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
这场酝酿已久的大雪一下便是整整三天三夜,青止国已然成了一个冰雪世界,银装素裹。就在百姓们欢欣鼓舞,即将迎来除夕节之时,宫里传来了一个消息。永和元年末,皇帝雍镜寒最宠爱的晚妃沐晚仪在望月楼赏雪时,忽感身体不适,四个太医轮流诊段了一番,异口同声地断定晚妃是有了喜脉,千真万确地怀上了龙种。
几乎是一夜之间,沐晚仪成了风头浪尖的人物,大家的目光便一下子从胜雪宫转移到了这位生性温和善良,处事低调,毫不张扬,甚至常常被人遗忘的晚妃身上。雍镜寒虽拥有妃嫔无数,溺水三千,上过龙床替他暖床的女人也是多不胜数,然而能长伴他的身边的也只有三人而已,被称为三大皇妃。
一个是掌管魅影宫的魅妃,被世人成为魅姬的绿影。一个是从云霄国而来的傲梅,那座为她而大兴建造的胜雪宫一时名动天下,也正因为如此,在世人看来,云霄国和青止国的关系似乎越来越亲近了。而第三个,便是这位带着些许神秘色彩的晚妃沐晚仪。
这位沐晚仪身世极为神秘,无人知晓。有传言说这位晚妃是狐仙化成的,当年在雍镜寒还是太子的时候,一个夏天,他一时兴起,带着几个贴身侍从去了木林打猎。当时正值酷暑,街上人烟渺渺,森林里更是毫无人际,雍镜寒一行人在林中转了半日,收获颇丰,还打到了一只小鹿。天色渐晚,雍镜寒也玩够了,便准备回宫。然而,走到一半时,大家却在深林里看到了一只罕见的白狐。雍镜寒兴趣大增,亲自张弓射了一箭,却射失了。白狐受惊窜到了丛林里,眨眼便不见,大家寻了一阵,并没寻到,等到从人回来时,却见雍镜寒的马背上多了一个受伤的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便是沐晚仪。
三人之中,最早封妃便要数沐晚仪了。如今,雍镜寒后宫无数,能怀上他子嗣的人,也只有沐晚仪一人而已。
得知爱妃怀上龙种后,雍镜寒亦是龙心大悦,下令赏赐宫里所有的人,连冷宫和落霞宫也是一起赏赐了。对于其他宫里来说,这或许不是什么好消息,然而对于惜妃来说,这无疑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这是落霞宫半年来第一次受封赏,领到那些赏赐,不仅能让即将来临的除夕过得滋润些,或许还能鼓舞一下其他的才人们,让落霞宫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经过惜妃悉心的照顾,过了几日后,王嬷嬷的病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这让惜妃觉得很欣慰。
而对于那天夜里的记忆,惜妃也是有些模糊不清了,她觉得好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后自己还是在自己的床上,可是身上却多了那件华丽的狐裘,这才让她确定,并不是一场梦。
惜妃不知道那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了,又是怎么回来的。虽然落霞宫已经成了另一个冷宫,可是后宫的规矩还是很森严,一个才人跟一个陌生男人深夜赏雪,若是被人知道了,后果可想而知。她不敢对其他人说,也怕别人看见这件狐裘后给自己引来麻烦,便将狐裘锁在了一个木箱子里,再也没有用过。
然而,惜妃觉得罗烟好像知道着什么,有次罗烟试探地问了些她关于那晚的事,惜妃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就支支唔唔了会儿,罗烟只是狐惑地看了她几眼,并没有追问下去。
这日,惜妃和罗烟一起到总事房里领这个月的月奉,不想,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来领月封的人,人群中,惜妃一眼便看见了那日给她开药的小药童。他刚从房中的人群里挤出来,低头数着刚刚领到的月奉,并没有注意到前面的惜妃。
“是你,那个药童!”惜妃窜到他的面前,激动地看着他道:“还记得我吗?你前几天帮我抓过药的?”
莫凡抬头看了她一眼,先疑惑了一会儿,随后目光渐渐明亮起来,脸上也是露出欣喜的笑容来:“是你!我当然记得!”
罗烟走了过来,见两人好似熟人般有说有笑,却又没见过这个人,疑惑道:“惜妃,这位是……”
“哦!”惜妃赶紧介绍起两人来,她指了指药童:“罗烟,他就是我说你说的那个药童,他叫……他叫……”
这才猛然发觉,原来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药童笑了笑,自我做着介绍:“我叫袁墨凡,你们叫我墨凡就是了。”
惜妃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叫惜妃”,她又指了指罗烟,罗烟亦对他友好地点头示好:“她是罗烟,是我的好姐姐。”
“你们也是来领月奉?”
“恩”惜妃点点头,看了一眼房内黑压压的人群,咂舌道:“想不到今天来领月奉的人真多,平常都没有那么多人的。”
“有些是来领月奉,有些却是来请假回家的,不是快到除夕了吗?大家都挺想回家的”他声音低了低,笑道:“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请到假的,关键得看你能拿多少银子。人太多了,这样吧,你们把身份牌拿给我吧,我在里面有熟人,我去帮你们两个领。”
两个女子高兴地对望一眼,赶紧掏出身上的身份牌来,连着其他才人的身份牌一起交给了袁墨凡:“麻烦你了”
袁墨凡翻着那些身份牌,笑道:“没事,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说着,他转身往房间里走去。他一边走,手里仍是翻着那些身份牌,翻着翻着,身子猛然地震住了,他有些震惊地回头看惜妃。惜妃也正好对上他的目光,愣了一下,有些不解,随即对他开心地笑了笑,脸颊里的两个小酒窝深浅可见。
也对,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她很不平凡,怎么可能只会是个小小的宫女呢?
过了好一会儿袁墨凡才出来,拿到月奉后,因为袁墨凡跟她们有一段是同路的,因此三人结伴而行。
金碧辉煌的房顶如今已是白雪皑皑,地上也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轻轻地踩下去,便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不知是哪个宫里的梅花悄悄探出了墙头,火红火红的花簇在白雪里分外妖娆,长长的巷子里,几个宫女和太监埋头扫着雪,不时地交头接耳,相互聊着宫里最新的小道消息。
巷子中,有三个人踏着雪缓步而行,
“上次多亏了你的帮忙,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举手之劳罢了”袁墨凡有些羞愧地挠了挠头,脸上淡淡的羞怯更显出他的青涩来,罗烟见他害羞的模样,捂住嘴在一旁偷笑道:“她就是一根筋,只要是有人帮过她一次,她就会把那个人当救命恩人一样看待的,所以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我哪有?”惜妃嘟了嘟嘴,一脸无辜。
“呵呵……”
袁墨凡轻笑出声,感觉两人笑得那么开心,哪里像是落霞宫的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胜雪宫,或是哪个宫的。
“对了,她的病好些了没?”
“恩!吃了药后发了一场热,之后就慢慢退烧了,现在已经可以下床了。”
袁墨凡细细听着,点了点头:“照你这么说来,应该是痊愈了,你可以不用担心了。”
“你懂医术?”罗烟在旁问了一句。
“这……”袁墨凡自己也不是很确定:“我刚刚学医没多久,平常也就是看看一些医术,帮太医们抓抓药,久了,也学到了一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替人把脉实习一下,所以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三人一边走一边聊着,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似是有人群走了过来。惜妃回头去看,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便被罗烟和袁墨凡拉到了一边,跪了下来。
袁墨凡低着头沉声道:“是晚妃娘娘来了,快点低下头来,千万别抬头看”
这便是那位晚妃娘娘?
一辆紫顶红身的轿子由六个人抬着,身后跟着几个侍女和太监,一个身份似乎要高一些的公公走在最前端开路。
惜妃常常会在宫里遇到贵妃们出行,往往都是陪行的人数众多,气势宏大,带路的公公们也是一路叫嚣着:“让开,让开”,大喊着是哪位哪位妃子来了,快些让路。然而,这个晚妃却十分低调,领路的公公也是一脸和气。
轿子缓缓从她们面前经过,惜妃牢记着袁墨凡的话,紧低着头不敢抬头来看上一眼。过了一会儿,人已经走远了,大家才三三两两地起来,继续扫着雪。惜妃也松了一口气,却听袁墨凡感叹道:“这就是刚刚传了喜讯的晚妃娘娘,她待人很好,宫里的人都很尊敬她”
队伍已经渐渐走远,罗烟起身,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目光尾随着人群的背影,直到拐角看不见。
“罗烟,看什么呢?”惜妃顺着她的目光追随去,那不是晚妃娘娘离去的地方吗,她看那里干什么?
“恩?”罗烟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笑道:“没,没事,只是看看而已。”
除夕将至,各个宫里都是张灯结彩,热闹的气氛渐渐溢满整个皇宫,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准备着,准备好好度过这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
“对了,除夕那天你们怎么过?”袁墨凡望了她们两一眼,目光带着试探:“可有什么安排?”
他知道除夕那夜会有一场盛大的宴会,到时候后宫的妃嫔和皇上都会参加,然而他不知道是否邀请了落霞宫的人,又不好直接问出口,便这样拐着弯试探了一番。
“除夕啊?”惜妃咬着手指想了一阵,两条柳眉皱得紧紧的:“我还没想好呢”
“大概会包饺子吧!”她忽的一笑,挽住罗烟的手臂,竟有些撒娇地笑道:“罗烟,我们好久没吃饺子了,那天我们自己动手包饺子,你说好不好?”
罗烟展颜,有些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头:“好,依你。”
“墨凡,你呢?你会回家吗?”惜妃又看向袁墨凡。她看得出来,袁墨凡虽然只是一个药童,但可以看出他在宫里的熟人似乎很多,若想要回去,应该不难。
“我?这个……”袁墨凡笑了笑,有些窘迫地绕了绕头:“当初家里十分反对我进宫来学医,我是自己悄悄跑来的,家里人现在应该还在生气吧,我想,还是不回去的好……”
“我小时候也调皮呢”惜妃吐了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