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程昱嘴里叼着烟,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出神。
傅晓棠只觉得头越来越痛了,回忆这些事让她难过不已。脑子里的那柄尖刀,仿佛无孔不入,专拣柔弱的地方钻。她用手指在眉眼中间揉搓着,然后按住鼻梁顶端紧紧地掐了一会儿,但是仿佛没什么作用。那根不断跳动的筋一直连到胃口,难受得她只想一吐方休。
又过了一会儿,她慢慢的站起身,勉强压抑胸中翻江倒海的呕意,看着程昱道:“我要回去。”
程昱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脸上忽然充满戾气,他扬着声音尖锐地说:“你回去?我跟你讲了这么一大篇话,你就这种反映?”
傅晓棠咽了一下,一手捂住嘴巴,“回头再说好不好?我好难受!”
程昱恍了恍神,见她脸色不对,慌忙站起身,满脸关切的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傅晓棠实在坚持不住了,含糊的咬着牙问了一句,“卫生间在哪?”
程昱一愣,“哦”了一声,先冲过去给她打开门。
傅晓棠三步并作两步的扑到水池边上,“哇”的一下。本来她忙碌着去厉阿姨家,并没有吃什么东西,这下搜肠刮肚,几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程昱扎挣着手杵在旁边,眼睁睁的瞅着,见她一口接一口,吐得红头涨脸,泣涕齐流,狼狈得不行。不由得心疼不已,可又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傅晓棠吐得昏天黑地,以胃为首的五脏六腑都牵动在一起、争先恐后的向嘴边涌,实在吐无可吐了,嘴里一片苦涩,仍然毫不消停的干呕着。头沉得实在抬不起来,只能间歇趴在池沿上缓缓神。
程昱倒了一杯水,一手扶起她,一手慢慢的喂她喝。傅晓棠自己接过来,漱了漱,喝了两口。程昱在一边有些贪婪的盯着她看,又拿了毛巾一点儿一点儿替她抹去额头上的汗,极轻柔极小心的问:“好点没有?”
傅晓棠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微眯着眼睛有点顾不过命儿来的点点头。虽然整个人晕晕的,但是脑子里刀剜一般的痛轻爽多了。
程昱扶着她的胳膊,“去卧室...去外面沙发上躺一会儿歇歇吧。”他本来想说去卧室床上躺躺,又怕傅晓棠多心.自己也不禁苦笑,百无禁忌的程少爷何时变得这样畏首畏尾起来。
傅晓棠任他搀着躺倒在沙发上,程昱跑前跑后的拿来枕头,毯子。为她脱了鞋,把腿在沙发上放平。然后把水、纸巾等物都放到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傅晓棠就那样躺着,静得像一滴水,浓而密的睫毛,像是蝴蝶的一双翅,在灯下投下微影。几绺乱发垂在脸畔,那脸颊上的水痕仍清晰可见。程昱趴伏在她旁边,有些痴迷的看着,心里百味杂陈,也不知道是希望她睁开眼来看看自己,对自己笑一笑,还是唯恐她醒来,只希望现在这个静谧甚至够得上温馨的时刻尽可能的久一点。只觉得对眼前这个人怜爱到了极处。手指动了动,有心想去摸摸她,又怕打扰到她,只好轻轻的触碰她散在枕上的头发。
过了半晌,傅晓棠倏的张开眼睛,眼波一动,慢慢的转过来看着程昱。那眸子乌沉沉的,又深又清,光华流转似千尺深潭,几不可测,仿佛直可以看到人心里去。程昱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真想溺毙在她眼底潋滟的水光里。
“小芙”,他想找点什么话说,踌躇半晌,有一句从刚刚就憋在心里辗转反侧想问的话。他酝酿着措辞,磕磕绊绊的说:“你...怎么好端端的吐起来,你和方君颉...你们...你是不是怀孕了?”
傅晓棠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痛,她清清楚楚、平平淡淡地说:“程少爷,第一、我和方君颉没有你想的那样龌龊;第二、我以后,都没办法怀孕了。”
程昱忽然想起傅晓棠当着宋沥母子说的话,他适才只顾着震惊和伤痛,并没有十分听清,或者说没办法相信。现在听傅晓棠又说了一遍,只觉得心痛如绞,不由得就脱口轻喃:“对不起......”
傅晓棠一下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跟你没关系!”
“不!”程昱轻叫,他不想被她撇到一边,他宁愿傅晓棠把账都算在他身上。他向前探了探身子,一把抓过她的手,诚恳的、热切地、激动的说:“让我补偿你好不好?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好好的对你,我一定会是最体贴、最负责任的丈夫!”
傅晓棠眉头一皱,试着抽出她的手:“你的意思是...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程昱牢牢地紧紧的攥着,动都不让她动,一字一字的,仿佛是从腔子里掏出三个字:“我娶你!”
傅晓棠愣住了,半晌才慢慢地摇头,“你疯了!”
程昱眉毛一挑,一脸又悲哀又凝重地问:“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傅晓棠试着坐起身,半倚着沙发喘了一会儿气,“这是没可能的事!”
程昱被她“没可能”三个字平静却绝然的语气击败了,傻愣愣的跌坐着,“为什么?”
“你要听实话么?”傅晓棠瞅着他,见程昱失魂落魄的点头,方坦白的、慢慢的说:“我并不爱你,其实我现在已经失去爱人的能力;可是如果我只想找一个人,相濡以沫的过下半辈子,我也不会选你,从前那些事,全是不堪的记忆。只要我和你一起,你总是能逼出我所有的丑态,所以即使我原谅了你,我也没法原谅我自己。我不能当作完全没有发生过。你,明不明白?”
程昱只觉得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最最锋利的刀子插在自己的心窝上,刺得他鲜血淋漓、痛彻肺腑。他趴下来,将头伏在傅晓棠的腿上,他的身体微微的颤动着,声音闷闷的、哑哑的传出来,“你能不能告诉我,哪里能买到后悔药?”
傅晓棠深深地叹息一声,伸出手,轻轻抚在他的头上。
程昱一下子抬起头来,抓过她的手按在自己嘴边,仰着脸看她,挣扎的、不甘的、脆弱的说:“从前是宋沥,为了爱情你选他,现在为了忘掉一切、为了新生,你选谁?方君颉?那我呢?你为什么就从来没有想过我,这样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一点!”
傅晓棠看着他,知道他刚刚哭过了,“对不起,这件事我自己也全做不得主!”
两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对视了一会儿,傅晓棠的手机忽然发出“嗡嗡”的振动声。
傅晓棠从包里掏出来,“喂”了一声。
另一边轻轻地叫她的名字,“小棠,怎么样,晚饭吃得好么?”
傅晓棠听到熟悉的声音,带着方君颉一贯的温柔和轻快,也不过几个小时没见,怎么好像隔着很久一样。傅晓棠莫名的一阵心安,嘴角不自禁的牵动了一下,说:“还好,你呢?吃饭了么?”
方君颉那边一副孩子气的口吻稍稍带了点赌气和撒娇地说:“嗯。吃了。可是吃得一点都不好!”
傅晓棠有些失笑,他总是这样。
方君颉又问:“差不多快出来了么?我去接你!”
傅晓棠含糊的应了一声,“好吧,这里是......”又不知道具体地点,不由得去看程昱。程昱早躲去一边,背对着她站在落地大窗前出神。
那边方君颉道:“行了,我知道。你等着我吧。”
傅晓棠收了电话。慢慢的放下脚穿鞋。她舒服了不少,只是有些全身乏力、头重脚轻。
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她轻轻地唤了一声:“程昱...”
程昱一阵恍惚,好像傅晓棠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的名字,从前几乎都是叫他程少爷,无法忽视的距离感,再不就是衘着恨意或者憎恶。他不由得心里一阵悲怆,他们确实连一丝丝的感情基础都没有呵......
他甩了甩头,走过去,一个锁一个锁的打开,“啪,啪”的声音像甩在他心上。他拉开门,向傅晓棠一伸手,“走吧...”
傅晓棠轻轻最后道了一句:“再见!”,从他身边越过。
程昱忽然猝不妨及的伸过手来搭在门把手上,等于将傅晓棠拦在他怀里。他一只手“咣”的将门重新关上,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肩向后一推,将她抵在门上,然后不等傅晓棠反抗,他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来。记忆中,他从来没有好好的吻过她,从来没有在床之外的地方吻过她。他从前没有机会,今后也不会再有了。他越发生出一种绝望的蛮力,紧紧的攥着她,将她柔软的身躯抵在他和门中间,死死的卡着,他只想把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慢慢的冷静下来。她自始至终安静的、柔顺的、不挣扎的,可是,任他怎样深切的缠绵,她的唇冰冷毫无许暖意。
他终于松开手,一分一分的放开她,唇上还似乎留着她气息的余香。
他颓丧的、绝望的、飞快地拉开门,将她将外一推,然后将门重重的关上了。
......
傅晓棠机械的,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来。
方君颉的车子居然已经等在楼下,他靠在车子上,忻长的身子斜斜的歪着,慵懒的,却无比的自在恬淡.看到她下来了,他轻轻的嘴角一翘。
傅晓棠只觉得他的笑容如风化晓阳,从到宋母家开始,她的心情就一直阴霾,可是现在看到方君颉的笑容,如同一柄利剑劈开她心中团聚的乌云。
她不由自主地紧走了两步,一下子扑到方君颉的怀里,双臂环在他腰上。
方君颉怔了怔,不由得揽上她的肩,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呆在沉沉夜色中,微微的凉风吹过来,不会冷,反而十分的舒服。
方君颉唇边挂着笑,下巴轻轻地在傅晓棠头顶上蹭了蹭,“怎么了?”他的声音缓缓的传下来,带着隐约的宠溺和爱意,“今天怎么这样乖?”,他总是爱用“乖”来形容她、称呼她,好像她是比他小很多,被他宠爱着、疼惜着的小娃娃。
傅晓棠抱紧了他一些,仿佛想从他的怀里汲取热度似的,她微微的摇头,“我只是忽然很想你。”
方君颉离开了她一点,轻轻地扳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里面去,“有什么事情发生么?”
傅晓棠仰起头,看到他关切探寻的眼神,心头一暖,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她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紧绷着的神经和心情一旦放松,反而脆弱无比。
方君颉忽然觉得怀中的身子微微发抖,她眼底居然有一丝惶恐与不安,不禁又怜又爱,轻柔的拂开她额前的头发,在她眉角处印下一吻,“别怕,万事有我。”然后贴在她耳边低低的轻喃:“咱们回去说,嗯?”
傅晓棠心里一松,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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