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静柔在东厢房里住下了,宋柔柔只好另寻他处。
润州刺史府比不了升州刺史府。升州的府院是徐温划了一块空地让李正伦建的,因三面都是空地,所以就建的大了些。
但是润州府院却是三面都有房舍,前面又是大街,是以做的格外紧凑。只有前院后院两处院子,前院房间五间,有正前三间是李正伦的议事厅,是升办公的地方,其余两间做了花厅。前院东首是一排三间并排的屋子,是仆人们住的地方。后院宋柔柔住的这一处只有三间房,东厢房王静柔住下了,中间是李正伦的书房,西间略小,原是做客房的。与后院隔了一座月洞门的是一个小院,原来住过严家母女俩的地方。
宋柔柔便去收拾着这处小院,小院只有一进一出两间屋子,屋子虽小,但里面东西一应俱全,院里种着几株树,一棵桂花树下,还有一口小井。她听荀婶说过,这原是前任润州刺史的小妾住过的地方。前任走了,她这后任便来了,宋柔柔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因严夫人母女走了才一个多月,屋内也还算清爽,她与秋巧合力打扫着屋子。
“夫人,怎能让你动手呢!你坐在那儿歇息着吧,让我来。”秋巧不让她动手,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宋柔柔无法只得由她。庆幸的是屋内只是有些薄薄的灰尘,略擦拭掉可以了。
她走到里屋看了看,床上空空的,没有被褥。“夫人,我问过荀大婶了,她说她将被褥洗好晒好放在床边的那个大箱子里头。床单被罩一样不少呢!夫人您带着您的衣衫过来便可住下了。”
她明白过来了,自己还没来这里时,便是荀婶全权打理着这里,李正伦又是个男子又要忙着公事,这府里的杂事便由荀婶管着了,这人还真是个细心之人。严夫人两母女走后,自己却并不曾想着要清理一下这屋子,否则,像王静柔这般突然跑来,她还真没有住的地方了。
秋巧一边擦着桌子,口中一边嘟嚷着,“夫人,凭什么她一来,咱们就要让出来,夫人您在那里可是住得好好的。”
宋柔柔看了她一眼,“这话不可再说了,当心给大夫人听见,她可没有我这样好说话,刚才你不是已经领教过了吗?”
秋巧说,“我只是为夫人抱不平。”
她摆了摆手,“算了,不平的事多了去了,再不可提起,待会儿大人回来了,也不能多言的。不可以给他添乱子。你可是记住了?”
宋柔柔坐着看着秋巧忙前忙后。心中却是在想着,这王静柔就怎么突然来了润州,难是谁将消息传到了升州去说自己在这里了吗?这府里除了周宗是李正伦从升州带来的以外,其余的人可都是地道的润州人,没理由跑到升州去,再说了,他们以前又不认识她。那么,唯一一个大嫌疑人,便是周宗了。这家伙可是八卦嘴,天南海北的,东家西家的事常说个没完。
院中的墙角有个小炉子,秋巧将它搬到廊檐下没有雨水的地方,找来些干柴点着了,她从屋内取来一个小铜壶来开始煮水。“夫人,有这个东西真好呢!省得跑到厨房去打水了。”
宋柔柔说,“秋巧,别弄那个了,你去将周宗叫来,说是我有要事找他!”
“找周宗啊。”秋巧眼睛一亮,雀跃地跑出去了。
没一会儿,周宗便到了。“夫人找我?”
宋柔柔斜了他一眼,“她是你叫来的吗?”
周宗一时没有明白,“她?她是谁?”
“咱们府里今日来了很多客人吗?”
“哦,是大夫人啊!”周宗嘿嘿地一笑,“我没有叫她来啊。”
“真没叫?”宋柔柔有些不信。
“真的,夫人,自打您来府里了,公子爷不是差我跟着您办事吗?我哪有时间跑到升州啊。”
宋柔柔哼了一声,“你是没有时间跑,一定是写信了。”
“冤枉啊,夫人,我真没写呢!不信你可以去驿馆里查查,要是我真的叫过大夫人来,夫人您可以拔了我的皮,拔光我的头发。”周沮丧着脸,似乎要哭了。
看他说得信誓旦旦的,似乎没有说假话,那这王静柔怎么样平白无顾的跑来了。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一横,算了吧,迟早是要面对的。
她抬起头来,却不经意看到周宗正盯着秋巧看,一双眼睛仿似要盯在人家身上。而那秋巧也是时不时的瞄上一眼周宗。嘿嘿,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因而故意地说,“周宗,荀婶给秋巧说了门亲事,那人明天要过来,你到时也一同去看看小伙子长得怎样。”
周宗起先啊啊了两声,待听完宋柔柔的话,脸都白了,“夫——夫人,秋巧才来了两日,您就要将他嫁出去,您身边不是又没有人服侍了吗?”
“不是有你吗?以前没有秋巧,日子不是照样过?”宋柔柔白了一眼周宗,心中说,就要你急!看你还得瑟不得瑟!
“我是个男子啊,夫人一些女儿家的活儿还是得有个丫头做的好。”他急得抓耳挠腮,不知说什么是好。
“那还有荀婶。”
正说着荀婶,这时荀婶过来叫她二人去吃饭。宋柔柔带着秋巧先出了院子,秋巧的眼圈红红的,一声不吭的跟在宋柔柔的后面。
身后的周宗不停地问着荀婶关于给秋巧做媒的事,荀婶听得一头雾水,宋柔柔回过身朝荀婶眨了眨眼,荀婶明白,啊啊了两声,“仿佛有这一回事。”
“夫人——”周宗在她身后叫她,她只管走自己的。
饭桌在王静柔的屋里摆开了。王静柔端坐在桌边,也不动筷子,却也不叫宋柔柔落坐,只坐在那里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甲。她的手指细长,指甲修剪得极好,上面涂着蔻丹,红艳红艳的煞是炫目。她看完了手指,一眼看到站在旁边的宋柔柔,“哟,来了?坐吧。一起等公子爷回来。”
“他说要很晚才回来,夫人还是先吃吧。走了许久的路,想是也饿了。”宋柔柔首先打破了这僵局。
“再等等吧,信许早些回来也说不定的。”王静柔坐回了小榻上,捧着本书看起来。
宋柔柔无法,只得陪坐,只苦了几个仆人,秋巧与绿珠早已饿得慌了,但是主子们没有吃好饭,她们是断然不可以先吃的。
秋天天凉,桌子上的菜也凉得快,荀婶端出端进热了三遍了,都热得没个形了。屋外的更夫敲了两声棒子,李正伦仍是未回。
王静柔从榻上坐起来,“算了,就不等了,吃吧。”众人一颗饿得焦躁的心这才平静下来。只是王静柔吃得从容,宋柔柔便不敢甩开手来吃,也一样不紧不慢的吃着。
想是饭菜不合口味,王静柔吃了小半碗米饭,便撂下了筷子,又坐回了小榻上。她都撂筷子了,宋柔柔哪里还敢吃,便也停了,招呼了秋巧与绿珠将饭菜撤走让她二人到厨房吃去了。
宋柔柔泡了碗茶水轻轻地放到王静柔身边的小茶几上。
“你也去歇息着吧,都这样晚了。”王静柔微闭着眼朝宋柔柔挥了挥手。
她悄悄地退出屋来,屋外冷,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独自回了小院。她前脚刚进院子,秋巧后脚便到了,还抱了一个大包裹。“我想着,夫人要换衣服的,总不能老往那屋跑,便包了一包过来。”
宋柔柔笑着额了额首,“你倒想得周全。她这一来,估计是住下不走了,你明日将我所有的东西都搬来吧。”
两人进了屋子,简单的梳洗后,秋巧服侍着宋柔柔睡下后,她在外间的小榻上铺上被子睡在上面。因换了床,李正伦又不在,宋柔柔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穿了衣来到院子里,雨在她们吃晚饭时便停了,天上悬着半个清冷的月亮。月光洒在地上,没能辨认出地上的一个个半截树桩。
她看着那些个树桩不禁莞尔一笑,他果真让周宗砍了这府里靠墙的所有大树。她跳上了一个桩,在上面踩着了几脚,又跳向另一个树桩,院里子有五个树桩,她反复地来回跳了四次,跳到最后一个树桩时,这树最小,应是那之前见过的那株辛夷树,她没有站稳,身子朝一边倒过去。
一个人轻轻地将她扶住了。“这样晚了怎么还没有睡?”月光下,李正伦一身月白的长袍越发显得他飘逸俊朗,他眉目含笑伸手将她搂入怀里。“还是这样的顽皮,大半夜的在这儿跳来跳去的。”
“正伦哥哥不是也没有睡么?”她莹莹一笑,将脸靠在他的胸前。
“我是在忙公事?你又忙什么?”
“忙着等你啊。”
李正伦拉起她的手,眉头微蹙,“快点进屋里去吧,手这样的冰凉,当心冻着了。”说着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屋里走。
宋柔柔站着不动,“哥哥怎知我住在这里的,你见过她了吗?”
李正伦浅浅地笑着,伸手来捏了捏她的下巴,“我在前院碰到周宗,他说你搬来这里了,怎么,喜欢这间院子?”
“是王静柔来了,她住在东厢房,哥哥没过去吗看她吗?”她幽幽地看着他。
他面上的表情淡下来,旋即又微微一笑,“你只管在这里住着,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之前说的那些绝不是哄你的,有我在呢,她不敢为难你。”
他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秋巧早听得外面有人在说话,已起了床。见李正伦走进了屋,便将泡好的热茶奉了过去。他将宋柔柔扶到床边坐下,“你先睡下,我去看看就来。”
东厢房内仍亮着灯,绿珠在灯下缝着王静柔的一件披风,见李正伦步入了屋子,屈膝福了福。她正要叫醒王静柔,被李正伦挥手制止了,走到小榻那里见她睡得正香,只看了一眼,便小声对绿珠说,“我在隔壁书房里,有事叫我。”
“爷走了大半年,连句话也不同我说,这就要走么?”王静柔翻了个身子从榻上坐起来,她向他伸过手去。
绿珠知趣,放在手里的针线活坐在外面的廊檐下去了。
李正伦微微一笑,朝她走了过去,“这不看见你睡着了么,想必你路上应该没有睡好,好容易睡着了,怎忍心吵着你。”
王静柔嘴角略勾了勾,“你不是怕吵着我,你是去看她吧?公子爷,自从她去年离家出走后,心中便对我有怨言了是不是?静柔不傻,静柔心中都明白。”
他背着手在屋里跺着步子,眉头微微一皱,“没有的事,不要整日胡思乱想,大夫不说跟你说过吗?你的身心都需要静养。”
王静柔站起身来,跟在他身后,“你想纳妾,难道我会不同意吗?怎么都不跟我说上一声。我好歹是你的正妻。”
“你不是住得远吗?”李正伦心中颇有些不耐烦,遂并不看她。
王静柔的泪水顿时流了一脸,“住得远?是公子爷故意将我支得远远的吧,快一年的时间了,静柔孤单的住在升州城里,公子爷连支言片语也不肯送去一句,我们才成亲四年啊,不是四十年。我不就是打了她一顿吗?难道就为这要与我一辈子为敌?我还是个好性子的,换成其他家里的主妇,杀了人的都有。”
“好了!不要说了,我从未如此想,这润州不比升州,升州富足,润州贫瘠,况且老爷一再叮嘱要好好治理这里,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儿女情长,福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一直住在保华山,是周宗无意间在路上找到的。此事就此打住,很晚了,早些睡,我还有政务要处理。”李正伦说完也仍是未看她,摞起袍子抬脚走出了屋子。
他也没有去书房,仍回了宋柔柔的院子。只是前脚还没有迈进门,身后周宗的声音急急喊来,“公子爷,老爷派人送来了急件,说是常州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