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正节首日的午夜,徐温的升州别院里,靠近西北角有一处小亭子,亭子名为凤仪亭,亭子坐北朝南。李贞儿在亭子前焚了三柱香,摆了几盘供品,她朝着香案跪下了,先喊了声父皇母妃,又喊了声何皇后与哥哥。未念上几句,那泪水已如决了堤的潮水,倾泻而下。
她来到这徐府里,无意间看到这场所,亭子建在府里最偏僻的一处地方,平时少有人来,起初,她看到这地方时是大吃了一惊,以为又走进了洛阳皇宫。这处地方,这个亭子,连亭子边上的几处牡丹花与几块石头,几丛竹子,甚至是地上长出的几丛草,都与洛阳宫中的那亭子一样。景致一样,亭子的名字一样,难道是父母在天显灵了?让女儿有个寄托哀思的地方?于是,她一得空,便来此处。这晚上,众人都已睡去了。她披了件披风,尽管寒风瑟瑟,她仍跪在落满白雪的青石板上,呜呜咽咽的哭着,丝毫不觉得身后来了一个人。
纵使李贞儿不哭泣,她也觉察不到身后来了人。那人身材略胖,脚步却极轻,彼时雪已有三寸厚,但他的双脚踩在雪地上,却露出不到半寸的印子,他似乎不是在走,而是在飘。李贞儿跪在地上,哭一阵说一阵,声音含含糊糊地,她想说出来,却又像是怕人听全似的。听了半个时辰,那人忽听得李贞儿说出益昌公主与何皇后极昭宗来。他大吃了一惊,几次在此看到有未焚烧尽的纸钱,就已怀疑,现在看到她,难道是真的?
他上前一步将李贞儿从地上拎起来,像拎一只雀鸟一般,因长久的跪在地上,让李贞儿的双腿是又冷又麻。忽然被人拉起身,她吓了一跳,但是身子站不稳,就要跌倒时,那人又将她扶住。
“好大胆的丫头!敢在这里焚香,倘若让将军与夫人知道,你可是要受到重罚。”那人厉声说道。
借着灯笼中微弱的灯光,李贞儿这才看清那人约摸五十岁上下,个子中等,略胖,留着短胡子,眼睛极小。这是徐温身边的一个老仆,叫董宏富,她见过两次。未及李贞儿开口,董宏富突然压低了声音问,“姑娘,你方才口中说什么洛阳城的皇宫?昭宗皇帝?你是倒底是谁?你的真名是什么?”李贞儿的手腕被董宏富紧紧的捏着,她仿佛骨头都要断了似的。“你放开我!你不配知道我的真名!”她抬起一脚,踢向董宏富。董宏富身手矫健,侧身一让便闪过了。李贞儿扑了个空,跌在了地上,怀里的一包物品也抛了出来。
董宏富捡起那只玉坠儿,见上面刻着“益昌”二字,又拿起那帕子看了看上面的题字,他是大吃了一惊,双手捧起两件物品高举过头顶,“原来是益昌公主,老奴有眼不识公主玉颜,望公主饶恕。”
他自称老奴,他究竟是何人?李贞儿也不敢枉自透露全部,因问道,“你是什么人?怎知这些物品是益昌公主的?”
董宏富哭诉道,“公主,你可曾记得先皇,昭宗皇帝的乳母安国夫人单氏吗?我便是她的儿子。”
李贞儿当然记得那位单氏,她的母妃李渐荣不只一次的对她说过,父皇之所以能铲除一心想掌控朝廷的宦官杨复恭,是单氏冒死潜伏在杨复恭身边,将得来的情报暗中告知父皇的,事成之后,论功行赏,封了单氏为安国夫人,谁想这一封号竟给她一家带来了灾乱,朱温乱长安的时候,杀了与父皇有亲近关系的所有人,包括皇亲在内。这董宏富是安国夫人的儿子?她有些难以置信。董宏富又取出一张诏书来,上面写的正是封单氏为安国夫人的内容,还盖着昭宗的印章。这个可是真的了。
董宏富一直跪在地上,他说出了长安皇宫与洛阳皇宫的种种,“我是先皇的侍从,朱温挟持先皇到洛阳的时候,杀了所有的侍卫。我侥幸未死,掉到深沟里,只是身受重伤,被一个樵夫所救,伤好后,欲到洛阳寻先皇,无奈先皇被囚在椒殿院,外有重兵把守,我待寻得时机就入宫搭救,谁知先皇已遭遇了不测——”说着,痛哭涕下。
李贞儿听人又说起旧事,又看了看父皇的印章,更是悲从心来,两人一跪一坐,在雪地里直哭到天色发白。董宏富这才扶起李贞儿,“公主,老奴辗转到了这徐温的府上,往日里是苟且偷生着,今日见了公主,一切都听公主的。请公主示下。”
李贞儿收了泪水,叹了口气说,“如今,国破家散,还能做些什么?只求平平安安罢了。”
董宏富说,“公主,有老奴在,一定会暗中保护公主。只是,据老奴观察,这徐温的势力不容小觑,我们何不借他们的力量来图自己的大事?”
李贞儿心中一惊,她何曾不想,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些什么?又说,“只是人前还是直呼名字的好,以免给人瞧出端倪。”
董宏富说,“据说,当年的同昌公主嫁资丰厚,黄巢攻长安时,挖掘她的坟墓,得了不少宝物。后来黄巢兵败,他的宝物被人移走,下落不明,唯一能找到宝物的是一面同昌当年用过的铜镜。公主,只要我们找到这镜子,便可成大事。”李贞儿听了董宏富的一番话,目瞪口呆,难以置信。“董大人,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
“好,待我们找到宝藏后,再来行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