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晓棠将自己的身前身后事,上辈子的事,小时候,绑架,走江湖,敏姨,天上人间,范金萱,出嫁,与宋沥,与程昱,天天山川小盈,然后如何爱上一个人,又为什么恨了同一个人,怀孕,流产,离婚......一件件一桩桩,慢慢细细的讲给方君颉听,她仿佛故意的将这些刚刚结了痂的伤口重新生生的划开,即使献血泛滥、疼入骨髓亦不在乎,为了让这伤彻底的痊愈,她只能忍着痛咬着牙将脓血挤出来。
方君颉多年来早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他经常拿出来对人的一个表情就是笑,但笑与笑的不同。你若问天上人间的大拿司徒南,最心虚他们君颉少爷什么,司徒南一定会说当然是笑。当然方君颉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笑着的,可若是不该笑的时候也笑,那么通常他彼时面对的对象下场会比较惨。
方君颉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哭过了,似乎想像君颉少爷掉眼泪是一件十分不正常的事。他当然也不会为了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掉眼泪,但是在傅晓棠的述说当中,有几次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怒了。
方君颉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傅晓棠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地叹息:“唉,为什么我没能早一点遇到你?”
傅晓棠抬起头看着他,“阿尊,你知道我为什么讲这些给你听?”
“你这样好。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对我施以援手。到后来每一次,但我遇到困难遇到危机我总是第一个想到你,被程昱拉去2714室、被赵东源绑架、斗舞决赛时裙子出状况...我相信你,相信你不会扔下我一个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对你生出这种笃定。从前我和宋沥一起,我什么都看不到,我看不见未来,我不知道他所思所想,但我仍然闭了眼睛向下跳。但是现在,我对你这样有信心,我可以、也愿意全身心的相信你、跟随你,可我反而犹豫了,我不想往前走,我觉得现在很好。我仿佛没有了激情和动力,在上辈子就用光了。我多么自私,我享受你带给我的一切,却不知道我可以给你什么...
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我也遗憾没能在自己最好的时候遇到你,无论是我的心,还是我的身体,都已经千疮百孔、残破不堪。我甚至算不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希望会做母亲了。
这样的我,你还会要么?”
方君颉用双手捧住傅晓棠的脸,用拇指轻轻地抚摸她的面颊。“小棠,”他的声音低低哑哑,充满磁性,“儿女私情在我生命中所占的比重,像你给我做的蛋糕,不过是那上面的樱桃--点缀而已。我不需要那些。但是认识你之后,我仿佛忽然发现了生命中一件十分美好的事。像是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之后的一道阳光、一段裹着青草气息的空气,我有点上瘾了。
只要你呆在我身边,就只安安静静的待着,我就无比的踏实,似乎有一种懒洋洋暖融融的舒适感充盈在我四肢百骸,你不知道这感觉对我有多珍贵、多可遇不可求。
就像我十七岁那年,背着重伤的大哥,仅仅带着七个人冲出几十余人的重围,当我终于看到接应我的大部队人马时体力不支倒地;又像是我苦心谋划了几年,计中计谍中谍,终于将一直压制我的叔叔彻底拉下马,坐上“菲亚”的第一把交椅,站在意大利最高的建筑顶楼俯瞰脚下,只觉得万事皆不愿去想了,万事皆是安逸了,万事皆放下来了。
我相信你的存在本身就是老天爷赐给我的最别致的礼物,我对你没有过多要求,你也不要给自己压力,从前那些事,你受的那些苦,那些罪,忘得掉固然好,忘不掉的话也不要逼着自己,有时候很多事情,忽然某一天,如同花开、如同雪落,你一下子就释然了。所以,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傅晓棠慢慢的流下眼泪,这一天她哭了很多次,可视惟有现在,她是因为感动和窝心掉的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方君颉微笑,亲亲她的泪眼,再次抱住她,“因为我想对一个人好,你让我觉得我的人生是完整的......"
。。。。。。
方君颉问司徒南说:"伊的事情怎么样了?"
司徒南面露难色:"人在黑白两道下了保护令,不许任何人碰她!"
方君颉大感意外:"这种事?"
司徒南也十分纳闷,"没听说柳家和谁有往来呀,也不过是程昱宋沥罢了。那两个少年公子,若说在商业么还有些地位,毕竟宋程两家都是几代的世家,可若说做黑的,他们就牵涉的不多了..."
方君颉想了想,轻描淡些道:"这好办,直接把柳伊掳来。后面发话的人自然露面了。”
可是柳伊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任方君颉将T市翻了过来还是没有找到人。
忽然有一天,T市流行服饰界有头脸的人物们都收到这样一封请柬,邀请参加恒庆地产柳伊小姐的新品发表会。对于柳伊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筹办发表会众人不禁啧啧称奇,但亦有很多人不以为然。最近风闻伊伊大小姐与新宋科技的宋沥和广银电子的程昱一起闹僵。恒庆地产本身如风中残烛,再没了两位新贵的鼎力支持,凭她一个年轻娇滴滴的小姐能翻出多大浪来。所以虽然真心捧场的没有多少,好奇心的,看笑话的,看热闹的...布会的人倒是真不算少。金水国际的旋转大厅人流熙熙攘攘,很说得过面子去。
方君颉亦接到请柬,他虽然好奇为什么自己在受邀之列,但是仍然携傅晓棠前往出席。
傅晓棠穿了一袭鹅黄色的长裙,搭配方君颉一身铁灰色西装,一个清眸流盼,俏丽俊逸;一个雍容儒雅,气度磊落。端的是天造地设、养眼又拉风的一对神仙眷侣。刚一进场便引发倾慕无数。
自有相熟的人上赶着君颉少爷打招呼。方君颉眉头微皱,脸一侧对傅晓棠耳语道:"先走,我来应付。"
傅晓棠暗觉好笑,也知道他体恤自己,点点头,轻声回道:"小心点!”就悄悄往一边溜。
不想一眼瞟到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兴的飞奔过去。
久不见面,纪山川还是一副雅痞做派,带着万年不变黑框眼镜,衣饰普通,但自有一段清越之气。
傅晓棠拍拍他的肩,纪山川回过头来,看着她的脸足足呆了半晌,才喃喃道:”糖糖......
傅晓棠十分开心的低语:”怎么?不认识了?“
纪山川"呀"一声,激动地探过身子来抱了她一下,“天哪,真的是你!”
傅晓棠心里百感交集,上次见到纪山川,亦是柳伊的“新秀”发表会,那天他们两人喝了不少酒,还是她送纪山川回家,一晃半年多不见,真真物是人非。
纪山川仔细的端详了她一会儿,叹息道:“我就知道,你有事情绝不会找我!”
傅晓棠略带歉意的笑笑:“现在不是很好么!”
纪山川像想起什么,眉头一皱怒道:“最可气的是你不找我就罢了,我找你一样找不到人!后来我没办法,把宋盈喊出来一次,才知道你从宋家出来了!”
“小盈她还好么?”傅晓棠问,她对这个“前小姑”倒是十分想念!
纪山川颇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就只会操心别人,人家有哥哥有妈妈,再不好也比你强!”
傅晓棠故作无奈的嘟嘟嘴,挽着纪山川的胳膊晃了晃,“这不都因为没听你的话么?把自己整个赔了进去!”
纪山川叹了一口气,伸手掐掐她的脸颊,“你啊,我就知道,笨妞儿一个。”也不好多提之前的伤心事。强打精神满目欣赏的笑睇着她,“不过还好你熬了过来!看看你现在,像涅磐的凤凰,光彩照人、明媚鲜妍。真真与从前判若两人!”
傅晓棠笑涡微漩的原地转了一圈,牵着裙角微微一蹲,“谢谢夸奖,能得到专业人士山川兄的褒奖,小妹我无限荣幸。”
纪山川浅笑爱宠的敲敲她的头,又眼波一暗,低声长叹:“可是你要经过了多少的辛酸苦痛才有现在啊!”
傅晓棠心里一热,拉过纪山川的手握了一下,两人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千言万语,尽在无声中...
宋沥和程昱并立于一个不易觉察的角落。两人面上若无其事,偶尔与过往来人寒暄几句。但都用眼角来来回回的瞄视不远处那个鹅黄色的娇艳身影。
程昱近来在家中闭关谢客,概不见人。每日受感情困扰、折磨,只这些天就瘦了一圈,本来以为自己"毁天灭地黯然销魂绝情自虐功”练得初见成效,可今天傅晓棠一进来,之前的努力全部化作泡影,眼睛像珠子似的穿在她身上,他知道自已不该看,可是他舍不得。她的笑靥、她的动作、她的一喜一嗔...莫说方君颉,就是纪山川也让他嫉妒的发狂,他真想冲过去,替代纪山川站在那里,站在傅晓棠对面...
相比较宋沥要深沉内敛得多,自与周围人谈笑风声,即使视线扫过傅晓棠,也毫不停顿的掠过。只是在她与别人有什么亲昵举止时,宋沥眼中的火苗才不易觉察的跳跃一下。
其实他二人各怀心事之余也暗暗好奇柳伊今天盛邀大家前来的意图,他们两人竟对此次发表会事先全不知情,也是看过请柬才知晓,于是结伴前来一探究竟。宋沥见周围一切布置均没有服饰发表会的感觉,连T台亦没有搭建。倒像是商业餐会的样子,知道柳伊必不会无故如此,不禁心里隐隐的一阵不安。
另一边纪山川对傅晓棠奇道:"柳伊这次的发表会倒也别出心裁。之前瞒得风雨不透,稍稍一有消息便是全城的大洒请柬。现在大家肯定都在猜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晓棠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纪山川看了看不远处的方君颉,睨着傅晓棠笑道:“那位大少爷对你何如?”
傅晓棠心中一动,遥遥望去,恰巧方君颉回过头来,两人相视而笑了一会儿。傅晓棠转过脸来微微低了头,明眸流光的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
纪山川见她脸颊红晕微酡,越发明艳不可方物。不由得心里约有几分微酸。但也真心替她高兴着,故意的板了脸夸张的指控道:“方君颉真是后来者居上啊!不过凭什么呢?凭什么越过我的次序去?他加塞,你偏向!”
傅晓棠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大哥,是你不要我好伐,我是女的!”她这句话本来是因为与纪山川熟不拘礼开的玩笑,以为能够气气他。
不想纪山川完全不以为忤,一本正经的点头道:“那是,我若有心抢了你,这里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什么宋沥程昱方君颉,全部靠边站!”
傅晓棠听他的大言不惭,惊得半张着嘴呆了半晌。
纪山川想笑,又忙忍住轻声斥道:“形象!形象!最要不得这种表情!傻死了!”然后终于撑不住低声闷笑起来。
“哦,你耍我!”傅晓棠反应过来,不禁连连捶他的肩,小女儿娇态毕露。
“哎 ̄”纪山川捉着她的手,凑近她一扬下巴,小声道:“别闹了,你看那边,那两个人眼神恶狠狠的,好像恨不得把生我吞了。”
“什么啊,在哪里?”傅晓棠兀自懵懂,后知后觉的顺着方向一看,果然见到两个挥散不去的阴影,眼神像刀子似的射过来,不由得心头一凛,继而有些又气又怒,冷笑着小声嘟囔:“与他们什么相干,真讨厌!”
纪山川不禁侧目上下打量她一番,“可以呵,从前受欺负的小白兔,如今变作张牙舞爪的小豹子了!”
傅晓棠斜睨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做了个爪子的手势,冲他比了比,呲呲牙。
纪山川不由得莞尔。想了想又道:“不过糖糖,很多时候桀骜不驯的小豹子比楚楚可怜的小白兔更容易激起某些沙猪男人的征服欲望,更别提你现在又这样的艳光四射,你可真得小心!”
傅晓棠十分没心没肺的被他用“沙猪”作形容词逗笑了,没太听得进去他真正说什么。
忽然人群中一阵轻呼,这次发布会的主人,恒庆地产的掌上明珠柳伊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翩翩倩影出现在台上。
她今天穿了一条水红色的长裙,款式与傅晓棠的十分相似。头上绑了一条白色的宽发带,光洁飘逸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整个人既清爽又妩媚。她看上去亦有些瘦了,但神采飞扬,气色十分好。
在一阵交错纵横的闪光灯中,她在台上落落大方对众人笑道:“感谢大家拨冗前来捧场,伊伊现在先向大家致歉,我确实要召开服饰发布会,但是是在两个月之后,现在正在紧张筹备当中......"
此话一出,台下不禁嘘声阵阵,商人最讲诚信,柳伊此举无疑有些戏耍众人了。
但见柳伊从容一笑,甜美可人、不慌不忙道:“但是今天请大家前来,实在是有比发布会更重要的事要宣布。”说到这里故意的停顿,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才一字一句的朗声宣布:“即日起,我恒庆置业将与芳戎集团结成企业联盟,我的服饰发布也由芳戎集团全权注资支持!”
“芳戎”二字普一出口,别人还好,方君颉心中“砰”的一动,很多事霎时清晰明朗起来。“芳戎集团”是T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扛鼎企业,无论是重工医药、日常百货、电子科技、传媒报业...几乎可以想出来的行当,百分之八十以上都能和“芳戎”扯上关系。如果芳戎想让那个企业倒闭,半天的时间足以。
而“芳戎”的董事长正是那位鼎鼎有名的“章家十哥”——章戎。
方君颉不禁恍然,原来如此。若非“十哥”相护,还能有谁让他颉少爷地毯式搜索都找不到人;还能有谁下了黑白两道的“保护令”却迟迟不露真容。
可是为什么呢?十哥那样聪明绝顶的人怎么会和柳伊有牵扯。方君颉正暗自寻思,只听柳伊又道:“另外,我与章伯伯一见如故,分外投缘。我盛情难却,将于今晚正式拜章伯伯为义父。”
此语一出,满场哗然。
柳伊每个毛细孔中都向外漾出得意和骄傲,女王般横睨天下扫了一眼全场,在人声鼎沸中粲然笑道:“今天来了我很多之至交好友,稍后会有一个小小的晚宴,届时章伯伯...啊,我干爹亦会出席,还请大家赏脸参加。”
方君颉眉头微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自己与“十哥”交情不俗,怎么也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十哥”无儿无女,终生未娶,又怎么会忽然收柳伊做干女儿。可惜“三姐”章银娣不在国内,不然决对会事先向自己透露一二分,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宋沥和程昱更面面相觑。他们与柳伊相交十数年,从未听她提起过章戎,也不知道恒庆与芳戎有往来。
宴会开始,众人移驾最豪华的金色旋转大厅。只见换了巨型大圆桌。琳琅满目各色菜品摆了十数桌。
自有精明能干的侍者招呼众人入席。宋沥、程昱、纪山川等一干人被让上主桌,柳伊居然新娘子一般换了一套水绿色的裙装出场。转过一圈,象征性的每桌说了几句场面话,才笑容款款的摇摇走至宋程跟前。宋沥的位子被安排在柳伊左手边,右面空着,看样子应该是章戎的座位。
柳伊并没搭理程昱,上前亲热的挽住宋沥,笑容可掬道:“沥,好久不见了。我今天这样子,你替我开心么?”
宋沥形容淡淡的仿佛一笑,并没有言语。
柳伊十分兴奋,四下里看了看,“咦”了一声道:“方少爷和小芙呢?我还要介绍我干爹给他们认识,可别是走了吧!”
纪山川一边静静的接口道:“伊伊小姐不必担心,他们没走,应该这就来了。”
柳伊将视线调到纪山川身上,半含笑的注视了他一会儿,娇笑道:“我的作品一向难入山川前辈的法眼,这次的发布会,还得你多多指点和支持才好啊!”
纪山川用手指托了托眼镜,谦和的笑道:“指点不敢当,伊伊小姐的风格纪某一向难以企及,至于支持就更谈不上了,您能找到“芳戎”作后盾,即使不开这发布会也不算什么!”
这话无理得有些露骨了,柳伊俏脸一板,刚想反唇相讥几句,章戎已经来至他们桌前。
一个稍显矮瘦的老者,气场却无比强大,众人都不禁站起身来。
。。。。。。
对不住阿,今儿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