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萧敏所见最多的是那几乎遮盖了太阳的番旗,雨点落在剑戟上顿时飞溅起刺目的光,千万匹马儿狂奔嘶鸣,而马上之人更加神态狰狞,仿佛出了笼的猛虎一样嗜血凶残。萧敏真的吓坏了,远远看着城墙下的殷红片片,耳边收兵号吹得嘶哑慌乱。父皇下令,放弃幽州,弃城后退十里等待反攻时机。
然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妥协后退了,萧敏看出父皇跟将士早已精疲力竭,所作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从杭州,到幽州,叛军几乎将他们逼上了绝路。她无力胆怯,伸出娇柔的小手,下意识去拉扯父皇裸露在铠甲外的黄色衣袍,眼睛里浸满了泪水,却在不之不觉间激起了父皇残存的那点斗志,他抱起萧敏,将她扛在自己厚实的肩头,下令郭冒,孙仁,带着左路兵马居南;李轻,何越大将军,带右路兵马向北;王朗,赵楚材精奇兵马居中,只残留两禁军自卫,誓死要与叛军背水一战。
可是叛军派了个很丑陋的将军出马,只跟左军郭冒僵持不到两个回合,就看见孙仁命令将士放弃抵御,举起了白旗。只是一瞬之间,皇朝的军队就溃不成军,上千上万人皆卸掉铠甲,朝着叛军首领伏地跪拜。然后萧敏看到父皇的嘴唇只是颤抖了一下,随即抿得死紧。
父皇将萧敏放了下来,苍老的脸上反而多了些释怀,他将从先祖那里传下来得一条银锁带在萧敏的脖子上,含着世上最不舍的笑说:“敏敏,如果有来世,千万不要投胎在帝王家。更要选择一个英明神武的人来当你的父亲。”
后来萧敏所见都是红,红的恐怖,或许是被吓得过分了,以至于她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看见那样红色的印象。仿佛一只杯子里倒出的粘稠液体不停的流淌,落在她的衣裙上,落在她的手上,甚至是脸上。
丑陋的将军将她抓了起来,带到了那个看似斯文的男人大帐里。他对着她笑,命人给她灌下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色药水......然后当她稍微恢复了点知觉,就听到了方茗跟赵公公熟悉的声音。
“公公,他们怎么肯放我们回行宫去呢?方才他们究竟给公主喝了什么东西......”芳名不安得抓住赵公公的袍子,眼睛却一刻不离开萧敏的脸,打从三岁进宫开始,她就被无数次的叮嘱,无论何种情况,她就是公主的影子,她与公主的命运紧密的联结在一起,无论生死。
赵公公哽咽了半晌,许久才抚平了激动的情绪,仿佛自语一般的说道:“那是绝育,是叫萧氏断子绝孙的毒药,这种药本不算是天下最狠毒的,但是用在一个十来岁孩子身上时,它就是天下最阴损恶毒的毒药。”
方茗虽然听不懂绝育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毒药是吃不得的,尤其是最毒的毒药。于是大哭起来,不断追问:“为什么要给公主吃毒药?公主又没有杀过人,公主又没有杀过人......”
“那些人为了从皇帝手里拿走这个江山不惜洒下千万人的血,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们生怕不能斩草除根给萧氏留下了半点生路。你可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道理,公主在他们眼力就像那一星半点没有掐灭的火光,即使公主是个女子,所生下的孩子将改做他人姓氏,他们也无法安心,因为无论如何他身上有萧氏一半的血。”
赵公公垂头看了榻上的萧敏一眼,沉声说:“万幸,他没狠毒到连个孩子都杀,亦或许他们有什么别的计划。”
根据多年来的经验,赵公公想到的唯一答案是,那个征服了她父亲的男人浑身上下充斥着野心家的血液,他要征服的不光是这九州方圆,还要践踏萧氏最高贵的血统,来满足他膨胀暴虐的欲望,绝对不能,公主怎么可以成为敌人的后宫!当赵公公目光再次落在萧敏脸上的时候,他抓住了方茗的手。
“孩子,你最重要的人是谁?”
“是公主......”
方茗幼稚单纯的小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惶恐,她从没在赵公公一向和蔼的脸上看到过这样果决严峻的表情。纤细娇嫩的小手被他攥得生疼,疼到她真想从他手里抽出来:“公公......”
赵公公松了手,什么都没说,只是发疯似得收拾起行宫中可以找到的所有细软。他将大紫色的桌布扯下来,把瓶中的珍珠倒在布上,吩咐宫女四处收集起嫔妃所带的金银首饰。一时间,整个行宫乱成一团,先皇嫔妃的哭喊声将几乎将行宫变成了一座牢笼,赵公公就像个妓院的老鸨一样,毫不留情的从妓女手中抢夺着她们的活命钱。其实这座空房子里还能剩下多少财富呢,反贼的每一次攻城略地,所获财宝都能用几十辆大车拉着出去。
即便是这样,皇宫终究是皇宫,在大肆抢夺一翻后,赵公公仍然凑奇了一包的财富。可以带走的务必都带走,他看了看瘦小的方茗,微一叹气,无奈又将过分沉重的物件掏了出来,但是那些金子一定带着,在这种时候,银票不过是废止一张,全国也再找不出可以兑换前钱财的银庄。
“方茗呀,你听公公说,等公主醒来你就带着公主逃跑,无论跑到什么地方也好,就是别被人找到。还有对谁都别说起公主的身份......”他突然指着萧敏说:“以后这个人不是你的主子,她是你的妹妹,是你的命,孩子,公公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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