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芷兰宫,越奴就吩咐笙儿准备救黎又容出宫事宜,笙儿皱眉不解,“主子为何要多此一举呢?太后一心认定是黎昭仪使的鬼,必然不会留她性命,我们不是正好干净省事吗?”
越奴见笙儿忿忿模样,不由莞尔,“如若不是答应救她出宫,我要如何从她口中得知太后的情报?”
笙儿一怔,眸色沉了几分,“主子做这些事,都是为了皇上?”
越奴微怔,垂眸望了她一眼,淡淡道,“现在我在这宫里头,皇上便是我身后唯一的靠山,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我如何能眼见他深陷险境而不顾?”
笙儿苦涩一笑,“我只是觉得主子太苦了,外有江家段家为敌,内有后宫妃嫔为患,有心要杀唐珏却被皇家四王爷带走,想要报复段家却又要顾及那是皇上亲信之人,主子一直说着此间种种都是为了报仇,但这如何与皇上脱离得了干系?”
“笙儿,”越奴打断她的话,回眸凝着她,清冷一笑,眸底却尽是果决与坚定,“你既唤我一声主子,就不要质疑我所作的目的。”
笙儿怔怔,半响,垂下眼眸去,“是……”
越奴自腰间取出赫连湛给她的赤玉放到笙儿手中,“计划须周详,你且出宫去与莫大哥商议,把这个带上这个,届时倘若有谁拦着你的去路,只管拿这个给他们看,只道是我要你出去的。”说着似又想起什么,回身疾步走到桌前,扬手挥洒下几笔俊逸,又细细折好,递给笙儿,沉声道,“这封信十分重要,务必要亲自交到莫大哥手中。”
笙儿神色复杂看着手心那赤玉和信,点了点头,“那主子呢?主子近日是不出宫了吗?”
越奴红唇一挽,露出慵懒的笑意,“我才刚刚打探到一些太后的趣事,可得好好研究研究。”
笙儿一怔,正欲开口,帘外却响起连翘的声音,“娘娘,有名唤云玥儿的宫女求见。”
越奴挑起眉目,望了一眼笙儿,笙儿欠了身下去了,越奴这才道,“让她进来吧。”
片刻之后,帘幕后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来,圆润的脸庞干净平凡,是让人过目就忘的脸,曾经那满是单纯天真的眼眸依然澄澈明朗,越奴却敏感地觉察到,云玥儿变了。
云玥儿见了越奴,欠了身子,“玥儿见过贵妃娘娘。”
越奴淡淡一笑,“玥儿不必这般客气。”
云玥儿直起了身子,露出一脸无邪的笑容,语气却陡然阴气几分,“我只怕不这么客气,兰儿姐姐可有理由把我赶出宫去了。”
越奴微微一滞,凝眸望着她。
云玥儿顾自淡淡笑着,随意地坐到越奴身边的软榻上,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嘴中,天真憨态恍若一个孩子,“前些日子,不知为何,我突然身子不适,浑身难受得像要死掉了一样,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看到的却是夕颜,我哭着问她,夕颜,我的湛哥哥在哪儿呢,我好难受,我要见他,”说着,抬眸望着越奴,唇角含笑,眸光却阴冷逼人,“兰儿姐姐,你猜她说什么?”
越奴心里了然,云玥儿所说必是当时赫连玦对她所下的毒,而那时候,赫连湛只遣了夕颜留守云玥儿,自己跑到大漠去寻她了……越奴淡淡一笑,“我怎么会知道夕颜说什么呢?”
云玥儿深深看了她一眼,遂转过脸去继续吃葡萄,“她说,皇上有政事要处理,唔,我想湛哥哥那样忙,一下子无法来看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于是我等,我一直都等着,可是……湛哥哥却过了几近一个月才回来,回来的第一天,他便告诉我,他要为我指婚。”
越奴怔住。
云玥儿苦涩一笑,“我梦里都想要嫁的那个人,他竟然要为我指婚,兰儿姐姐,你说多可笑?”
越奴覆下眼眸,心底有隐隐的歉疚,不管如何,赫连湛曾给了云玥儿那样美好的幻想,如今却要给她指婚给别人,对她着实是残忍的,可是……如果不是这样,云玥儿难断对赫连湛的心思,越奴敛眸淡淡道,“你湛哥哥为你寻的,必是家境殷实、品德都极好的人家,你嫁过去好歹是正房夫人,比留在这深海似的宫里强多了。”
云玥儿转眸望向越奴,尖声道,“那兰儿姐姐怎么不嫁?”
越奴淡淡一笑,眸中闪出几分凌厉来,“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我若真早早嫁了,你能活到今日?”
云玥儿冷嗤一声,“兰儿姐姐是不是入戏太深了?你不过是我的替代品罢了。”
越奴淡笑着点头,“恩,我记得。”
云玥儿直直站起身来,“以前我便与兰儿姐姐说过,我不会把湛哥哥让给任何人的。”
越奴无奈,“玥儿,赫连湛不是什么东西,供你让不让的。”
云玥儿回眸狠狠瞪着越奴,“那你为何还要将你妹妹带进宫来伺候湛哥哥,湛哥哥已经说不能娶我了,你却还容不下我,要将我在湛哥哥身边的位置都挤掉吗?”
越奴摇头,“这可真冤枉我了,幼雏可不是我安排进宫的。”
云玥儿紧紧凝着越奴,语气阴冷,“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种淡然得仿佛一切都掌握在你手心里高高在上的姿态!”
越奴莞尔一笑,似浑不在意她的话,“你今日来就是为了与我说这番话的?”
云玥儿微微一滞,眸光里染上几分深邃的冷芒,“当然不是。惠妃夏如雪,是兰儿姐姐的好朋友吧?”
越奴挑眉淡淡一笑,果然来了,“来宫里不久,倒也学了不少观察的心思啊。”
云玥儿冷哼一声,眯起了眼睛,“前些天晚上,我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姐姐既然作为惠妃的好朋友,不会不知道吧?”
越奴淡笑,“你且说说看。”
云玥儿冷冷一笑,一字一句道,“惠妃夏如雪,和宫廷画师宋易言私通!”
越奴一怔,笑出声来,“你那里听来的鬼话?如此不着边际。惠妃蕙质兰心,高雅清冷,哪会做出这般荒唐的事情来?宫里流言本就多,你若是连这个也信,这几日可算是白待了。”
云玥儿冷冷凝着越奴,“兰儿姐姐心知肚明,不用演戏了吧?”
越奴好不容易止了笑,“实在是太过荒唐,你若是去告诉你湛哥哥,他亦不会信的。”
云玥儿咬了咬牙,“所以我不会去告诉他……”说着,面色一缓,流露出几分耐人寻味的笑意来,衣袖一拂,手中便扬起一方巾帕来,“这是我在宋画师的寝室找到的,兰儿姐姐,有了这个,你说湛哥哥会不会信?”
越奴微微敛了笑意,凝眸望去,只见那方巾帕是上好的丝质所制,巾帕的一角绣着一朵含苞欲放的梅花,花下是一句“为你心,换我心,始知相忆深”,那是当初越奴躲在假山后,听得夏如雪对宋易言说的话,可见这方巾帕确是夏如雪所有的,越奴心底一凛,夏如雪那样沉稳谨慎的女子,怎会这样不小心?
云玥儿见越奴神色,冷笑着收回巾帕,“兰儿姐姐可是看仔细了?”
越奴淡淡睨着她,“即便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也该是向皇上禀报去,你却来找我说这件事,怎么,是想要用这件事逼我离开皇上么?”
云玥儿眸光沉了沉,“你会吗?”
越奴冷眸而笑,嫣然动人,“你未免太小瞧了我些。”
云玥儿呼吸一滞,咬牙冷笑,“我已央了湛哥哥允我去三日后江幼雏的册封大典,我会随身带着这方巾帕,届时兰儿姐姐若还是这么潇洒,那便由不得我了。”
越奴懒懒舒了身子,“恩,恩,知道了。”
云玥儿见越奴如此闲散慵懒神姿,不由又恼上心头,狠狠咬了牙,转身走了。
帘幕碎动,落下一片寂静,漫不经心的眼眸瞬时冷戾下来,越奴凝眸望向窗外开得傲然的梅花,眸光潋滟着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