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随着秋巧的一声惊呼,润州府乱了。
周宗将守门的几人挨个的骂了一遍,骂完又到了后院找秋巧。
周宗想骂秋巧,可是看到她哭得那样伤心,满面泪水,两只杏眼肿得就如那长熟的蜜桃,他心中一软,嘴巴只张了张,将想骂的话又吞了回去。
“夫人,夫人这是去了哪里?她昨晚上还要我给她收拾行李呢。”秋巧坐在院子的半截树桩上,一边哭着一边说着。
“什么?昨日晚上就想走了?”周宗急了,“你怎么不早说?”
秋巧抬起袖子擦掉了泪水,“夫人她——”她哇一声又大哭起来。
周宗更急了,“你别哭了,哭得我的心都乱了。你倒是快说呀。”
“夫人说,要是让你知道了,就拔光我的头发,还要——”她含泪看着周宗,“还要给你找一个漂亮的女人做媳妇。还说是你求过她的。”
“什么?”周宗跳了起来,“我几时求过她?我——”他看了看秋巧,蹲下身来,握着秋巧的手,“我觉得你就是最漂亮的,除非她将你嫁给我。”
“周大哥你胡说什么呀!”秋巧脸一红,也不哭了,心里又惊又喜,甩开他的手,转身进了屋子。
“我说的是真的,秋巧——”周宗朝屋里喊了一声。秋巧索性将门关上了。
宋柔柔离家出走的消息传到了王静柔那里。王静柔冷哼了一声,“我就知道她会去的。”
绿珠忙问,“夫人,她去了哪里?”
“哪里?常州,她一定是去找公子爷了。”
宋柔柔走后,润州府里也少了许多生气,死气沉沉如同一座鬼宅。王静柔又是个不喜闹的人,下人们又都怕得罪她,都不敢大声喧哗,再加上这府里本来人就少,是以整日都静得很。
而宋柔柔在时,她一向无拘无束,也不怎么管着下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府中的仆人仆妇们同她都比较亲近,人们站在后院里大声的闲聊着,她还时不时的凑过去搭几句话,李正伦平时又不管这些。
此时,润州府里的仆人们在心中只盼着这王静柔快些离去,平时没事也尽量不去答理她。
王静柔住在这里也似清修一般,没有亲戚没有朋友,连个仆人们也没什么好脸色,她心中着实郁闷。可就这样走了心中又实在不甘心。只得一边忍着一边盼着李正伦快些回来。但是那是发生了战乱,这又哪是一日两日能解决好的事?就如十年前的鄂州城,不就是打了一年多才攻下来么。
周宗在这里也呆不住,他是李正伦派为保护宋柔柔的,宋柔柔已走,他还哪能心安的在这里呆下去。又怕王静柔多心,便编了个理由说是李正伦叫他去送信,也快马加鞭奔去了常州。
宋柔柔出门时扮的是男子,她知道军中是不让女人进去的。
这一日已到了吴国军营的驻营地附近,只是如何进去,她着实有些头疼。正在冥思苦想时,身后有不少马蹄声响起,她慌地拉着马儿躲入了路边的林子里。
前面十来个探路在过去后,中间一匹白色骏马上的人看起来分外眼熟,银色盔甲,英姿飒爽,着一件银色披风。那人不经意的回头朝林子中看了一眼。宋柔柔心下跳了一跳,那是徐知询!他怎么也来了?哦,对了,这里有静言在,他是来支援他的老岳父的。这常州的刺史李简便是静言现在的父亲。
浩浩荡荡来的人不少,走了许久也没有走完,看来敌人的势力很强,不然不会来这许多援兵。
人终于全都进了营地。宋柔柔在林子中徘徊了了许久。一直到天渐黑,她都没有想到进营地的办法。只是继续呆在这里怕是不安全,万一给人发现了,万一让人盘查起来,可不太妙。换个地方再说。
她骑马往回走,经过一个小村子时——此时村中早已没人,一听说要开战,人早都逃光了。有一队兵士押着两个人朝这边走了。他们一看见宋柔柔,马上叫起来,“站住!站住!不许跑。”
宋柔柔正要翻身上马,被两人给拉住了。“你跑什么跑!老大,又找到了一个人。”
有个穿得像是头领的人上下朝宋柔柔看了看,“年纪不大,好,一并带走!”
宋柔柔的马被那些人牵走了,她与另外两个人被押在一起。这些是什么人?她不敢反抗,在不知情况下贸然行动,搞不好会丢掉小命,况且又打不过他们。
这几人一路押着抓来的三个人走到了营地前,她这才欣喜起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一行人进了营地,宋柔柔被他们带到一处账蓬前,有人丢给她一件衣衫,“要想不被自己人打死,就穿上这个。”那是件灰黄灰黄的男子衣衫,她依言穿上了。又有人来叫她生火备饭,感情这是抓她来当伙夫啊!
营队人多,锅大水缸大,她提了一袋米很是吃力,她觉得以前的力气没有这样小的,难不成在润州府里养尊处优习惯了?一想到润州府她马上想到了李正伦,趁干活的空隙,她问同伙中军帐在哪儿,中军帐是营中长官们的营帐。话才一出口,头上便挨了一拳头,“这是你能问的吗?小心你的脑袋不保!”
这边训话声惊起了一人的注意,那人朝这边看了看,“何事!”
这声音让宋柔柔吓了一跳,她慌的将身子背了过去。只是脚步声仍是朝她走了过来。完了,怎么办?给他认出来了。这时后面又有人说话了,“四公子,国公爷叫您了,让您马上去他的营帐。”那脚步声停下了,又朝远处走去。
这国公爷正是徐知询的父亲徐温,吴国权臣,今年又因功升为齐国公了。
有没有功也是徐温说了算,吴国至打第一任吴王杨行密死后,底下的儿子们都无用,长子又叫徐温与李正伦给杀了,现在这个吴王才十来岁,还是个孩子,整日战战兢兢地过着日子。天下姓杨,实则姓徐。
徐温本是土匪出身,眼下得了势,没什么事做就升个官玩玩,欺负欺负弱小的邻国。谁想到他没有打他的邻居越国,越国却是派了两个王世子来打他。
徐温一看前线常州刺史李简的来信火冒三丈,他将三儿子徐知训留在朝中看着小国君,将他四儿子徐知询与义儿子李正伦叫来了常州,指天发着誓言不打死越王一个儿子誓不为人。
徐知询走后,宋柔柔这才捂着狂跳的心转过身来,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还不快干活,磨磨蹭蹭的,军士们要是没饭吃,当心主将大人砍你的脑袋。”伙房领头的朝她大声喝斥着。
“干什么?敢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你不想活了?”又一个人走了过来,宋柔柔暗自叫苦,真是多事之秋,不过来了也好。
她干干一笑,“周宗,你怎么也来了?”
那头领正要发作,周宗掏出一个腰牌来在他面前一亮,那人慌的忙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大——大人,小人不知您是周大人,还望恕罪。”
周宗斜眼看了看那伙房头领,冷冷一笑,“知道她是谁吗?她是润州刺史徐大人身边的人,这人你也敢用?你不要命了?”
伙房头领依然磕着头,“小人不知她是刺史大人的人,是巡逻兵抓来当差的。”
“什么!”周宗又不敢对宋柔柔发伙,只得仰头么叹,这才看了一眼宋柔柔:“夫——,哦,宋公子,大人在前面的营帐里。我这就带您过去。”
乐得解脱,宋柔柔欢欢喜喜地解下身上的围裙扔给了那头领。跟着周宗走了。那头领踢了一脚身边办差的,“怎么将这人带来了?他那日牵了马来,我就知道不是个俗人,瞧你们那双眼,连个人也不会看,徐大人要是怪罪下来,你我可都得吃板子。”
正说着,宋柔柔又走了回来,那几人忙笑脸相迎,“小哥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宋柔柔笑了笑,“的确是要吩咐你们几句,如果有人来问你们关于我的事,你们一概说不知道,没我这个人,特别是刚才那个穿着银色铠甲的大人来问话。听清了吗?”
这几人起初听得愣愣的,而后反应过来,一齐眉开眼笑的拼命点头——正求之不得呢!
宋柔柔跟着周宗蜿蜒来到李正伦的营帐,他正在跟几人在帐中议事。周宗眉头一皱,“怕是现在不能打扰呢。”
她笑笑说,“不妨事,我去打扰了反而不好。”
周宗又将她带到旁边一处小帐子里,“这是我住的地儿,不过这里一共住了六个人,他们眼下不在,晚些时也会回来,夫人先委屈些在此候着。”
宋柔柔脸色一沉,“周宗,这夫人二字还是收起来为好,万一给人听了去,包括公子爷包括你我,都得吃罪。国公爷有令,军中不能有女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周宗憨憨一笑,“夫人说的极是。”
过了一会儿,周宗又去李正伦的营帐前看看情况。他探头探脑的来来回回看了五六次,引起了李正伦的注意,向周宗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去。
帐中的几人大约话也叙完了,齐齐朝李正伦揖了揖手,退了出去。
李正伦这才看向周宗,怒道,“我不是让你回润州看着夫人的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我这儿不需要你,你赶快回去!”
周宗轻轻一笑,双手递上一方手帕,那手帕上绣的荷花栩栩如生。李正伦一把抓在手里,“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