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的冷下来,连着几日,惜妃都失望而归,木塔上,再也看不到那只鸽子了。
明知希望渺茫,可是她还是要每天到木塔上去瞧瞧,或许,这已经变成了她生命之中不可缺少的事。那是一种思念,那也是一种希望。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转眼便到了冬天,天气也越来越冷了起来,大有降雪之势。
有些空旷的皇宫里,惜妃形影单只,埋头行走在刺骨的寒风中,她单薄的衣衫禁不住严寒的肆掠,清瘦的小脸更加苍白起来。
这个时候,那些娘娘们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身上穿着厚厚的狐裘,手里抱着暖暖的小火炉,手一挥,便有一大堆人来伺候着。而且宫里的下人们,大都调到了各位娘娘的宫殿里,落霞宫自是没人再搭理了。
可是,惜妃却不得不冒着严寒到并不进的御医房去。因为王嬷嬷病了,而且病得不轻,额头烫得厉害,估计是受了这几日降温的风寒。
因为没有去过,所以惜妃不认识路,一路问着走,也是走走停停,差点失了方向。
直到穿过一个长长的回廊后,惜妃才找着了御医房,隔着很远,便能闻见浓浓的药味,而门匾上,那“御医房”三个金色大字亦是赫然在目。
门是开着的,可是里面十分安静,并不像是有人在。惜妃摇了摇唇,悄悄探头看去,只见宽大的房内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褐色药柜,药房的中央规则地放有几张褐色油漆木桌,桌子上凌乱地铺着几张纸,上面的都盛着惜妃认不出来的药材,药材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巧玲珑的药称,似是有人刚刚来配过药。
“有人吗?”
惜妃壮着胆子轻轻喊了一声,青涩的声音回荡在空无一人的药房里,回声之后,房内显得更加安静。
她跨过门槛,慢慢走了进去,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地在房间里徘徊着,又轻声问了几遍,仍是无人回应。她渐渐有些急了,心想若还是找不到大夫,只怕王嬷嬷的病会托得更加严重,这该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一个青衣小生从里阁的幕帐里走了出来,这是一个煎药的小药童,似乎刚刚煎完药,他低着头,一边放下敛起袖边,一边往惜妃走过来。接着,便抬头看见杵在那里的惜妃。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那药童蹙起眉:“这里是御医房,没有太医的允许是不准进来的,你还不快出去?”
惜妃泪眼忽亮,似是看见了救星一般,上前一把抓住他的两只手臂,欣喜道:“你是御医吗?你会看病吗?你看跟我去看一个病人吧,她病得很重!”
她一个劲地摇着一脸错愕的药童,脸上无比兴奋,不等药童回答,便伸手拉起他往门外走去,急道:“你快去看看她吧,她烧得很厉害,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了,也不见好转。”
那个药童猛然回神,使劲稳住了步子,甩臂挣脱开了惜妃的手,惜妃踉跄了一下,回头看向他,一脸茫然。
“我说,你是哪个宫的啊?”药童呲牙咧嘴地揉捏着自己的手臂,柔声道:“我不是太医,只是一个煎药的药童罢了,今儿太医们都去给娘娘们看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告诉我你是哪个宫的宫女,等到太医回来了,我告诉他们便是”
“都不在?”惜妃目光一暗,有些木讷地闭了闭眼。
“恩,都出去了好一会儿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药童点了点头,见她这样伤心,又看了看她的衣着,便知她主子是个不受宠的主儿,有些于心不忍,便安慰道:“这样吧,你告诉我你是哪个宫的,一有太医回来,我便马上转告他”
惜妃讷讷地看了看他,哽咽道:“落……落霞宫的”
那药童吃了一惊,疑惑地看了看惜妃一眼,神色有些为难起来。若是其他的宫还好,可偏偏是这无人问津的落霞宫,倒让他犯难了。这些太医虽都打着“医者父母心”的仁义之旗,可是在宫里呆了那么多年,当初那些仁义之志早就被权利和虚荣给淹没了,如今叫他们去冷宫一般的落霞宫看诊,肯定是不大愿意的。
见他面露难色,惜妃赶紧掏出身上的一些银子,那都是她平常节省下来的月俸。
“我只有这些……”她摊着手,拿着那些碎银,哀求地看着他。
“唉……”那药童叹了口气,无奈道:“你给我多少钱都没有用,我又不会看病”
他摇着头,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对了,你可以告诉我她的症状,我虽然不会看病,但是我会抓药啊!”
对啊!他虽是个药童,看病不在行,可是要说起抓药来,可是没有几个人能胜过他的。于是,惜妃就将王嬷嬷的情况给他详细说了一遍,小药童边听边抓着药,大概明白了一些王嬷嬷的病情,就按照以往太医们开的方子抓了几副药。
“我只能按照风寒的配方抓了几副,你回去要好好照顾她,药每天吃两次,若有起效了,你再来这里多拿几副”
惜妃高兴地接过药,一直不停地说着谢谢,药童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又嘱咐了惜妃几件注意事项,惜妃细细地听着,一条一条地记在心中,才道谢离去。
按照药童的吩咐,一副药加五碗清水,待到熬成一碗的分量时,才能取药。
惜妃怕药一不小心煎干了,便一直守候在一旁看着。她蹲在炉火前,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拿着把小扇子,不停地对着小炉扇风,以此来加大火候,可是脸上疲态尽显,眼睛也涩得一闭一闭的,十分疲倦。这些天来,惜妃确实累坏了,加上昨夜王嬷嬷发了一夜的高烧,她亦也是一夜没合眼,又是加被子盖衣服,又是敷热巾,忙里忙外地照顾了王嬷嬷一夜。现在,也是强打着精神硬撑的。
“惜妃!”罗烟拍拍她的肩,将她轻轻摇醒:“怎么在这儿睡着了?会着凉的……”
从浅睡中惊醒过来,惜妃有些迷糊地看了看身边的罗烟,一时间有些茫然,她用手摸了摸有些冰凉的脸庞,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几百年那么漫长,可仍是十分的疲倦,好像一闭眼,又会马上睡着似的。
“我怎么睡着了?”她嘟着嘴,懊恼地抓了抓头,用手拍着自己脸,试着让自己清醒一下。
看着她这般死撑,罗烟有些无奈:“惜妃,你太累了,还是去休息一下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惜妃看向她,无力地摇了摇头:“不了,我不累”
“你看你,脸色多差,还说不累?”罗烟将她拉起来,哄道:“听话,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真的不累”惜妃挣脱开她的手,露出一张笑脸给她看:“我真的不累,只是有点困罢了,等到药煎好了,我再去睡,这样可好?”。说到药,她才猛然想起,炉子上还煎着药呢。
“哎呀,药!”她大叫一声,慌乱中竟直接用手去端药罐。
罗烟也是吓了一跳,连声叫着“烫!”,可惜已晚,惜妃的手已经贴在滚烫的药罐上了,她疑惑地回头,来不及悟懂这话的意思,便感觉指尖一阵灼烧。
“嘶……”她猛的缩回手,药罐受力不稳一歪,便洒了一些出来,淌进炉子里,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并发出呲呲的声音。
“药!”
罗烟赶紧找了两块湿布来,包着药罐的把手将药罐端下了炉子,然后抓住惜妃的手便冲到水缸旁,用水冲着她烫伤的手指,不一会儿,几根手指尖便红了起来。
“我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瓜,哪有人直接用手去端的?你也不想想,那可是砂锅,能不烫吗?”罗烟也是有些气极了,绷着脸为她不停地淋着水,嘴里喋喋不休,却又不无带着真切的关心:“怎么样,还疼不疼?”
冬天的水冰凉刺骨,惜妃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至于冰海之中,连心都有些冷了,可偏偏手指尖那一截却又火辣辣般地疼,让她很是难受。
“罗烟,好了,我没事了……”惜妃轻声说道,脸色更加苍白起来。
“看你把你自己折磨的……”罗烟嗔怪着,脸上突然一变:“你不让我帮你,该不会是担心我会使什么手段,来整王嬷嬷吧?或是害怕我,不会善待她……?”
她嗤了一声,拍着胸脯不屑道:“放心,我虽然讨厌她,但也犯不着跟一个病了的老太婆斗气,我这样做也不是为了她,只是为了能让你好好休息罢了”
虽然这样,可是惜妃还是觉得不妥,罗烟不喜欢王嬷嬷,而王嬷嬷亦也是常常当着惜妃的脸咒骂罗烟。
况且惜妃知道王嬷嬷昨夜咳了一夜,必定也是扰着罗烟了,她的气色看起来也不是那么的好。
“唉,真是弄不明白你!她对你那么坏,你却这般对她掏心掏肝的,要是我,才不管她是死是活呢!”
“其实,她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坏”惜妃吹了吹手指,走到火炉前,欲伸手去端药,罗烟拉开她:“我来吧”
“她就是苛刻了一点,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坏,至少到现在,她也没做过什么伤害过我的事啊!”
罗烟倒着药,冷讽一句:“等到你发现她害了你时,就已经晚了”,她将盛满药的碗端在手里,无奈到了极点:“我帮你端过去,总可以吧?到了门口,便交给你!”
惜妃点点头,两人便一起回到了房间,到了门口,罗烟将药递给惜妃,惜妃站在门口,直到目送罗烟回去了,才转身进了房间。
一进门,便能听见王嬷嬷撕心裂肺地咳嗽声,惜妃眉头紧蹙,放下药,上前替她抚着背。
“现在几时了?”王嬷嬷有气无力地问道。经过这么一折腾,她显得更加苍老了,病恹恹的,完全不见了平日的剑拔弩张。
惜妃端过药,低头吹了几口气,将药递到王嬷嬷面前,答道:“已经过了晌午了”
王嬷嬷低头看了一眼那碗药,却是粗声粗气道:“这是什么东西?”,说着便扬手要去打掉碗:“我不要吃!”
惜妃好不容易躲过她的手,药也是洒了一半,泼了一地。
“这是药啊!”她急道:“可是我好容易得来的,你不吃,病怎么会好?”
王嬷嬷却警戒地盯着她:“反正,我是不会吃的”
看着王嬷嬷的眼神,隐隐带着一丝恐惧,惜妃也突然反应过来,马上挡着她的面喝了一口药。
“喝了药就会好了”她笑着将碗凑到王嬷嬷的嘴里,王嬷嬷愣愣地看着惜妃,任由她喂自己喝药。
喝过药,王嬷嬷又睡下了,惜妃这才舒了一口气,却也不敢睡,便披上一件外衣,坐在桌前,望着窗外发呆。
然而,毕竟是一夜没睡,又忙碌了好一阵,没过多久,惜妃便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睡,惜妃便又做梦了。梦里,她好像回到了过去。
“惜妃,跟我来……”
明媚的阳光,鸟儿的欢叫,熟悉的味道……下一刻,她便被一只温暖的手牢牢地牵住。
“惜妃,这边……”
惜妃抵不住那人的力气,只能任他牵着走,急促道:“殿下!殿下!……”
宫里那么多看着,云苏白却毫不在乎,手里紧紧地抓住自己心爱女子的手,一辈子也不愿意放开。
他带她来到一扇木门前,他回头,高兴地看着她,眸如星灿。
“殿下?”
惜妃微微喘气,有些不明白的看着他。
“惜妃,你看……”
他推开门,一阵耀眼的光芒流泻出来,惜妃用手去挡,却闻见一阵醉人的芬芳。
碧天白云,无边无际的花海中,云苏白一袭白衣,墨色的长发随意地垂落下来,仿若刚从天界下凡的仙子。他回头,却无比哀凉地唤她。
“惜妃”
惜妃……
惜妃……
惜妃终于从梦中惊醒,眼角已是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