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未及越奴去多想云玥儿背后的条件,有件事就猝不及防地发生,牵去了她的精力。
黎又容死了,七窍流血。
当笙儿蹙着眉心告诉越奴这个消息时,越奴只觉心上有一道诡秘的不安一闪而过,她去看她的第二日,她便死了?此事蹊跷,恐怕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越奴凝眉想了许久,却始终无法参透其中隐秘,只沉声问笙儿道,“我去看黎又容的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笙儿摇摇头,“主子忘记了?那日为免宫人起疑心,主子在出去前已遣开了他们去。莫不是主子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人?”
越奴缓缓摇头,“我只沿小径而去,未曾遇到过什么人,何况我抹了黯容膏,即便谁看见了我,也不会认出我来。”
笙儿沉思片刻,“会不会是主子想多了?主子去看过黎昭仪的事情只有我们知晓,也许只是简单地太后的人想除了黎昭仪呢?”
越奴沉下眉目,“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在我去的第二天,她们便下手了?不,笙儿,这件事不简单,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
越奴眉目一凌,转眸凝向珠帘,凌厉的眸光不夹杂一丝温度,仿佛一把自冰中出来的利剑,透过珠帘射向外面的人。
因为常有事要与笙儿商议,越奴所长留的房间都以珠帘隔间,只要有人稍微靠近,珠帘便会发出玲珑声响,以起到警示作用,难道,会是谁偷听得了她们的对话,知晓了越奴的行动?
因为是赫连湛挑选的宫人,都是些聪明伶俐的人,所以越奴虽不喜人多口杂,却也没有多加反对,芷兰宫宫人总共十六名,小德子是夏如雪推荐来的人,越奴信得过,连翘单纯直爽,不会考虑深邃的事宜,笙儿跟随她多年,自然也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其余十三名宫人,在伺候越奴的时候都是恭敬地垂着眼目,越奴也从未放上心去,如今想起,自己与这些宫人似乎只有到名字搭配上脸的熟悉程度,倘若是他们之间出了问题也不会奇怪了。
越奴缓缓站起身来,“笙儿,你把宫人们都唤到大堂里去。”
笙儿一怔,“是。”
片刻后,越奴掀开帘子走到堂内,堂内已站了满满的人,见了越奴,宫人们神色紧张,纷纷跪下,“娘娘。”
笙儿搀着越奴在席上坐下,越奴坐定,长指捻起一盏热茶,轻轻拂去袅袅烟气,红唇触及茶杯壁沿,却没有喝,画般精美的眉目微微挑起,慵懒地望了一眼堂下众人,没有一句言语,众人却仿佛感觉头顶有千钧之势,一个个都垂下了眉目,不敢抬头。
许久的静寂,越奴笑出声来,柔腻魅惑的声音配合着漫不经心的语调,温婉中却孩子般憨然的天真烂漫,“都这么紧张做什么?好似你们做错了什么事一般。”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连连叩首,“奴婢(才)不敢。”
越奴轻轻笑着,放下手中茶盏,“都起来吧,本宫是逗你们玩儿呢,你们跟着本宫也有些时日了,虽然平日里本宫对你们清清淡淡,但你们对本宫的心思……”眼眸深邃几分,一字一句缓缓道,“本宫还是能瞧明白的。”
底下的人不由瑟缩一下,将头压得更低,唯有连翘困惑地抬头望了越奴一眼,似对她的反常有些摸不着头脑。
越奴微微敛了眸,将各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沉寂之中有几分无奈,当初只以为留在宫中只是暂时,便没有去思虑芷兰宫中人心所向,宫中妃嫔如此多,她又时而受宠时而被冷落,即便是赫连湛挑选的人儿,时间久了,也难保会为求自保而另外投奔了别的主子,此刻看来,要想在这么多人之中找出内患,实在是困难,唯有在行事时更加小心谨慎,平日里多加留心观察了。
脑中千转百回,唇角已然荡起微笑来,“也快新年了,本宫从未赏赐些你们什么,今日唤你们过来,便是要笙儿代本宫赐你们些个东西,回去吃些好的,穿些好的,过个好年。”
宫人如临大赦,齐齐叩首,“谢娘娘赏赐。”
越奴抿唇淡淡一笑,正想起身,忽见门口一抹明黄跃入眼帘,不由一怔,少顷,耳畔便响起众人恭敬的声音,“参见皇上。”
越奴忙敛起一瞬的呆怔,俯身道,“皇上。”
赫连湛静垂着眉目淡淡望着越奴,拂袖道,“都下去吧。”
底下的宫人忙起身退下,笙儿略有不安地望了越奴一眼,越奴轻轻点了点头,笙儿才欠着身子退下,行至赫连湛身边,赫连湛斜眸凝了笙儿一眼,静默不言。
越奴径自在榻上坐下,拈了茶盏喝茶,红唇染着茶水,柔盈动人。
赫连湛深深望了越奴一眼,在她身侧坐下,“朕不知道兰儿如此大的架子。”
越奴放下茶盏,“皇上何出此言?”
赫连湛唇角一牵,勾起一抹戏谑的微笑,只是那抹戏谑里,沉杂着太多莫名的恼怒和失望,“黎又容死了,你这儿消息那样灵通,该早知道了吧?”
越奴微微一滞,淡淡道,“黎昭仪生前那样受皇上宠爱,早已树敌无数,能活到今日,也是不易。”
赫连湛冷冷一笑,“那敌中是否有兰儿呢?”
越奴转眸望着赫连湛,笑着泛起几分苦涩,“我还在想皇上今日怎么有闲情来我这儿转悠,敢情是在怀疑黎昭仪的死与我有关?”
赫连湛凝着她,眸底暗潮涌动,“狱卒说,在她死之前的一日,有一名宫女曾去牢中看望她,那宫女虽生的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却是有着勾人的身姿。”
越奴转开眼眸,“宫中姿色超群的宫女多的去了,皇上不去个个盘查,反倒来我芷兰宫里找什么?”
赫连湛冷声一笑,眼底暗光却是极为失望,“那日进出你芷兰宫的宫人却不是往日之人,你又作何解释?”
越奴心头一颤,恍然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转眸直直望着赫连湛,“你派人监视我?”
赫连湛眸光一沉,“朕让那些人守护着你,自然会了解你的行踪。”
越奴心底隐隐作痛,面上却冷冷笑起来,“好一个守护之名!赫连湛,倘若你这样不信任我,大可将黎昭仪之死的罪名放到我的头上,将我打发到牢狱里去,省的你还要劳心劳力来监视我!”
赫连湛一滞,眸底染上几分寂寥,“容儿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我亦打算将她放在牢中任她自生自灭,你为什么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越奴冷冷凝着赫连湛,因为她是太后的人,你想利用她,却会被她反利用,红唇轻启,吐露出来的却不是那样的答案,“我不能让她留在你身边。”
赫连湛一怔,眸底掠过一道流光,转瞬没入暗黑的幽寂之中,声音却低哑了下来,似有些迷离,“越奴……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越奴微怔,转开了眼眸,“没有。”
赫连湛眸色一沉,还想说什么,越奴淡淡打断了她的话,“江幼雏的册封大典即在眼前,皇上还是多花些心思在那儿吧。”
赫连湛一滞,不悦地挑起了眉梢,“难得朕来看你,你就这么急着赶朕走?朕要用完膳再走。”
越奴看着他又起来的孩子气,心底也是恼火,“皇上就不怕我这个妒妇在你饭菜里下毒吗?”
赫连湛一怔,忽然笑出声来,璀璨过满园花色,“妒妇?倒真适合朕的兰儿。”
越奴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气得起身就要走,手腕却被一只大掌扣下,耳畔随即响起赫连湛低哑认真的声音,“小妒妇,再给我一点时间。”
越奴一怔,回过身去,赫连湛却已转过了身去,越奴只望见他一瞬沉寂阴郁着的眉眼,正欲细看,他却已恢复往日淡漠,“朕改日再来看你。”长袖翩翩,只留给她一抹欣长俊逸的背影。
越奴紧紧扣了玉齿,秋水潋滟的眸光缓缓暗沉下去,他想要做什么,想要她等多久?她不知道,她只感觉到,他有很大的事情瞒着她,并不打算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