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请跳转新地址 m.158xs.com

  车外的喧闹声遮住了裴意近乎呢喃的自语,檀清看到她有些疲惫的阖上了眸子,便歇了想要开口询问的心思。

  一路无言。

  车外渐渐安静了下来,马车驶过最喧闹的街,不急不缓的往砺王府赶去。

  檀清撩开帘子,这是沿湖的一条小路,白日也是行人寥寥,更不用说现在这个临近傍晚的时间。

  夕阳垂落,红色的晚霞染红了半边的天空,湖水瑟瑟,波光粼粼。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檀清探身推开车门,越过墨言的肩膀往前看去,眼睛里的诧异倾泻而出。

  裴意头靠在马车壁上,闭眼小憩,马车停下来的那一瞬,她就感觉到了。只以为是有路人挡路,寻常的事情墨言便可解决,她也没有睁眼。

  确实是有人挡路,但并非是她所想的那般。

  很多年后,裴意都记得见到叶亦宣的这一幕。

  亭榭蝶舞莲叶碧,缭乱盛开的荷花在暖色的夕阳下载浮载沉。湖边好几条细长的纸条拖到了地面,后面是一排排青色的榕树,枝桠交错在一起,晚风起,沙沙地摇晃着。

  树下那身影,修长苍茫,逆光而立,周身仿佛有光彩奔走流淌,光流旋转,黑色身影于背光中轮廓深然,高标卓岸,如直木迎风,如天人临世。

  那人似乎听到了脚步,缓缓转过了头。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他那高挑的眉毛下是一双该狭长的眼睛,当他抬起眼的时候,眼眸中印出夕阳的红色,仿佛要烧起来一般,以至甚至没有人能捕捉到这双眼睛中,抬眸那一刹那如流星一样划过的痛意。

  裴意走到离他距离五步远的地方停下来,面色淡然的颔首:“太子殿下。”从下马车到走至这个位置,时间足以让她收拾好心里的诧异,或者还有些别的。

  叶亦宣沉默不语,只是微微垂眸看着她。

  裴意等了半响,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抬眸正欲开口,却听到他温润低沉的声音。

  “好久不见。”

  兴许是她的错觉,裴意似乎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些不知名的情感。

  其实从上次云江城的分别到现在,也不过月余。只是没有必要在这种问题上多做考虑,微微一愣,裴意便也点头应道:“是。”

  只是他来南萧做什么?按理来说,北祈太子到丰都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宫中应该早早使人出城迎接才是。只是这几日她丝毫没有听到有关的消息。

  “裴意。”

  一时间也没想明白这些事情,听到他在唤自己,裴意回过神,定睛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火红色夕阳抚上她的脸颊,褪去了往日的冷清,四周宁静得只有风声树响,她墨色的瞳仁倒映出他的身影,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二人,叶亦宣心里突然一热,压抑了几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几乎就要喷薄而出。

  “我曾不止一次的告诉你,我心悦于你,但是你说,你已经成亲。”看了她半响,叶亦宣徐徐开口,“我问你他待你可好,当时你想也不想便也应了。我信你,所以在听闻这些事情的时候甚至第一次有些怀疑手下的密报。我这一路上都在想,为何连砺王这种夫君竟然都能让你称一声好。”

  不待她说话,叶亦宣又接着说道:“你说自己善妒霸道,不能与人共事一夫,容不下自己夫君身边有其他人,那么。”叶亦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那么砺王那些侧妃妾室是怎么回事,那个怀孕的姨娘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和善妒吗?”

  裴意蹙了蹙眉,又很快了松开。这话并不是瞎编胡说,当时在山崖下,她说自己善妒霸道的时候,心想的并不是萧煌宇。她不过是挂了个砺王妃的名头,跟萧煌宇并没有夫妻之情,心里从未把他放在丈夫的位置,自然不会拿这些要求去强加在他身上。而作为朋友和亲人来说,萧煌宇待她自然是极好极好的,只是外人并不理解她和萧煌宇之间的关系,自然不能理解她面对自己夫君和满院子的女人时,那种淡然和不在乎。因为没有夫妻之间的爱和情,又怎么会去在乎他的心到底是落在了哪里,他身边到底有几个女人。

  只是这些问题裴意此时自然不会跟叶亦宣解释:“太子殿下在这里等我,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

  叶亦宣沉声道,“到底是为什么?他如此薄情待你,你又何苦委屈自己。”

  想着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消息,他恨不得马上就把她带走。那些妻妾之争,后院的纷纷扰扰,是高门府邸中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让他把面前这个女子也置身到那些足以消磨掉任何艳艳韶华的污秽事情之中,让他想一想都难以忍受。

  何况砺王后院又岂是寻常高门勋贵之家可以比拟。先不论现在砺王府中那些各有来头的妾室,萧煌宇是先沈皇后嫡出的皇子,是最有资格继承大统之人。若是真有那一天,现在的砺王妃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后,而在此之前,各家官员会不会让这个在朝中毫无背景的砺王妃坐上那个位置,实在难说。

  叶亦宣从小看着身为皇后的母亲是何等的凄苦悲凉,夜夜孤枕寒衾,数着那窗外的寒星入眠,日日如履薄冰,生恐一不小心就踏进了不知是谁设下的陷阱中,那风光无限的宝座,至高无上的位置让所谓的朋友变成仇敌,甚至血脉亲人反目,在那些风光无限的背后的苦楚,他又怎么忍心让面前的人去尝试和承受。

  “请恕我直言,我夫妻之间的事情不足以对殿下说起。”裴意撇开眼睛,蹙眉说道,“至于好或者不好,我心中自有论断,不劳殿下挂念。”

  “裴意!”叶亦宣有些愤恨的唤道,“你知不知道你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萧煌宇有心皇位,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难道你就甘愿在皇宫里被锁一辈子吗?”

  有些惊讶于他的情绪,裴意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不劳殿下费心,以后要如何生活,是我的事情。”

  “如果殿下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事情,那么我已经知道了,就不陪殿下在此处逗留。”裴意说完转身朝马车走去。

  叶亦宣伸手扣住她的手臂,“那样的日子不适合你,我……”

  “那又如何?”裴意想甩开他的手,却挣脱不开,有些不耐的说道,“我说了,以后如何是我的事情,适不适合,也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

  叶亦宣盯了她一会儿,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低声笑了:“你说与我何干?你三番两次不告而别,即使我知道你已经成亲,已经有了夫君,还是忍不住追随你而来。在此之前,我应了子然大师不查探你行踪,这一诺言我也不打算再遵守,我只想确认你过得好不好,并不想打扰你。”

  “我几日前得知你的身份,甚至开始怀疑起手下的密报。因我实在难以相信,这个妻妾成群,荒唐不羁的男人会是你的夫君!”叶亦宣眼神有些黯然,更多的是不甘和怒气,“你既然连他都可以接受,为何偏偏对我的感情熟视无睹!”

  他的手扣得很紧,虽然不痛,但裴意偏就是挣脱不开。今天先是那个任性妄为的公主,再是秦姨娘小产,然后处置了卢侧妃,加之绿芜受伤,这一天折腾下来,真正是心力憔悴,她早就疲惫不堪。

  此时被拦在这里,不过是强撑着精神在跟他说话,面对这些不能解释,她也不愿意解释的问题,裴意有些不耐烦起来:“你又能比他好多少!”

  半响都挣脱不开,反而弄得自己更加疲惫,裴意也放弃了,“殿下既身为一国太子,以后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自是少不了的,你既怜惜我现在的处境,不愿我一身被高墙围死,又何必对我生出没有必要的心思,这不是多此一举。”裴意有些倦怠的叹了口气,在这个世界里,三妻四妾本就是平常,更何况太子也好,王爷也罢,这些想要身居高位的人都免不了用联姻的方式来维护和巩固自己的势力。若是想要超脱世俗,孑然独立,需要多么强大的心智跟力量。

  “你若是我妻子,我必不会让你承受这些。”慎重的语气仿若誓言,在沉沉暮色中,清晰而沉重的敲入她的耳中。

  裴意不由一愣,随即摆手笑道:“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假设。”

  “这不是假设……”

  “说太远了,殿下。”裴意出声打断他的话,“你我相识一场,你既担心我现在的处境,那我也不妨直言相告,即使以后萧煌宇为君为帝,我也没打算把自己围死在那座红瓦高墙之中。”

  叶亦宣眼神骤然亮了起来,她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

  “不过我也没打算从再踏入别国的皇宫之中。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裴意提醒道。她实在是累了,也不想再在这种问题上多作纠缠。她当初答应帮助萧煌宇夺位,担了砺王妃这个名头,就是因为这辈子压根儿就没打算嫁人。

  叶亦宣还想说什么,看着她脸上清晰可见的疲惫,想到上次她病发不过一个多月,也不知道调养过来没有。而眼见天色也确实黯淡了下来,唯恐给她添上不必要的麻烦,只得松手,“我送你回去。”

  裴意退后一步,“不用了。太子殿下既然还有事,不敢耽误殿下时间。”说完,扫了一眼对面的榕树。

  叶亦宣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正巧看到一个贼头贼脑的脑袋缩了回去,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躲在树后的文兰突然浑身哆嗦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喷嚏。

  文兰吸了吸鼻子,她不是故意要来偷看的,可是温公子实在催得太急了,她扛不住啊!文兰这般安慰着自己,最后想了想还是承认了自己的私心。不怪她,她实在是好奇得很,这么些年,她实在是看腻了这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主子,外头都称赞殿下高洁宛如谪仙一般,文兰对这种话语一直嗤之以鼻,当仙人有什么好的?整日面瘫似的,或者还有什么乐趣?

  文兰想到上次在云江城,裴姑娘晕倒的那一次,不由得嘿嘿笑了两声。若是有人能把殿下从神坛上拉下来,此人非裴姑娘莫属了。

  文兰无声张嘴的嚎叫了一声,她真是好期待啊!

  车轮又慢悠悠的转动起来,叶亦宣看着马车逐渐消失在夜色中。她说的那些事情,在他眼中,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只要她愿意……

  叶亦宣不得不承认,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特别是详细清楚的知道砺王萧煌宇的作风之后,他心里怜惜她的同时,甚至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期待和希望。

  若是她有一个知她怜她,待她如珍宝一般的夫君,自己是否就能心甘情愿的退出。这个问题,叶亦宣不再多想,她想要什么,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他都能给她。

  “殿下。”文兰贼兮兮的垫脚朝马车消失的方向看去,“裴姑娘走啦?这么快就谈好了啊?怎么样?”

  程衍咳了一声。

  文兰呐呐的收起脸上一脸兴奋的表情,“殿下,温公子等了一个时辰了。”您再不去,指不定他就要干出什么事儿了。

  叶亦宣从微波粼粼的湖面上收回自己的眼光,不经意的扫了文兰一眼。

  ——修修修——

    寿康宫。

  在门外伺候的宫人听到殿内传来的巨响,不由得瑟缩着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心里暗叹自个儿运气不好,竟赶在太后大发雷霆的时候当值,心里只得念两声阿弥陀佛,希望这位老祖宗莫要把气儿撒在他们头上。

  “来人。”听得殿内仿若暴喝一般的声音,宫人腿一软,还是哆哆嗦嗦的推门低头走了进去。

  “收拾干净。”李嬷嬷头也不回的吩咐了一声,自己跪在太后脚边,用布帛小心的给太后擦了擦手。

  光滑可鉴的地砖上茶盏等物碎了一地,碎片上花纹隐约可以瞧见原来精致的摸样。原来只是收拾东西。宫人心里一松,感觉到殿内让人窒息的沉闷空气,大气不敢出的加快手下的动作,三两下收拾了干净,躬身退了出去。

  李嬷嬷瞧见宫人退去,才低声劝道:“陛下龙体欠安,太后娘娘千万要保重身子,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还都得靠太后来操持。景华宫那一位,正等着呢。”

  太后冷哼一声:“她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想统领六宫不成。只要有哀家在的一天,就绝不可能!”

  李嬷嬷心里暗忖,魏贵妃不管如何讨好太后,都得不了太后的欢心。只是太后恐怕也忘记了,在这宫内,最重要的是现在病了的那位,魏贵妃不正是得了那一位的青眼,才从一个不知名的庶女爬到了今时今日这个位置吗。当年萧皇以无后之名,想把凤印暂交给当时的魏淑妃,硬生生被太后拦了下来,萧皇碍于孝道,还是顺了太后的意,不过最后也提了魏淑妃的位份,才有了几天的魏贵妃。

  不过李嬷嬷知道,太后在意的是手中的权利,这个分位的问题,她并不会在意,只要不是皇后,都会由着萧皇。

  “所以太后才要保重自己才是,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太后娘娘不能管事了,那这宫里还有谁能压制得了魏贵妃?再说,砺王爷还要仰仗要娘娘的帮扶。”

  一说这个,太后火气又升了起来,“这个不孝的东西,你莫要跟哀家再提他!若不是他娶得这个好妻子,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些事情?哀家的人怎么会折在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手里!”

  太后说的心里又隐隐有些绞痛。那些暗卫是太皇留给她的,这些年她暗地里行事,也折了不少去,现在她手中不过也就二十来人,现在又平白无故的死了两个,偏生她还不能发作,怎能不气得心痛。

  那个女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自个儿不顾她的出声,让她占了个砺王妃的位置这么多年,她不知感恩就罢了。现在身子一好,就这般不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她赐下去的人,说杀也就杀了。就算当时不知道那是她的人,过后难道不该战战兢兢的进宫来给自己赔罪认错吗?

  竟然敢拿皇帝的病来威胁她。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李嬷嬷说得对,皇帝病重,这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自己若是再倒下,景华宫那个人就能名正言顺的把持后宫了。这权利的好处,没有沾过的人是不明白的,只要你沾染过那种犹如罂粟般至高无上的权利,就别想再放下了。

  宇儿现在又太年轻,自己的苦心他一点都不明白,若不是成年的皇子除了他之外,都是景华宫里出来的,自己也不用……

友链:小7看书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