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才蒙蒙亮,宋柔柔便醒了,她听得外面下起了雨来。因是早已入秋,这雨水儿一落,露在被子外面的胳膊便觉得异常寒冷。
宋柔柔将手臂收进被中,整个儿的身子往李正伦的怀里缩了缩。他伸出手来将她捞进了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说,“我过会儿要去营地,可能要到晚上才回来,你自个儿吃饭吧。”他又看了看床幔外面,“天色仿佛还早,你再睡会儿。我先走了。”
她将手在他胸前画着圈,“我想你再陪我一会儿。”
李正伦咕咕咕地笑起来,在她耳边吹了口气说,低低地说,“难怪有这么一句话,小别胜新婚,我就觉得你昨日比初次的还要好。要不,咱们经常的小别小别?”
宋柔柔捂着嘴笑个不停,干脆又趴到了床上笑。
“正伦哥哥坏死了!”她又动弹不得只在那里笑骂。
只是她的娇俏更惹得他动了心,一双手伸向了她的衣内。
又是一番缠绵后,天已大亮。
“还真该走了呢!”他穿好了外衣将她的被子掖了掖。
“早些回来,我等你吃晚饭。”她从被中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了他衣袍的一角。
李正伦微微一笑,转过身来将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快些缩进被中去,当心冻着了,你再躺会儿吧。晚上我可能要迟些回来,你自己吃饭,也早些休息不用等我。”说完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这才轻掩了房门,走向了外间。
屋外飘着小雨,天又阴冷阴冷的,宋柔柔觉得日子过得甚是乏味,只在前间的小榻上呆呆地坐着。这时已时午饭后,秋巧见她闷得慌,便上前说,“夫人,不如我来唱唱小曲来打发时间吧。”
宋柔柔笑着说,“你还会唱小曲?真不简单,那就唱来听听吧。”
秋巧遂微微一笑,说,“我奶奶活着时,嗓子极好,是我们那儿一带曲子唱得最好的。她教了我好些个曲子,我在山上采茶时,因大半个山上都是半天不见人来,闷得不行,便唱着玩。”
采茶时唱曲,她也听说过,在九华山时,便听寺里的女尼们说起过。采茶女们,一整日的站在山上,重复的做一件事,众人隔得又远,有的还隔着一个山头,互相说话是听不见的,便用唱歌回应。又解闷又交流了话语。
这里秋巧清了清嗓子站在她面前,轻轻地唱道,“远山的云霞哟,你怎不来哟,来我的家中装饰我的锦被哟,我好送给阿哥盖哟?”
“哟,想不到有人竟有这份闲心请了人来唱曲子!”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随后又冷哼了一声。这人说着便进了屋子。她见了小榻上坐着的人心里吃了一惊,但她本是个压得住事的人,也只是惊了那么一下,便微微一笑,“福金,真是好久没见着你了。”
宋柔柔却是呆呆地看着她,直到她唤了一声“福金”,才想起要行礼来。慌的屈身福了一福。秋巧见自家主子也行了礼,必是有些来头的,忙跪下了磕头。“这是大夫人。”她对秋巧说,秋巧便又磕了一个头。
来的人正是王静柔,扶着她手的是绿珠。绿珠见宋柔柔一身都是上好料子的衣衫,嫉妒加愤怒地斜了她一眼。
“好了,不用行此大礼!”王静柔一歪身坐在了小榻上。挥了挥手叫秋巧起来了,又微微一笑说,“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喜欢在下人们面前端架子。”
宋柔柔叫秋巧速去备茶。她只在王静柔的跟着站着。
王静柔并没有叫她坐下,以一副女主人的身份坐在那里,环顾了屋子一圈后,说道,“公子果真是将你收入了房里,我料知这是迟早的事。至打你去年冬天偷偷地跑了,他便对我有些怨言,他嘴上不说,可我心下明白得很,他来这润州后竟一次也没有回过升州。就仿佛不曾有过我这么一个人。却原来是将你藏在这里。”
“夫人,福金来这里也只是一个来月的时间,是偶然遇到的公子爷。”她怯怯地说着,想着王静柔能将静言推下水,心中对她分外的戒备。
彼时秋巧端来了茶水,轻轻地将茶碗放在了小榻边的小茶几上。
王静柔并没有去拿那碗茶水,仍是微笑说,“我哪里管你几时来的,横坚你在公子爷的屋里,公子爷来这里也不曾多带些仆人,身边多了个人伺候着,也未免不是件好事。也好让我静下心来为他打点升州府里的事情。所以——”她站了起来,“妹妹就不要多心了。”
她长袖一挥,将手伸向宋柔柔,只是那袖子太阔,带翻了茶几上的那碗茶水。偏偏秋巧想的是秋日天凉茶冷得快,便倒了滚水。
茶碗随着王静柔的袖子朝宋柔柔飞去溅了她一裙子的茶水,幸好秋日的衣衫厚实,并没有烫着她,但是那脚上的袜子却是很薄,她硬生生的给烫了一烫。秋巧吓得忙拿了冷手巾来给宋柔柔擦拭。
绿珠得意的弯起唇角笑了。
王静柔故作惊呼状,“没被烫着吧?”又转身给了秋巧一记响亮的耳光,“蠢丫头,放碗茶也放不好吗?”
秋巧捂了红肿的脸,眼眶瞬间红了。
王静柔又哼了一声,“真是个呆丫头,还不快将地上的碎片儿处理干净,想叫你家夫人滑倒吗?”秋巧又忙放下手巾去找扫帚。
宋柔柔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中五味掺杂。都说打仆看主子,王静柔这样当着自己的面打秋巧,便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无非是告诉下人们她才是这府里的正经夫人。
她在心中轻叹一声,不经意间透过小榻的窗户看到外面院里子站了一院子的人。个个头上都被雨水淋温了,但看这雨只是零星的小雨,头发都湿得在滴水了,一定是站了很久。心下便知,这是仆人们在等王静柔来训话。
原来,王静柔一进到府门口,便看见了周宗,周宗一见她的到来,先是吓了半晌,又忙迎进了院子。他知她素来的脾气,也猜到她一定会到宋柔柔的院中来,便将府中所有的仆人们叫到这院里来等着。谁想到她半天都不出来问一句话,却又不敢走,心中只得企盼老天的雨不要再下了。
企盼归企盼,那雨还是下个不停,万幸雨不大,否则还不给冻死了?
宋柔柔看到院里站的那一地的人,心中不忍,便对王静柔说,“夫人头次来府上,这府里的人现在都来给您请安了。”
王静柔脸上故作惊态,“不用这样劳师动众的了,你管着这府里我还说什么,公子爷必是放心的。只是人都来了,见上一见也好。”说着她看向绿珠,“将他都叫进来吧。”
绿珠腰身挺得直直的,站在门口鄙视地看了一眼院中站着的那几个人,心说,真够笨的,下着雨也不知在廊下站着。她略勾了勾唇角,扬声说道,“都进来吧,夫人心疼你们,下着雨呢!”
那院中的几人方才一窝挤进了屋子里。
宋柔柔这间屋子的外间还算宽敞,加上仆人们也不多,是以全拥进来也不算挤。淋了一个时辰的雨,众人的头上都湿淋淋的,珠儿时不时的从头发上滴下来。
“这是大夫人。”指着王静柔对来的一群人说。众人齐齐地跪下了,“大夫人好。”
王静柔见了这几人,重重的叹了一声,“哎呀,倒是我的罪过了,我来不是时候,怎么就赶上了下雨,瞧大家伙都给雨淋的。都起来说话吧。”她顿了顿,又说,“长话短说吧,我呢,一般也不来这里,升州的事多着呢!这里,你们夫人管着也很好,有什么事也不用问我,只管同以前一样,问你们夫人罢了。”
她说话一字一顿的,不带表情,威威严严地端坐在榻上,不怒已有三分威。
众人们在宋柔柔没来之前,是李正伦管着事,他又不常在府里,只教与周宗代管,周宗平日里也没什么架子,又常与他们吃吃酒赌赌钱的,他们过得无拘无束。
宋柔柔来了之后,也没多大变化,她从小到大都没管过人,是以做不来威严之态,这府里从上到下和气一团。
眼下见了王静柔,见宋柔柔都怕了她三分,又让喊大夫人,众人始知来了真真的主,一个个不敢吱声,专心听着王静柔训话。又听说她不参和这府里的事仍同原来一样,个个的心中之石才又落下来。
荀婶大着胆子上前一步说,“奴婢看着这色已晚,应该去备晚饭了,只不知饭菜布在哪里好。”
王静柔抬着手看着自己的指甲,也不看她,“你先备着去吧,等公子爷回来了一同吃饭,到时我再叫你。”
荀婶正要离去,宋柔柔走到她跟前说,“夫人,公子爷一早出门说,要很晚才回来,要我们都不要等他。”
“是吗?”王静柔淡淡地一笑,又看着那荀婶,“如此,我便去备饭吧,好了就送来这屋。其他的人么,刚接着忙去吧。”
众人又一齐散去了。
宋柔柔心下想着,这王静柔怕是要来住上一段日子,因说道,“夫人,您先在这屋里歇息着,福金这就去给您安排住处。”她的脚刚要挪动,只听王静柔说,“不必了,我看这屋就很好,我住这儿好了。”
宋柔柔一听,心内僵了一僵,才又怏怏地说,“那我搬到西边厢房去住,夫人坐了这许久的马车,想必也累了,您先歇息着,福金去忙了。”
王静柔也不说话,朝她甩了甩袖子,示意她快走。宋柔柔带着秋巧悄声退下了。
看着这主仆二人出去。忍了半天的绿珠朝王静柔紧走了几步,说道,“小姐,怎么这福金就成了二夫人了,还真看不出来她的心!”她说着话又朝着宋柔柔去的方向白了两眼。
王静柔躺在小榻上,刚闭上的眼睛复又睁开,“你看不出?去年公子爷出门三个月可都是在寻她,要不是老爷将公子爷调来这润州城,只怕公子爷到现在还在满天下的寻她,也不知这丫头给他吃了什么迷药,竟让他如此痴迷!”
“就是。”绿珠附和道,“小姐您别看她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心中想法多了去了,只是她这是欲擒故纵,故意在夫人面前耍的一招。现在又同公子爷长住一起,要是让她先怀上了——,夫人,那咱们——”
“别说了!”王静柔一连流产几次,心中已是分外抑郁,李正伦来了润州,她写来信说要同来,李正伦却说正好让她多休养休养。谁想到他却是在这里金屋藏娇了!谁也怪不了,这一次次流产,想必他也伤了心,成亲已是第四个年头,膝下却无一儿,他口中不说,心中必有想法了。
只是他说都不说一声,就将人收了房,那自己算什么!传出去还会说她王静柔管他太严不让纳妾了。又想着府里的几个俏丽丫头,她防着这个,管着那个,偏偏最不起疑心的人却最先下了手。真真海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她想着想着,又冷哼了一声。
“夫人,就由着她去?”绿珠心有不甘,那丫头有什么好的,公子爷竟喜欢上她?粗粗野野的一个疯丫头,还不及自己三分呢!
“那又怎样?”王静柔斜了她一眼,“这话以后还是少说,我自己有分寸,横坚我是明媒正娶的,是徐家的正经少夫人!是老爷夫人们做主的,她能怎样?”
“她要是生了孩子——”
“我是嫡母!她想怎样?好了,别说了,让我静会儿。”她挥了挥手闭了眼不再说话,在小榻上躺下了。绿珠给她盖上锦被,在边上轻轻地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