回身把几道门都一一反锁上。
傅晓棠旁边看着,不禁冷笑道:“你想强暴我?”
程昱略带尴尬的苦笑:“小芙,在你心里,我就如此的不堪么?”
傅晓棠心里想,不堪,不堪对你是褒义词咧!
程昱颇不自然的让她随便坐,“喝点什么?”
傅晓棠摇头,“你有话快说行不行?我着急回去!”
程昱坐到她对面,斩钉截铁的,“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那里也别想去!”说完也觉得自己有些太过霸道了,语气缓了一缓,“怎么你就非得惹我生气呢?”
傅晓棠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无可奈何道:“你说吧,我听着。”
程昱粗声“咳”了一下,“那个,我...”,居然十分局促,全无一丝风月场中的高手做派,抬头看了一眼傅晓棠,她正怔怔的对着自己,近在咫尺,因为掉过眼泪的缘故,眼皮微微的有些肿,却是碧清的一对妙目。不知什么时候起,他一看到她,心里靠近肋骨的一个地方,就隐隐的作痛,这种感觉让他非常兴奋,却又悲伤莫名。他觉得她在自己这里留下一个伤口,大概永远永远都好不了了,除非她能完全的属于他,才算应下这个劫数。
“小芙,我不知道该怎样说。”程昱紧张得声音发颤,他下意识的舔舔发干的嘴唇,忽然产生一种豁出去、不管不顾的心态,“我必须告诉你,我爱上你了!”
傅晓棠呆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反映过来程昱讲的是什么,第一个直觉就是莫名其妙。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听,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反映,于是就愣在那里。
傅晓棠的反应比程昱自己想象得好一点儿,他以为她会大声嘲笑,甚至反唇相讥。但还是不免有些灰心,他试探性的,轻轻的唤了一声:“小芙...”
傅晓棠眉头一皱,她确实不想听到有人再这样叫自己,但是她没力气再争论这些,关于小芙还是晓棠她说得够多了。
她看着程昱,微微摇头,“我不相信!”
程昱心中一滞,不由自主地就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你不相信?”
“我不信。”傅晓棠淡淡的重复,声音冷静得自己都惊诧,“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所有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别说是爱我,我都觉得你是在恨我,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程昱像刺了一刀的皮球,一下子泄了气,忽然又咬牙切齿的嗫嚅:“你以为我想这样,我他妈的疯了才会变成这样!”他仿佛被揭掉老底儿,狼狈得再也坐不住,开始像只困兽一样在屋子里踱起步来.边暴躁的转着圈子,边恶狠狠的、神经质的叨念着:“如果我能控制得了,你以为我想?第一次见到你,灯亮之后,我看到你在我身下那绝望又难以置信的眼神,心里就像被紧紧地攥了一下;然后你哆哆嗦嗦的下床对宋沥说你只想做他的妻子,你当时连站都站不稳、衣不遮体,但却是满身的高傲和掩饰不住的光彩;你结婚那天穿着婚纱转过身来美得不想是真的,后来看到你一脸虔诚的说我愿意时我是多么的又妒又羡;你和天天还有纪山川在一起时笑容可掬、轻松自在的样子我就像有虫子在心里啮刻,但最让我难以忍受就是你居然对着宋沥脸红,你眼里的爱意和光彩任谁都能轻易看出来,为什么,我就算对你再不好宋沥只有更过分,如果你是我的我看都不让别人多看一眼,为什么你偏偏对他不一样。所以我推波助澜的让他画圈子引你往里跳,我就是要看看你知道他为了股份才对你虚与委蛇时还会不会对他情根深种!但当我拆穿一切时你心碎若死的模样我又有多痛,我恨宋沥不好好珍惜你,我恨我自己一天比一天更难以自拔,可是我最恨...”他停顿了一下,倏的转过脸来对住傅晓棠。他的面孔在灯光下有些惨白,他声音发涩,泠泠的冷笑:“本来听到你说怀孕我心里乍惊乍喜,我甚至在幻想着我是孩子父亲的可能性,这个认知让我激动得宛若新生,就像你说的,你和我的孩子,我们共同血脉的延续,从此后你才真正是我的。我可以明证公道拥有你。可是你呢...”程昱忽然怒不可遏,窜到傅晓棠面前,眼中露出难以克制的、鹜猛的、想要把她生吞了的神气,直问到她脸上去,“你说了什么?你说只有和宋沥一起才不会吃药,我那时候真是恨死了你,我从来没有这样恨一个人,我真想手里有一把枪登时就嘣了你。所以我借着你打了柳伊的由头冲上去打了你两巴掌,可是我看到你匍匐在沙
发上的脆弱无比样子,我后悔得想砍了自己的手,又想把你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好的安慰你...”
程昱眼中的火苗渐渐的燃尽,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带着一丝神往的、哀怨的表情喃喃道:“那段日子我矛盾的快要发疯了,我唯一稍稍开心的一次就是串通梅香对你下药,你主动又热情的拉着我不放,对我笑,还用那样好听的声音求我,我催眠的告诉自己,这跟药物没有关系,你本来就该这样对我......”
程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走回沙发坐下,慢慢的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头向后仰躺着缓缓将烟喷向天空.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知道我的行为卑鄙令人不齿,可是我从来没有后悔,我甚至不止一次的幻想干脆将你绑来这里,然后每天喂你吃药!”
“很疯狂是不是?是你将我变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